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伏笔
陈阁老府的门房是位满脸络腮胡须的汉子,看似凶恶,却是正直爽快人。他将如意递过来的银子推还,客气地说了声:“姑娘请稍待”,便打人去后头给慕容泠送信。 瞧着如意一个女孩子家,就这般立在阁老府门口大有不便,门房便请她进去,坐在茶房里等着。 陈阁老府的下人如此客气,如意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大约有几分希望。她向门房道了谢,便捧着一杯热茶专心等候。 因为心中悲愤,如意的指尖冰凉扎手,连身子也微微颤抖。她心里一直思忖着如何向陈阁老开口,那一刻钟的时候尤其漫长。 慕容泠听了门房的通传,冥思苦想间没想起自家有什么姓杜的远房亲戚。再听了门房细细描述来人的长像,依旧没有半分印象。 可怜来人是一个姑娘家,穿得整齐光鲜,却又青天白日的抛头露面。不似是穷亲戚打秋风,到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慕容泠心下略有怀疑,便吩咐先将人带进来再说。 如意垂着眼睑,虽是一幅民间女子的打扮,到底在安国王府里待了几年,是老嬷嬷们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规矩。 她随着领路的奴婢,不慌不忙地进了内院。见了慕容泠半分也不紧张,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又垂着手立在一旁,礼节十分周全。 慕容泠瞧得奇怪,端详了片刻,才笑着开口:“我有些眼拙,不知何时与姑娘相识,你父母又是怎样称呼?” 如意往地上一跪,恭恭敬敬叩了个头,才低声说道:“夫人恕罪,民女方才高攀,假托了夫人的亲戚。只因有些话想与夫人说,才不得以想了这个法子,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如意不卑不亢,眼中却又悲愤与哀怨的神情,慕容泠便屏退一屋子的仆从,这才要她起身答话。 如意再行一礼,直接开门见山:“民女方才脱了奴籍,本是安国王府里杜侧妃娘娘跟前的一等丫鬟。侧妃娘娘早知自己将有不测,留了些东西吩咐民女将它交给陈阁老。因怕人多口杂,才斗胆假托了夫人的亲眷。” 一番话从头到尾说来,如意言语文雅,条理清晰又纹丝不乱。 宫里头那桩谋害皇嗣的案子还未落幕,这里却又跑出杜侧妃的贴身丫鬟。慕容泠曾听陈如峻提过事情始末,晓得安国王府卷入其中的旋涡,已死的杜侧妃还是位关键人物。 帝后不信徐昭仪下毒杀人,还受害的孟昭仪都频频为徐昭仪开脱,却苦于没有证据替她洗脱冤情。都怀疑事情牵连到安国王府,却因着杜侧妃一死无有对证。 兴许这丫头便是及时雨,能将这桩案情拨开重重迷雾。 晓得这丫头手上有些机密,见自己是假,要见陈如峻才是真,慕容泠试探了几句,如意果然就此打住,只说求见陈阁老一面。 慕容泠便吩咐人将如意带到偏厅休息,又打人去前头瞧老爷何时回府。 陈如峻回来听说了这桩蹊跷事,连午膳也不及去用,先命人带了如意过来。 如意解了随身的包裹,拿出杜侧妃以命相托的盒子,又将收在荷包里的钥匙奉给陈如峻,脸上滚下泪来。 “侧妃娘娘吩咐,若是等不到她前来,便一定要将盒子连同钥匙交到陈阁老手上。至于里面留了什么东西,能否揭开侧妃过世的谜底,民女一概不晓得。” 杜侧妃留的话便蹊跷,句里句外的三月之期,陈如峻何等聪明,晓得如意还有未尽之言。他将盒子往书案上一放,开口问道:“你既是想着替侧妃娘娘伸冤,更不应该半吞半吐,杜侧妃还留了什么话,你一并说出,我这里才好参详。” 杜侧妃想要效仿飞鸟脱出樊笼,与自己东渡扶桑,从此海阔天空。 如意本是留了这一节隐瞒不说,见瞒不过陈如峻,又晓得兹事体大,才将心一横,把那一日半夜里主仆二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无可否认,杜侧妃是寻到了出府的法子,才将如意打出去做个接应。 陈如峻命人将如意带下去休息,自己坐在书案前,拿钥匙开了那只小铁盒,露出薄薄的两封信笺。
最上头那张封泛黄的信笺,内容对陈如峻来说并不陌生。 早在自己进皇城拜入内阁之时,除夕那一日在御书房里的对话,崇明帝已将这件事的始末向述说的极为详尽。 苏睿放弃皇位、崇明帝勉为其难,连带着陈家被雪藏致仕,和苏家隐居在苍南县城,都与这信笺的内容有关,便是苏睿与苏暮寒这一脉单传的身世。 杜侧妃存了防备苏暮寒之心,若是自己命丧他手,一定要让苏暮寒付出代价。在留给陈如峻的另一封信里,杜侧妃还透露了这样一个秘密。 因是她查觉了仁泰宫里有秘道,对皇太后十分留心,顺代便对白嬷嬷留了意。 有一次,她曾跟踪白嬷嬷,从仁泰宫走到了寿康宫,又在寿康宫的小佛堂里,瞧见白嬷嬷私下与郭尚宫见面。 名义上的干亲,私下来往到无所谓,杜侧妃却亲眼见到白嬷嬷对郭尚宫下跪,两人满口什么复国、什么大义之类的话。 这两人究竟与苏暮寒有无关系,杜侧妃并不十分确定,唯有那复国几字与苏暮寒的身世相扣,叫杜侧妃疑心那是苏家人当年在宫里埋下的暗子。 你不仁,我便不义,杜侧妃笃定的便是这样的道理。当来听来的那些含着复国与大义的话被杜侧妃深深渲染,既是不能活着如意会合中,便一定想要坐实苏暮寒的谋反,来个血债血偿。 杜侧妃信里的话大部分可信,又有那封白纸黑字的信笺,陈如峻仔细琢磨了半晌,深觉苏暮寒的身世大约无法捂住。 再传如意进来,陈如峻和蔼地对她说道:“照你的话和这铁盒子里的东西,杜侧妃大约是遭了旁人黑手,我这里还要耐心查证。为着你的安全着想,便在我府中住上几日再做打算,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