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北齐立国
高澄遇刺时,二弟高洋正在城东双堂,听到消息,紧急前往柏堂部署工作,第一时间逮捕兰京等人,不由分说,全都先斩首再剁成rou酱。 这些工作做完,高洋缓缓地从柏堂出来,召集高官们在一起,对大家说:“奴隶谋反,最高统帅受点轻伤,没什么关系。” 众人无不愕然,倒不全是因为高澄遇刺,更因为对高洋的言谈表示惊异,因为高洋这个人,大家太清楚了,平时话极少,且形象畏畏缩缩,与此时镇定从容的姿态简直大相径庭。 高洋自幼就很不招人待见,连母亲娄昭君都对他没有半点信心,高澄更是动辄羞辱之,对这个弟弟有句很经典的评价:“这种人竟然也会富贵,相命书还有什么用?”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落魄王子,居然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不怪从事发当天起,一直到今天,都有人怀疑高澄是被高洋谋害,毕竟高洋的嫌疑实在太大。 从动机来看,高洋一直受大哥的压制污辱,就算高洋是圣人,也不可能对高澄没有一点怨恨,更何况高洋根本不是圣人,从其后的发展来分析,他何止不是圣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再从可能性来看,高洋有无可能实施谋杀呢,答案是肯定的。高欢死后,高澄继承了晋阳的大本营,高洋则负责主持邺城的要务,几年下来,虽然高洋的年纪不大,却十分老成,把邺城牢牢把在手心,方方面面的势力都了若指掌,即便被百官轻视,但这反倒是最佳的伪装,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用心,更猜不透他的真正实力。 最后从细节来看,高洋每次退朝回家,就把自己关在阁楼里静坐,即便面对绝美娇妻李祖娥,也能一整天都不说话,但有时却又光着上身,赤着脚在房间狂奔乱跳,就连李祖娥都不知道丈夫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高洋自己却清楚得很,他在使自己紧张起来,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危险和机会。 高欢与原配娄昭君共生有六个儿子,即高澄、高洋、高演、高淯、高湛、高济,除了高洋,其他五个都是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且不谈人品如何,但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如沐春风一般,娄昭君本人也不喜欢窝窝囊囊的二儿子。 有人说高洋在装傻,其实他的傻何须刻意去装,而且他近些年的言行其实也算不上是傻,只是长相在兄弟群中略显不济,性格也随之变得有些自卑而已。 高洋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上有高澄大哥,下有四个弟弟,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他一辈子都只能处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所谓人往高处走,世人没有谁倾心失败,都想获得成功荣耀,尤其高洋生在这种家庭,更对权力充满了渴望,而且也只有权力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否则一生都难平静。 高洋的幸运之处于,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二,嫡次子的身份在嫡长子死去之后,就显得珍贵了。 娄昭君虽然不喜欢高洋,但按当时继承法,没了长子,次子当然就是法定继承人。 一个很大的可能是高洋发觉了兰京与高澄的矛盾,并向兰京许下诺言,只要刺死高澄,就放他回归故乡。兰京本就想弄死高澄,一举两得的好事当然不会拒绝。 而高洋当然不会真的兑现诺言,结合他处理兰京等人的经过可知,他根本不想让做成事的兰京多活一秒钟,目的很显然,就是杀人灭口。 上述这种推测绝非妄断,极有可能就是真实的历史。 不管真相是什么,随着高澄离世,高洋正式接手东魏的实际领导权。 案发当事人之一的陈元康到底伤得太重,亲笔写一封信给母亲告别,然后口述了若干政府建议,让人事军事参议官祖珽记下,当晚便在痛苦中去世。 高洋还不想让高澄的死讯外泄,所以把陈元康的尸体暂时安放在柏堂,对外宣称是派陈元康出去办事去了。 高家班的几个核心成员和邺城政府中的顶级权贵们,都认为重兵集中并州,建议高洋早日返回晋阳,高洋表示同意,当晚召见最高统帅部大营指挥官唐邕,让他调配各将领紧急行动,加强全国戒备。 549年8月10日,高洋暗示元善见,借着册封太子一事,下诏大赦天下。 元善见深知高澄一向强势,也知高澄一向瞧不起高洋,而今由高洋主持局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显然高澄不只是“受点轻伤”那么简单,必定已经死去。 想到高澄已死,元善见不由得笑了出来,对左右亲信说:“莫非是天意,政府权力应该重回皇家之手。” 他也没把高洋放在眼里,但心中点燃的那点希望很快就被高洋扑灭了。 8月11日,高洋到昭阳殿晋见元善见,为了展示武力,随他前来的有武装勇士八千人,陪他登上台阶的也有二百多人,且全都卷起袖子,手握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元善见看到如此场面,心里瞬间凉了一半,只听高洋的司仪官传报说:“我家有事,必须先去晋阳一趟。” 元善见不及回话,高洋行礼两次,转身直接退出。 看着高洋远去的背影,元善见忍不住嘀咕道:“这个人好像也不见得能包容,我不知道死在哪天。” 