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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之一 生别离

    【此为前传,正文由第一卷第一章日常之一开始】

    混混沌沌,不可名状。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间。

    楚阳感到了久违的寒冷。

    冰冻刺骨的、如刀割般的冰冷感——那是自从得病之后一直卧在床上的楚阳整整两年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冬日的暖气、夏日的空调,人工的环境总是既不冷也不热。

    呼啸的风擦过面庞,有一些冷冰冰的小东西掉在他脸上,化作液体。

    这股冰凉让楚阳从晕眩感与混混沌沌中清醒过来。

    睁开双眼,他看到的是昏暗的天空与纷纷扬扬的雪花,以及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那一瞬间,楚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庞啊!

    如同女武神一般威风凛凛的面庞,如同雪中精灵一般精致可爱的五官,那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痛的悲伤表情——以及在哀伤中也不容忽视的、展露着无比决绝之意的双眸。

    无边无际的茫茫雪夜中,响起了一个动听而坚定的声音。

    “@#%&。”

    几秒之后,楚阳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子是在跟自己说话。

    从楚阳的平日里看日系动漫的经验来看,她说的似乎是日语,意思大概是“对不起”的样子,不过为何她要对楚阳道歉,却是完全不得而知。

    之后更多的迷惑不解充斥着楚阳的脑海——等一下,为什么我还活着?

    我不是死了吗?

    我在哪里?

    我怎么了?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楚阳多想的时间。

    女子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楚阳的额头。出乎楚阳意料的是,被这么一个美人这样亲密接触,自己不但并没有产生什么旖旎的遐想,反而觉得无比的亲近与......哀伤。

    “!@#@¥&*!@#......”

    仍旧是似乎是日语但又无法听懂的语言,女子以哀伤而决绝的神情对楚阳述说着什么。

    不明就里,莫名其妙,手足无措,这三个词可以完美的表现出楚阳现在的内心,但是不知为什么,楚阳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愧疚与难过。但是——到底,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没有思考的闲暇。

    下一瞬间,他发觉自己被放到了地上。

    等等,放到了地上?

    看着女子的面庞迅速的离自己远去,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楚阳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被女子抱着!

    他想动一下手脚,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挣脱不开。

    或者说,他整个身体都在某种衣物的包裹之下,全身都动弹不得。

    这种衣物学名襁褓,俗称婴儿袋,没错,就是专门给婴儿用的那种——

    是的,稍微冷静下来的楚阳,很容易的就明白了,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变成了婴儿,或者说,自己的rou体是婴儿——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楚阳并没有十分震惊,而只是很普通的想到了两个字:穿越。

    穿越啊。

    与其说不震惊,不如说是震惊过头而导致了麻木。

    喂喂,这就是穿越?!真的穿越?小说里司空见惯的那个?怎么可能?

    不可接受。

    虽然在各种作品中经常看到这个桥段,但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才发现这是多么荒谬与离奇。这到底算什么?灵魂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不但存在,居然还能附着于其他人的身上借尸还魂?又或者,自己所谓的上一世,只不过是蝶梦周庄?抑或缸中之脑?

    完全、完全的没有办法用常识来解释。

    不过,想不通就先不去想,这是楚阳的一贯作风,与其思考河流为什么出现,不如先搭一座桥过去再说——因此,他很快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现在是冬天。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或者别说是国家了,连是不是地球都不知道。

    毕竟,自己平日里读过的穿越小说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主角是穿越到了异世界的。

    不过漫天的鹅毛大雪告诉了楚阳,至少在自己的认知里,这种季节被称作冬天。

    那么问题来了。

    在现代,当人们看到冬天的鹅毛大雪的时候,想到的大概是欣赏雪景,然而在更久远的远离文明的蛮荒时代,先人们想到的却是要怎样才能让自己不被冻死。

    冬天,可是极为寒冷的——这种事人人皆知,可是现在,却是必须要重视起来的一件事。

    而他是婴儿,是一个还处于襁褓之中、完全没有办法自由活动的小小婴儿。

    现在这么一个婴儿被放在大冬天的雪地之中。

    楚阳想到的最靠谱的结果就是被冻死。

    不过,刚才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母亲的女子,把自己放到了这个地方——先不论她的动机,但是从那句“对不起”来看,至少她不像是要害死自己孩子的毒辣妇人的样子。因此,自己很可能是在孤儿院之类的地方的门口,只要等上一会儿,大概就会有人来救助自己了。

    然而这终究只是猜测,半点依据也没有,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自我安慰。

    可是没办法,身处襁褓之中,别说行动,就连视野也只有正上方的天空而已。

    所以除了思考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楚阳看着昏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灰暗厚重的云层飘落。

    ......

