前传之四 黑色之泥
那天傍晚十六夜说了很多，所谓言多必失——嗯，当然也不是什么大失，只是让结城知道了他基本每个星期天都会跑到这个公园散心而已——因此当几天之后，十六夜再来自己的老地方准备躺着发呆的时候，理所当然的看到了喜笑颜开的结城。 “你不是又离家出走了吧......” “才不是呢！那个，我、我是来找你玩的啦......”结城结结巴巴的说道，看他那微红的小脸，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前面说过，十六夜最不擅长应付的便是异性和孩子，前者让他紧张，至于后者则是不知该做什么。 对于他而言，和小孩玩耍无疑是天下第二大的麻烦。 不过在回想起自己几天前的事时，十六夜想到了一个自古以来所有爹娘都会用到的哄小孩的办法——讲故事。 当他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结城时，这个小家伙举起双手高声欢呼以示赞同。 不过十六夜脑袋里的适合给小孩子讲的童话啊寓言啊之类的东西却实在是少的可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随便选了些自己印象深刻的的故事来讲，比如女娲补天夸父逐日之类的，大概是因为是异国的神话很有新鲜感的缘故，结城倒也是听得兴致勃勃。 不过很快，就连这点神话也被十六夜讲完了，不过幸好这家伙上辈子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看书，种类繁杂，但凡他有兴趣的都有所涉猎。 但是其中适合给小孩子讲的却是少之又少，好在他很快便想到了一部适合小孩子看又很经典的大部头——西游记。 像猴子那样拿着金箍棒砸了天庭灭了天军，上可战仙佛下可探九幽可是所有男孩子的幼年梦想啊——除此之外大概还有拥有小叮当的空间袋、捡到能让人许愿的七色花之类的林林总总傻乎乎的梦想——所以给结城讲西游记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何况西游记这种大部头，想要慢慢讲完，恐怕得花不少时间。 可惜他没想到，结城所谓的每个星期找他玩不是什么小孩子的一时任性，而是极有耐心的无数次约会。 每个星期来一次，最终来了整整一年多，直到今天。 一年的时间里，西游记什么的自然是早已讲完了，万般无可奈何之下十六夜只好开始讲那些自己以前看过的动漫。 比如说刀剑神域。 平心而论，SAO并不是他看过的最有意思的故事，不过想从他的阅历中翻出一部既不卖rou又不恐怖，还不能太复杂太曲折，还要传播正能量不能有负能量，还得是让他喜欢的作品——没错，十六夜的喜好也是选择故事的重要因素，不想讲自己不喜欢的故事应该是个很正常的事——翻来找去也只能找见那么几部而已。 现在的十六夜便如同上一世那些苦逼的网络写手一般，每周都要按时交稿，还得注意不能有和谐词句，以免教坏小孩子。 不过，正如网络写手能通过写文赚钱一样，给结城讲故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比如说可以吃到结城从家带的各种糕点。 虽然被一个小鬼用吃的贿赂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在孤儿院的十六夜想吃到那些名贵的糕点却只能通过结城——其实别说名贵的糕点，就是很普通的桃酥他都很难吃到，孤儿院毕竟只是孤儿院，供孤儿吃穿花销便已经很大了，自然不会有多余的钱去买什么点心。 而且虽然不知道结城的姓氏，但是很显然，结城的家族绝对不普通——十六夜可是对那个藏在高墙之后的大宅以及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印象深刻——所以结城从家里带的糕点，自然也是市面上很难买到或者非常昂贵的名品。 不过大概是因为男子汉的自尊心，十六夜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结城的糕点才不惜放弃自己每个星期的休息时间来给结城讲故事的。 ...... ...... “......就这样，刚刚从死亡游戏中退出的桐谷和人，抓着取代了他爱剑的点滴架，靠在上面，向着门外踏出了寻找亚丝娜的第一步。”十六夜靠在一个巨大的布熊玩偶上一边叼着根棒棒糖一边含混不清的讲着故事，“刀剑神域的故事到此结束。” “诶？？？”同样靠在布熊玩偶上、把十六夜也当成玩偶抱着的结城不满的撅起来嘴，“怎么会结束呀！” “如果你松开我，就没有结束。”十六夜翻了个白眼说道，“热的要死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个男孩子，这么抱着我是膈应人吗？！” “诶......”结城有点委屈的扁了扁嘴，“阿夜你讨厌我吗？” “......不是，只是......额......”十六夜挠着头皮开始想到底该如何解释搅基和性取向这两个词的含义，但是看着结城那双纯洁的大眼睛，愣是没有办法开口，于是只得换个角度劝说道，“你看，这不是有这么多玩偶嘛，为什么非要抱着我呀......” “因为阿夜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呀！” “噗！”十六夜差点没把棒棒糖给喷出来，“啥？！” 难不成我身上还有什么处子体香不成？！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脸色情不自禁的有些泛青。 “嗯......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很好闻的......啊，对了，和我爸爸上次送给我mama的蓝色的花的味道很像！唔......可是又有点不一样......”结城有些苦恼的思考着该怎样形容十六夜身上的味道，完全没注意到后者发绿的脸色。 搞什么啊！十六夜用尽全力的在心里吐槽着，为什么你能通过气味来识别颜色啊！难道颜色不一样玫瑰的气味也不一样吗！？ 而且为什么我身上会有那种味道啊！我才不会有什么处子体香啊，你以为我是那种给自己喷香水的娘炮吗？！ 可恶啊，如果被院里的那群臭小鬼知道的话，我说不定会多出来一个叫“蓝色妖姬”的外号啊！ 想到这，十六夜转脸异常严肃的对结城说道，“不要把我身上的味道跟别人说，呸，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我的意思是，不要跟别人讲我身上有什么蓝色花朵的味道！如果你跟别人讲，我就跟你绝交！绝交你懂吗！” “可是......”结城很委屈的想说什么，却被十六夜挥手打断了。 “总之，不许跟别人说！” “......知道了啦，可是阿夜你为什么要担心这个呀？” “啥？这还用问吗！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男人喷香水呀！万一我以后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孤陋寡闻的十六夜显然是不知道有男用香水这回事的，不过即使知道恐怕也不妨碍他的所有喷香水的男人都是娘炮的认知。 “女朋友......就像亚丝娜和桐人那样吗？” “嗯，差不多吧。” “......我不行吗？”结城憋了半天，红着脸嗫嚅着。 “砰！！！！！”正在此时，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吓了两人一跳。 “看来又是天然气管道爆炸啊。”十六夜摸了摸缩成一团的结城的头以示安慰，“最近听新闻讲，感觉世道好乱啊，又是连环杀人狂又是黑帮火拼的......”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没什么......”结城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下了头。“阿夜，明天你也能来吗？” “嗯？”十六夜疑惑的看了结城一眼，“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教会孤儿院的作风，管的很严的啊。” “可是人家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结城低头嗫嚅着。 “嗯，好吧。”十六夜没有多说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诶？阿夜你不是......” “因为你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嘛，所以就算我挨罚也要过来呀，毕竟你可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啊。”十六夜叼着已经咬完的、只剩下塑料棒的棒棒糖笑嘻嘻的说道。 没错，也许对结城来说十六夜很重要，但是对十六夜来说，结城也同样重要。 对于十六夜而言，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能够听他讲上辈子那些故事的，能够提醒他他不是一个人的，能够随便倾诉那些回忆的，就只有结城而已。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结城。 就算被修女嬷嬷惩罚也绝对会来的。 ...... ...... 待十六夜回到福利院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在被嬷嬷一通训斥之后，他便不以为意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十六夜你又跑出去玩了吗？”睡在他上铺的虎太郎带着羡慕的口吻问道。 “嗯哈。”十六夜咕哝着应了一句，开始找自己的毛巾和别的洗漱工具。 福利院的生活是很无聊的，大晚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娱乐活动，就连灯也是限时开的。 “唉，我也想出去玩啊......”对面下铺的阳太眼睛闪闪发光的说，“一天到晚闷在这里真的好无聊耶！” “那就去啊。”十六夜像美国人那样耸了耸肩，“嬷嬷又不会把你们怎么样，顶多就是骂一顿啦。” “可是你上次不还被嬷嬷关进忏悔室反省吗......忏悔室黑咕隆咚的，才不想进啊！” “那也比闷在这里强吧？” 十六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然后出去洗漱，回来放好洗漱用具，便准备睡觉了。 小孩子一般都会睡得很早，所以很快，十六夜房间里的五个孩子都睡着了，只有十六夜睁大眼睛，没有一丝困意。 搞什么啊，我失眠了吗？十六夜咕哝了一句，然后侧身努力的想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 ......