除了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高岳、太保高隆之、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子如、总监察长杨愔这四个人留守邺城,其他高官及封爵,全都随着高洋前往晋阳。 高洋留这几人在京城,是有其用意的,高隆之和司马子如等人都是高欢的亲信,而与高澄的关系就很一般,由他们坐镇邺城,高澄生前的亲信就倒了楣了,财政部长崔暹和崔季舒叔侄二人很快就被指控犯罪,先挨了二百皮鞭,接着被放逐边疆。 崔暹是高澄的首席智囊,此举意在清除高澄的残余势力,而且效果异常显著,毕竟连崔暹都无法自保,朝野上下的文武官员全都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化,一个新的政治局面正在成形 晋阳的一批旧臣和老将,一向瞧不起高洋,可是等到高洋抵达,在文议上神采飞扬、言辞清晰、反应迅速,大家全都吃一大惊。 高洋虽然和高澄有很大不同,但在当皇帝这件事上是保持一致的,大哥没能实现的愿望,二弟即将完成。 550年正月18日,东魏擢升太原公高洋为丞相、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主管政府机要、中央特遣政府总监、晋封齐郡王。 这一任命的颁布也意味着把高澄的死讯,以官方口吻加以宣扬,世人终于不必再胡乱猜测了。 当上齐王不久,高洋的机要秘书高德政就力劝高洋称帝,高洋也有这想法,便找到母亲娄昭君,声称特级国务官徐之才和北平郡长宋景业,都精通预言书,认为本年适宜行禅让之事,询问母亲对此事的看法。 娄昭君当即没好气地回说:“你爹像一条龙,你哥像一条虎,还不敢妄想当皇帝,一辈子都面向北方称臣,你是什么人,竟想做舜禹的事!” 高洋不以为意,回去把话转达给徐之才,徐之才说:“正因大家都认为你不如父兄,所以才最好早早高升尊位。” 高洋深以为然,暗中铸铜像占卜,铜像竟一铸便成,于是更加坚定信心,但总是要有人支持才能行得通,便让开府仪同三司段韶,去问肆州督导官斛律金的意思。 斛律金火速赶到晋阳拜见高洋,坚决反对行篡位之事,并表示凡是煽动此事的人都该杀。 斛律金是东魏大将,国内威望颇高,听他这样说,高洋十分气馁,但还是不肯轻言放弃,又找到当权的重要人物,在娄昭君面前举行最高会议,讨论是否改朝换代,娄昭君仍旧不支持,当众说:“我儿性情软弱直爽,不会有这种想法,定是高德政喜欢惹祸,才教他这么做。”
其他人也清一色地表示反对,这让高洋大为苦恼,再让高德政到邺城察看高级官员们的意见。 高德政还没回来,高洋已迫不及待,率大军向东前进到平都城,再召集高级军事会议,秘书长杜弼说:“关西是我们的大敌,如果接受皇帝禅让,恐怕他们挟持天子,自称正义之师,大军出征,大王如何应对?” 徐之才说:“宇文家与大王争夺天下,他也想做大王想做的事,即便他再倔强,也不过追随大王背后当皇帝而已。” 杜弼无话可说,其他将领则仍旧沉默以对,但大家脸上的表情其实已给出了答案,那就是不同意。 高德政到邺城后,暗示高官劝进,结果没有人反应,倒是司马子如反应激烈,连夜去找高洋,当面劝阻他说:“接管政府的大事,绝不可施行!” 高洋忍不住在心里做起假设,如果今天准备篡位的人是大哥高澄,大家的态度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不管是军队还是政府,甚至自己的母亲全都不支持自己篡位,高洋彻底寒了心,只得重返晋阳。 徐之才和宋景业等人既已提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就注定不敢回头,因为一旦回头,当朝的官员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再三给高洋加持信心,促成此事。 几次三番之后,高洋重新兴奋起来,再度从晋阳出发,打定主意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也要完成此事。 **的最大特点就在于此,只要决策人下定决心,改朝换代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5月6日,元善见擢升高洋当相国,总管百官,加授九锡。 高洋事先让司马子如和杜弼乘驿马车进入邺城察看人心反应,大家既知大势如此,当然没有人公开反对,高洋这才放心,很快也抵达邺城,并于当天征调民工携带土木工具在南城集合。 高隆之不知他安的什么心,问高洋:“集结他们干什么?” 高洋当场拉下脸,冷冰冰地说:“我自有我的事,你为什么问,是不是想灭族?” 高隆之大惊失色,急忙道歉告辞,心想当初那个傻小子可是一去不复返了。 圆形神坛建成之后,邺城的官员终于意识到改朝换代的大事即将发生。 5月8日,最高监察长潘乐、总监察长张亮、宫廷侍从长赵彦深,联合请求入宫朝见。 元善见在昭阳殿接见三人,张亮说:“五行运转,有开始就有终结,齐王神圣美德,万方归附景仰,希望陛下效法尧舜。” 元善见严肃地说:“关于皇位,我很久以来都在推让,现在自当避位,但尚需要撰写诏书。” 总监督长杨愔把先好的诏书呈递上来,元善见签字后,问:“把我安置在哪里?” 杨愔说:“北城另外有一个宾馆。” 元善见于是走下宝座,徒步走到东厢,背诵起范晔所著中关于汉献帝刘协的片段:“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亡国的悲凉意味在空气中发酵起来。 主管官员请他立刻动身,元善见悲愤地说:“古人对旧发簪和破木屐都有恋恋不舍之情,我打算与六官嫔妃当面告别,是否可以?” 高隆之赶紧安抚他说:“今日之天下,仍是陛下的天下,何况六宫嫔妃。” 元善见于是步行入宫,与大小老婆一一道别,宫中瞬间哭成一片。 元善见到了北城,暂时住在司马子如的南宅,派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彭城王元韶,把玉玺送给齐王高洋,同时意味着东魏政权终结。 5月10日,22岁的高洋在邺城南郊称帝,北齐政权就此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