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奇袭晋阳（下）

    可笑那些壮丁第一次参战，一看初战得胜，热情高涨，加上只有一杆刀枪，身上没有衣甲遮护，虽然几乎没有防护力，但身子却比铁甲军轻不少，所以跑了没有三五里，竟然跑到训练有素的铁甲军前面去了。

    庞德一见又可气又可笑，暗笑这夏昭不明兵法，胡乱派兵布阵，那有用步兵追击骑兵的，却也不多说话，只是指挥着营中赶来会战的留守骑兵掩护，其他骑兵在前，一起沿着驰道慢慢向南撤退，战马如果走了快了，就专门停下来等上一等追击的步兵。

    如是走走停停，又前进了两三里，除了个别身体牛一样强壮的士兵以外，所有铁甲军个个两手抚膝，气喘吁吁，说什么也不追了。这样一来，张雄率领的三千多壮丁登时就全部超越了夏昭的铁甲军，夏昭一阵恼火，可是不论是骂也罢，打也罢，这些士兵是怎么也难得挪动了。

    庞德又将这些壮丁往前引了一阵，看看两股敌军拖开了一里多地，开始整顿人马列阵准备反冲击，壮丁们追的正起劲，许多人兴奋过度，还边跑边和人聊天吹牛，等发现了前面的骑兵不再逃跑，而是列成严密的阵势的时候，才匆匆忙忙、三三两两地停下了脚步。

    却听的骑兵方阵里面三通鼓声，庞德一马当先率领骑兵冲了过来，骑兵们在接阵之前先射了四五轮箭，将跑在前面的人全部射翻，本来按照河东军马骑兵作战的要求，这时应该是轻骑兵给重骑兵让开道，让重骑兵冲锋，不过重骑兵两个营都让高见、赵岑带走了，只好把那些刚招募的骑兵做重骑兵用，然后轻骑兵抽出马刀，左臂挽上圆盾进行冲锋。

    可怜这些壮丁虽然农闲时也曾进行过军事训练，今个儿却多是第一次真正上阵厮杀，没有一点作战经验，骑兵简直是随意砍杀。

    这些老兵油子在与韩遂马腾和淳于琼的交战中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杀人精的很，也贼的很，他们追杀时，却不是大喊着把刀高高地举在头顶消耗体力，而是垂着放在右腿侧，一旦发现合适的目标，立即就对着那人的脖子平推过去，借着马力轻而易举就割下了人的首级。

    骑兵冲锋的声势，那怕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见了也心里发怵，更别说这些新兵蛋子。庞德带人还没有陷阵一半，大多数的人已经被血淋淋的场面吓呆了，却不知谁首先高喊一声“娘啊”，把手里刀枪一扔，开始没命的往回跑。一声唤起千人乱，顿时引起连锁反应，大多壮丁都把刀枪扔了逃命，迷糊的就是往回跑，有那聪明的却是向东跑开，找个地方躲起来。任张雄喊破嗓子，杀了两个逃兵也无济于事，只合在逃兵的凑拥下往回跑。

    庞德看见在战阵里面乱喊乱叫的张雄，旧事涌上心头，一肚子火，心说不是这小子，我们现在早进晋阳城了，我和子英也成了北伐的首功之臣，都是这小子害的我们哥俩眼看着别人攻城略地，却一个去守那个该死的井陉口，一个来监视这座破城。

    庞德一带座下的白马，直冲着阵中的张雄而去，他的亲兵见了，赶紧带马跟上保护。原来汉军的军法早有规定，亲兵们失了保护的主将，那是杀头的死罪。

    张雄也发现了骑着白马的庞德，虽然心里胆寒想赶马逃跑，奈何退路上到处都是逃命的士兵，如何能快的起来？虽然骑了一匹马，却比走路也快不到那里去。

    见庞德带着两百多骑兵赶开了路上挡道的逃兵直奔自己而来，张雄一阵心慌，看看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回马迎战。

    量那张雄如何是庞德的对手，交手只不过三合，就被庞德一矟搠于马下，自有亲兵下马割了首级献上，庞德对着张雄的首级啐了一口，命人用矟举着张雄的首级四处喊叫，原本就乱成一团，四散奔逃的壮丁们越发乱的一塌糊涂。

    很快壮丁们就将后面修整的铁甲军阵势冲乱，任夏昭无论如何努力，完全不能恢复秩序。一看形势难以挽回，只好在亲兵凑拥下抢先逃命。

    庞德摇动旗帜，命令骑兵放慢了追杀的速度，只是跟在步兵的后面，等那个实在跑不动才上去一刀或者一箭送他回老家。

    可怜那些铁甲军，自从出战以来，一刀未砍，一枪未搠，只是一路奔跑，有那聪明的早脱掉了累赘的甲胄兵器快速逃命，一些愚蠢的舍不得甲胄，活活的跑脱力而死。就是没死的，也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看着别人刀砍过来也傻子一样没有力气去躲避拦挡。