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大概算是深夜了吧？不，与其说是深夜，倒不如说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再有顶多两个小时，黎明就将降临。 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雨的缘故，空气中一直弥漫着黏腻而湿润的水汽，天空也被黑色的云层笼罩，完全看不到群星与月亮。 房间里其他的孩子已经睡熟了，不用费神就能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 但是十六夜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睡不着。 或许并不是不知道吧。 有什么东西在十六夜耳畔嚎叫着，低语着，悲鸣着。 就如同那些地震来临之前便显现出种种异常的动物一般，十六夜也预知到了某种危险。 巨大的、毁灭性的、不可阻挡的、足以被称之为灾难的危险。 所以他睡不着。在这种等级的危险面前，怎么可能有人能睡得着呢？ 但是他除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之外，却没有任何行动。 因为没有依据，只是直觉。 因为他上辈子那个世界是个没有怪力乱神、唯科学至上的世界。 所以他压根不相信什么直觉，而只是认为自己不太舒服。 大概是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折腾了很久的十六夜终于有了一丝倦意。 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了那个不停旋转的、散发着淤泥一般恶意的太极图。 以及在太极图正上方的无比闪亮的星星。 看到这两个东西，本来已经有点瞌睡的十六夜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他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坐了起来，从床上下来连拖鞋也顾不得穿，慢慢的走到了窗边。 十六夜将视线投出窗外。 他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无比澄澈的、无比灿烂的、无比耀眼的光。 那是纯粹的光。 这光从几百米开外的市民会馆中升起，恍若闪电、犹如伤痕、似是晨辉，它洞穿厚重的云幕，直达天穹！ “那是......什么啊？” 十六夜喃喃的低语着。 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是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这么纯粹的光，只要见到过——即使只见了这光的影子、即使只听过这光的描述，也绝对不会忘记。 但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光。 那道无比纯粹的光渐渐化作光粒一点一点的消散。 然而夜幕下的城市却没有恢复平静。 一个“孔”出现在被乌云笼罩的苍穹之上。 或者与其说是“孔”，不如说是“深xue”。 无比怪异的、无比非常的、无比罪孽的“深xue”。 仅仅只是看着便让人胸闷头痛、直欲呕吐，充斥着不洁的气息的“深xue”。 如同凝结的血液一般的黑红色的“深xue”中，有什么在喷涌而出。 十六夜眯着眼，试图看清楚些。 他看清楚了。 那是黑色的泥浆。 不洁的、罪恶的、充斥着怨恨与愤怒的黑泥。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在哪里见到过那光，也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从冬木市新都的上空俯瞰，可以清楚的看见，从“深xue”中落下的黑泥如同海啸一般迅速的吞噬着周边的建筑，但凡被接触到，无论是木材还是石头乃至铁块，都会迅速而坚定的熊熊燃烧着。 好在“深xue”在从黑泥从其中喷涌而出的那一刻便迅速的缩小着，因此黑泥只来得及吞噬市民会馆周边的一些建筑。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足以造就一个人间炼狱了。 卫宫切嗣绝望的看着黑泥迅速且坚定的吞噬着一个个建筑，他眼睁睁的看着熟睡中的人们被点燃却无能为力。 如果这时候有奇迹...... 然而代表着“奇迹”的圣杯却正是眼前这幅惨状的始作俑者。 烧毁房屋，燃尽生命。无论是睡着的人还是醒来企图逃脱的人都无一例外的被燃烧殆尽——在大圣杯内侧等待了六十年的它，仿佛在庆祝这短暂的获释一般，毫不留情地剥夺了所有它所接触到的生命。 不要啊...... 卫宫切嗣——正义使者，喃喃的向不知名的存在祈祷着。 明明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明明正义是美好的。明明自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了。 有比想明白这些更重要的事情。 他踉踉跄跄的从走向“噼啪噼啪”地燃烧着的废墟。 还有救赎吗？ 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