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似命运
不知是哪里的练琴室。 偌大的房间里面放着数架钢琴，但是却只有一架钢琴旁边坐着人。 那人是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因为她身上还残存着未完全脱去的稚气，所以暂且用女孩形容她。这女孩眉眼与团子神似，拳头大小的圆圆的发结顶在头上，看上去颇为好笑。这女孩坐在钢琴前，抬手准备落下，却又犹豫着收回去。这样重复了几次，叹口气，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 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叶红艳艳的，在夕阳的照射下越发璀璨动人。殷红的光线穿过树叶更显绯红，并从敞开的窗户里溜进来，照耀在这神似团子却年幼许多的女孩身上。将她额前的碎发，以及身上的衬衣都映射出淡淡的朦胧的红光。她整个人包裹在这虚幻的色彩之中，充满着虚幻与神秘之感。 下一刻，有人从外边进来了，进到这练琴室中，走到女孩身侧才停下。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一双水泡眼令人印象深刻。 “团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来人问道。 他果然是冼新海，坐在钢琴后边的女孩自然就是团子。 顿了顿，团子有些烦躁的说：“你不知道今天是礼拜六？其他人都出去玩去了。” “那你不去么？”冼新海又问。 团子有点不耐烦，皱皱眉说：“我不喜欢乱逛。” “好吧……”察觉到团子语气的不善，冼新海苦笑着说。但是似乎不想让这里平静下来，便继续说道，“你好像没什么朋友啊？经常见你一个人在这儿练琴——” “我一个人练琴自在。”说完，团子想了想，补充道，“我有朋友，只是不在咱们学校——是我高中同学。” “我也没想把你了解的这么清楚，所以这种事不用告诉我也可以的。”冼新海笑了，打趣儿的看着团子。团子眼神一愣，然后转过头，面沉如水不再理会冼新海。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窗外鲜红的梧桐树上，枝梢颤动，复数的叶子飘飘飘摇摇往地上掉，顿时下起了一场鲜红的叶雨。 “不说笑了，现在和你谈一件正事。”冼新海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团子右手边，手在脸上抚摸了一把，然后笑呵呵的看向正盯着乐谱思索什么的团子说：“你看着我啊，那样我好和你说话。” “别啰嗦！”团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你这样将来一定嫁不出去。”摇摇头，冼新海终于不再胡说八道。他正正脸色，换上严肃的表情。接着又沉默了少许时间，说：“这届全国大学生钢琴表演赛即将开始了你知不知道？正式的比赛是在半个月之后，地点在风见市新落成的音乐馆。” 团子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冼新海，“不是冬季才开赛么？” “那是最后的、全国性的比赛。前面两轮市级和省级的预选赛已经要开始了。等这两轮完了，便是冬季了不是吗？” 团子怔神，许久没有回应。 “我的意思是——” 团子突然打断冼新海的话，“这是第几届？” “第几届不重要，关键是你愿不愿意——” 团子又打断冼新海的话，“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参加这么高级别的比赛。我怕我会给学校丢脸，就算我不去，学校肯定有其他更加是和的学生去参加。而且，只剩这几天了你才跟我说，就算现在匆匆准备时间也太紧张……”说了一大串话，团子终于在最后点出了自己的真正意愿，“简单的说，就是我不想参加。” 气氛一下子好尴尬。 刚刚一直从窗户和门口吹进来的徐徐微风，不知不觉停住了。没有了这微弱的空气流动，练琴室里一下子凝滞压抑了许多。 冼新海表情没变，并不因团子拒绝而惊讶，似乎早已料到团子会做出这种选择。半晌，他张开口道，“可问题是，我已经给你报名了。” 团子一下子变得很气愤。 她刷的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冼新海，凶厉的眼神仿佛要把冼新海撕成碎片。她嚯的起身，低头盯着冼新海，抑制着轻微颤抖的肩膀和拳头，强压着怒火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个人。”