    就这样庞德又带人把高干、高柔寄予厚望的铁甲军和壮丁们又赶回了渡口，惟一不同的是过河时士气如虹的那支部队已经锐气销尽，人数也只剩下四千多了。

    抢先到渡口士兵们立即抢上木筏，向对岸划过去，往往为了抢一个木筏，互相砍杀起来，许多人因为争夺导致木筏沉没，一起沉入黑洞洞的汾水，一些士兵身上穿着沉重的铁甲，落入水中就如同秤砣一样，连呼救都来不及就立即沉入水底。又有些人情急之下，直接就跳入汾水，或者被挤入河流，数不清的人如同下饺子一样沿着河水向南流去，在冰冷的河水里载沉载浮。

    为了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庞德却不紧逼，而是带人在外围不断地放箭，压迫那些士兵互相向河水的方向拥挤，这时天色已经慢慢黑了，能见度很低，更加增加了士兵们的恐慌。

    屠杀，完全是一场屠杀！

    虽然经过夏昭不断努力，但最后逃回汾水西岸的人不过两千。侥幸活着逃回去的人已经没有勇气回头一战，甚至一看，一上岸立即扔掉所有的甲胄和兵器仓惶向不远处的城池跑去。

    “大人，您真厉害，我们死伤不过两百，却歼灭了敌人整整五千人马。这下就把其他哪个营都比下去了。”庞德回头一看，却是叫伊屠苏的匈奴族屯长在向自己祝贺，一见是他，庞德不禁一笑。

    伊屠苏在河东十分出名，倒不是说他武艺多么高强或者战功多么卓著，而是因为他是河东军队所有人里面惟一一个伤过杨飞的人。上次猎虎误伤事件杨飞饶了伊屠苏，这件事不仅让所有匈奴将士心里对杨飞的大度异常感动，而且也让伊屠苏名扬河东。伊屠苏也十分感恩图报，屡立战功，现在不过二十出头，已经累积功为屯长了。

    庞德随即想起眼前的正事，收了笑容，命令几个军侯屯长道：

    “兄弟们，今个儿咱们是打的不错，不过这算不了什么，我们现在要再接再厉去把晋阳拿下来。”

    听了庞德的话，几个军侯屯长都是面面相觑，大家以为今天用两千骑兵大败敌人的七千多步兵，已经足以扬名立威了，再不知好歹用骑兵去攻打坚城，恐怕会适得其反的，为首的军侯钳耳莫于正要说话，庞德一摆手道：

    “不要说了，时间紧急，听我命令。”河东军队最重军令，庞德此言一出，其他人只好闭上嘴，在马鞍上直起身子，肃立听令。

    “我们现在立即用敌人没有带走的木筏渡河，利用夜暗跟在敌人逃兵的后面进城，争取一举拿下晋阳。进城后，钳耳莫于军侯带领三百兵马去捉高干、高柔等人，其他兵马四处放火，扰乱城中秩序，伊屠苏屯长带领所部守住南门。同时立即派人去通知贾参军过来接受晋阳。大家听明白了嘛？“

    “末将领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况且各位军官也都希望能够抢到夺取晋阳的首功呢。

    庞德带头牵着马匹上了木筏，划动木筏在黑夜中向着汾水西岸驶去，首批人马到了西岸再将这边的木筏全部带回东岸载运其他人马。可惜木筏船只实在太少，等庞德过河后等了一会儿，才见过来了二百多人，庞德向晋阳方向看看，发现那些败兵已经快到城门口，如果不赶紧追，敌人就全部进城了，跺跺脚，心里暗叫：娘的，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拼他娘的一把。

    想到这里，庞德飞身上马，对着已经过来的二百多骑人马一挥手，然后抢先向晋阳方向奔过去，其他人吓了一大跳，但此时哪敢后人，赶紧上马追随庞德而去，后续上岸的兵马也不待整顿，上来一个就在各自队史什长的带领下零零散散向晋阳方向奔驰而去。

    骑兵的速度可比步兵快多了，很快就赶上了跑在最后的步兵。本来有这段时间，如果组织严密，剩下的败兵早都全部进城了，可这些人已经神经崩溃，军官不像组织，士兵不听号令，都想着自己先进城，全部拥挤在吊桥旁边，有十几个人还被挤下了护城河。

    不知那个城头守兵眼尖，首先发现了隐藏在步兵后面的敌军身影，大叫一声：“贼来了！贼来了！”他情急之下也不说到底来了多少，下面的步兵一听，以为庞德所有骑兵全数到了，个个白天已经被庞德杀的丧胆，只顾逃命，明明两千多人，却不敢回头一战。