    十五分钟后。

    也许是运气不好,也许楚阳想的根本就是错的,总之——十五分钟已经过去,救助楚阳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出现。

    楚阳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冻的有些发痛了。

    十五分钟,看起来很短,但对楚阳来说,却长的好像是一个世纪。

    他看着昏暗的天空,开始感到从心底散发的寒意。

    自己会被活活冻死吗?

    虽然从感官上来说,他在不久之前才刚刚死过一回——但正因为如此,此时的楚阳才更加的渴望自己能活下去。

    因为死亡这种东西,并不是人类能够习惯的事物啊。

    想活下去,即使是苟延残喘、狼狈难看也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

    但是能否活下去并不取决于楚阳,而也许是取决于一个楚阳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二十分钟过去了。

    虽然和刚才相比只过了五分钟,但是热量损失的速度大大加快了,脸部冻的几乎没有知觉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冻死,恐怕也会落下个脸部肌rou坏死的症状。

    但即使感到痛苦,楚阳的头脑却仍然异常清醒,然而这面对死亡将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雪越下越大了。

    看着灰暗的天空与纷飞的大雪,虽然楚阳明知道应该有雪花飘到脸上,但是脸上却没什么感觉。

    大概是面部已经麻木了吧?

    楚阳开始产生一种奇妙的恶心感与晕眩感,虽然没有相关的保健知识,不过楚阳也知道这种症状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三十分钟过去了。

    (还是.......没有人吗?)

    楚阳昏昏沉沉的想,不过这时意识保持清醒恐怕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也许,在睡梦中死去也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看起来,我好像运气不太好的样子啊.......)

    (不过,能多活一阵,已经够幸运了吧.......毕竟我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了.......而且还能见识到穿越这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也不算遗憾了吧.......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果然我还是不想死啊.......)

    雪似乎停了。

    楚阳勉强将快要合上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恍惚之间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在视野之中变得越来越大——

    “!@#@!#@#!”

    虽然因为是日语而听不太懂,但是楚阳却莫名的放下心来——那是人类的声音啊。

    自己大概是得救了。

    似乎这一次,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坏?这种在将死之际得救的幸运,说成是verynice的好运也没错吧。

    晕眩感越发强烈了。

    不过在除了晕眩感,更多的是舒了一口气的安心感。

    (似乎是.......就这样得救了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脑袋昏昏沉沉的楚阳终于放下心来,陷入了黑暗的梦乡之中。

    ……

    ……

    “两仪......十六夜?”

    看着眼前襁褓上别着的名牌,河下杏喃喃的念出了声——不但是少见的名字,就连姓氏也是相当稀有的存在呢。

    冬木市圣灵教会福利院从成立到现在也有十多年的历史了,但是这么稀奇的姓名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这个时间点也很奇怪,一般来说,如果铁了心完全不想要孩子的话,打胎也是可以的,就算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打胎,生下来时随便扔在哪个公共厕所让婴儿等死也不稀奇。只有那些还对孩子有一点爱但又因为现实原因没有办法抚养的母亲,才会选择把孩子放到福利院门口。虽然这些母亲一般不会露面,但是在大冬天的晚上把孩子一个人扔到福利院门口......怎么想都有失妥当。

    不过河下杏没什么时间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她念叨了一下名牌上的名字,接着急急忙忙的抱着婴儿向福利院里跑去——婴儿的小脸已经冻的有些发紫了,再这样下去,一不小心死了也不奇怪。

    看着河下匆匆忙忙的背影,福利院门口不远处垃圾桶的阴影下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

    如果有个魔术师在这里,恐怕可以很轻易的发现它——虽然是专精于隐匿的使魔,但是伤口上的血腥味也实在是有些过于浓厚了。

    然而,即使有可能因此给追敌留下线索,使魔的主人也不得不这么做。

    毕竟,在身为魔术师之前,她还是个母亲。

    小小的黑猫使魔以异常的速度向着某个早已废弃的烂尾楼前行着。

    黑猫灵巧的越过楼道中的垃圾与秽物,没有任何犹豫的进入了顶层的一个房间中。

    一个穿着和服——不,是唐服,比和服窄小袖管与比和服宽大的袖口所营造出的飘逸感很清楚的表明了它与和服的不同——的女子,正呆然站立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央,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如果楚阳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她就是自己来到这世界上第一个遇见的人。

    “玄水,你回来了啊......”她见到猫进入房间,蹲下身子轻轻的抚摸着猫的脑袋,“那孩子,还好吧?”