冼新海裂开嘴笑，露出的洁白牙齿反射出殷红的夕阳。 半个月一瞬即过，然后便是比赛现场。 风见市音乐馆，那个熟悉的舞台上，团子坐在钢琴面前，头顶落下的灯光将她的身躯、以及她面前的钢琴都照耀的绚烂异常。 她正在投入的弹奏着，已经练习了许多遍的曲子。灵动的，激烈的旋律自她指尖喷薄而出，响彻在偌大的演厅里。 她心中回想着乐谱，她小心规矩的弹奏，她尽量保持着头脑清明，以避免失误。但是偶然抬头，看见台下正在注视着自己的冼新海，这份心情便难以保持了。担心自己表现的不够好，担心给学校丢丑，担心自己被人笑话。 于是出现第一个错音。 想要尽力弥补，却难以做到。失误之后更加的慌乱，无论如何再难以镇定下来的团子，慢慢乱了阵脚。 于是出现第二个错音。 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 整首曲子已经凌乱不堪，原本和谐顺畅的曲调濒临崩溃。 台下，也随之传来低声私语以及不屑哂笑。这一声声的嘲讽和讥笑从观众席各个地方传过来，到最后终于集合在一起，凝成凶兽，欲张开巨口将团子吞下。 团子难以控制的看向冼新海，可以看见他脸上的失望之色。 便就此放弃了。 才弹奏到一半而已，但是无以为继。团子抽手起身，连给观众致意告辞也没有，直接跑向了台侧。 这比赛满是失意，直至往后数月都难以从失败的阴影之中走出，并且以此为契机，连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为之改变。 比赛当天，归途中，团子便做出决定。 担心团子想不开，冼新海准备安慰她，然而团子却抢先一步开口。 “不打算考研了，等毕业之后，我想去附中当个老师。”芸苔艺术大学校门口，从冼新海车上下来，团子沉默了半天之后说道。 准备好的安慰言辞没能说出口，团子的决定将冼新海的思路完全打乱。 但是却没有办法劝阻，团子面色平静，没有了台上那番慌张神色。很明显，团子是经过谨慎考虑才做出打算去附中当老师这种决定。 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晚风带着凉意袭来，冼新海缩缩脖子，发了阵抖，微微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 命运总是难以琢磨，让人绞尽脑汁也拿捏不准。 比如说现在，恍恍惚惚的，台上的于蓝与当年的团子仿佛重合在一起了。 二人面临着几乎完全相同的处境，那么现在，于蓝会和团子一样，承受失败这一同样的结局吗？ 团子双手在脸面上捂着，想看，却又不敢看台上的于蓝，因为难以接受现实。自己的失败，没想到会在自己学生身上继续上演，这该是怎样一种苦涩感觉？ “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应该坚持不让她参赛的。”团子低声说道，声音也在颤抖。 旁边，冼新海明显也露出淡淡的失望神色。尽管没有对于蓝能够拿到名次这点不抱期望，但是现在这种状况，就算要进入芸苔大学，也有点困难。 后边的黑长直脸上极尽担忧之色。她紧咬着嘴唇，看着台上的于蓝神情沮丧。她自己和于青原不希望于蓝去芸苔大学，所以现在这种发展可以说遂了他们的意愿。可是，一想到于蓝失败的结果，一想到于蓝失败后的心情，胸口就传来抑制不住的痛。 黑长直呆坐着，除了祈愿别无他法，轻声呢喃，“蓝蓝……” 等候室外边，友川听着琴音，眉头忽然皱起来。尽管他从未听过克罗地亚第二狂想曲，但也知道曲调不会是这样。琴音中杂音太多，已经没有旋律了。疑惑的看向梁小如和吴道，友川问，“本来的曲子就是这样吗？怎么和刚才比起来有一点……” “当然不是这样啦！”梁小如低喊。她表情明显有点急躁，并且转头用仇视的眼神瞪向等候室入口处的布帘旁边，静静站立着的那个胡子男。“于蓝肯定出问题了，是不是太紧张？” “也有可能是能力不够，这首曲子难度蛮大的。”吴道神色平静的说。 “这怎么会！”友川扭头看向吴道，一脸的不相信。 吴道的话梁小如也不赞同，“一开始于蓝不是弹的挺好的么？应该是心理上的原因——一定是这样。” 吴道没再说话。站在这里，只靠猜测怎么可能确切的知道于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避过胡子男偷偷溜进去。 哪怕只有几分钟——不，也许只要一分钟，说不定就能帮到于蓝。 友川和梁小如还在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吴道却盯着那个打了个哈欠的胡子男，沉默着思索，许久，突然灵机一动，说： “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