    其实所有军队都是这样，胜利的时候可能是一只老虎，败逃的时候人马再多也不过是一群羊而已，这就是有没有组织的区别了。当后世中日凇沪会战中，往往不过一个大队的日本兵撵的一个兵团的中国军队向西逃跑，几个士兵屠杀上千中国俘虏而无人反抗的事情比比皆是。这便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了。

    这时一听喊叫，秩序立即更加混乱，都拥挤在城门口难以进出。只把在城楼上观看的高干和高柔气的直跺脚，对着城头的士兵喊：收吊桥，关门。可吊桥上站满了人，门口挤满了人，却如何能收的起、关的上啊？

    城头的高干、高柔对这些乱兵气的不得了，城下的庞德也同样对他们恼火不已，因为他们完全堵住了通道，任庞德带人如何砍杀，那些人却如傻了一般，不知道向其他方向逃跑，只一根筋似得向城门口拥。

    后续兵马不断赶到，开始对这些城外的败兵放手屠戮，只听的城外惨叫声一阵接一阵，许多士兵都被踩倒在地，一边哭喊“mama”，一边被众人踩在身上向前爬。庞德虽然不断接近吊桥，可是有败兵挡在前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抵达，庞德一阵光火，目光四处乱扫，却刚好看见城头火光照耀下，在城楼上高喊着安排人马进城的高干和高柔，庞德一见有了计较。收了铁矟，从背后的弓袋中取出佩戴的貊弓。

    这貊弓出产自高句丽别种小水貊，制作十分精良，三年方成，乃是弓中的第一精品，自古以来所有精于射艺之士莫不梦寐以求。庞德的这把貊弓却是杨飞所赠。原来当年杨飞任虎贲中郎将驻扎灞桥之时，在漆水之战前夕，曾经派牵逵、李奇等人去长安城中领取物资。这李奇却是个人中的精怪，惹事的太岁，偷偷砍开了武库的后门强偷硬抢，弄了一千一百张弓，一千八百张弩回来，为此当时差点和负责发放物资的胡封打起来。

    这些弓里面就有以前高句丽贡献给灵帝的十张貊弓，李奇却不知晓，还是蒲俨领物资的时候发现了。杨飞除了自己自佩一张以外，其他的几个赏赐给了高见、蒲俨、杨干、苻键、尹公陀、钳耳莫于、窦安、杜珩等神射手，后来为了笼络庞德，又赏了一把给他，却不想在这里用上了。

    只见庞德从背上的箭囊中抽出三支箭，用左手和弓把一起握住，拉开强弓，连续三箭向着高干和转动绞盘的士兵射去，只听一声惨叫。原来第一箭就射中了高干的额头，贯脑而出，高干连叫都没又叫一声就从一个后翻倒在城楼上，而这叫声却是一个被射中臂部的士兵发出来的。

    庞德一着得手，却是得理不让人，一箭接着一箭向城头的守兵射去，只听城头惨叫连连。后续的骑兵有样学样，也开弓猛射，特别是钳耳莫于这个神射手，几乎箭无虚发，登时把那些在城头上坐看水淹滩头，事不关己的官兵射翻许多，唬的全部趴在地上，高柔眼见兄长陨命，万分悲痛，神智不清，亏得旁边的亲兵眼疾手快把他按到在地，否则也难逃一死。却说为何庞德等人能在黑夜中射中目标，原来为了方便败兵们进城，城头上点起了老大的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从城下看去，上面的人一清二楚，实在是一等一的靶子。

    高干被射杀后，城上城下更加混乱，有那聪明的，早都扔了刀枪四散逃命去了。庞德却不管这许多了，让士兵们用战马践踏，用马刀乱砍，用强弓射击，无论如何也要把堵塞的人群赶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庞德终于靠近了吊桥，却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用大刀砍断了拴系吊桥的两根棕绳，然后纵马把那些吊桥上的败兵赶入护城河，带着士兵一路杀入城中。

    那些门口的士兵，一看城破在即，谁还有心抵抗，发一声喊丢了兵刃跑了个一干二净，庞德等人经过艰苦砍杀终于把城门通道清理出来，立即顺着蹬道纵马上城，沿着城墙践踏砍杀那些城头的守兵，有些骑兵则顺手摘下城头的火把扔到城下的民房上，另外的人则在屯长队史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四处飞驰放火杀人，登时整个晋阳城到处是火光，乱成一团，火影里面，混若鬼魅一般的骑兵四处乱窜、胡乱杀人。

    一些瞎了眼的老太太听得响动，跪在地上只是祷告：

    “老天爷呀，胡人又来了，只求保佑我儿女平安那！”

    等贾衢闻报带领征集的民壮从榆次赶来时，只见整个晋阳一片火光，把城外的汾水照得通亮，贾衢只暗叹一声：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