    在得到使魔的答复之后,她艰难的微笑了一下。

    “是吗。我还真是不称职的母亲啊......连让孩子能安全活下来的保证都没有......”

    虽然这是有原因的。

    房间里的魔力几乎凝聚成块,即使是稍微敏感一点的普通人也能察觉出不同寻常来。

    繁复的花纹与神秘的文字构成了一个囊括了整个房间的巨大法阵,而在法阵中央,女子的正前方,则是一个小小的投影。

    城市的投影。

    按照比例严格复制投影出来的镜像,连一丝一毫偏差都没有。

    这是冬木市的投影。

    然而在投影的下方,淡红色的魔力如同蛛网一般整个的包裹住了城市,昭示着某种险恶与不祥。

    “阿赖耶没有成功,所以是盖亚来了吗.......”

    女子喃喃的低语着,自己和丈夫所探寻到的东西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这个星球和全人类都容不下他们。

    红色的蛛网轻轻颤动了一下。

    下一瞬间,女子感到了轻轻的震荡感。并非她在摇晃,而是大地在摇晃。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苏生一样,并不是摇晃完就算了,而是在预告着——【我】,将要出现。

    淡红色的魔力网一点点的转化为粘稠的褐红,这魔力构结的蛛网的繁密程度在不断的增加着,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蜘蛛在不停的吐丝织网一般。

    “因为找不到我,所以干脆要毁灭整个城市吗?”

    女子苦笑了起来。

    即使是杀了她,抑制力也没办法达成自己的目标,因为抑制力的目标压根不是杀了她,而是毁灭她和她丈夫探寻到的“那个东西”。当然,作为知情者的她和她丈夫,就算是主动交出“那个东西”,恐怕也会被灭口。所以,盖亚与阿赖耶,是她绝对没可能进行交涉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么拼命不让对方的目的达成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她把那件东西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出于某种原因,她相信即使是神通广大的抑制力也不可能找得到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总归是算错了一点。抑制力这种东西,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和她站在同一水平面上的对弈者。

    对于抑制力这种【神灵】而言,下不赢你,那就掀翻棋盘好了。

    所以……女子苦笑着、很无可奈何的抓了抓头发。

    打算彻底毁灭这座城市吗?

    她轻轻捏了一下胸口的那个嵌着丈夫和孩子照片的胸坠,慢慢地吐了口气。

    在她面前,那由魔力构结的蛛网越发繁密了,甚至可以说找不到空隙——或许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网了吧?

    女子定定的看着投影。

    繁密且如血液般的暗红色魔力幕布上,出现了几个如同虫蛀般的洞。

    那大概是哪里的魔术师发现了异常,正在恐慌的阻止盖亚吧?

    然而只是徒劳吧。就好像,建造巴别塔的凡人们最终被神祇以一言毁灭殆尽一般,魔术师的抵抗只是渺小的、不值一提的、虫豸般的挣扎。

    可是,既然我在这里,我的孩子在这里。。。

    “......不会让你成功的。”

    她再次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微笑起来。

    “命也如是

    寻客晚归

    寒竹夜雨下

    稍得些凉意

    何时见晨曦?”

    歌声在房间中回荡着。

    【对不起了啊,阿弦,我到底,还是不能……】

    城市的投影中,如血迹般的魔力幕布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只等爆发之时,将一切吞噬殆尽。那是盖娅的力量,凡人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的神之力。

    歌声袅袅散尽。

    “再见了。”女子阖上双目,伸出纤长的右手——

    起先是一横。接着是一竖。钩点撇捺回。

    暗红如血的魔力幕布,被什么无形无状的东西侵蚀着,而那侵蚀出的空洞,却是一个奇妙的字符。

    字符就如同深渊,魔力宛若流水般向其倾斜,转瞬间,暗红色的魔力幕布便被吞噬殆尽。

    倘若在场还有其他魔术师的话,恐怕会惊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吧?

    那可是盖亚发动的天灾!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凡人摧毁?

    就这样,如同被风吹熄的蜡烛一般,大地深处的东西被轻而易举的消灭了,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被消灭了。

    冬木市各处的魔术师,惊异的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远坂宅内,远坂家的家主远坂时臣握紧了自己的绿松石手杖。

    “那是……第六个魔法使吗……?”

    那是奇迹般的力量,足以用魔法来形容的力量。

    然而,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如同暗夜中的火烛一般的显眼。

    于是,全人类的意志与这个星球,在这一刻,抓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