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关中平叛

    除掉元颢之后，尔朱荣一鼓作气把北魏国内的变民集团逐个击破，把国家重新凝聚起来的同时，他自己也走上了人生巅峰。

    当然这时的尔朱荣早已今非昔比，平定民变这种“小事”，他当然不会亲自动手，麾下几员大将便借此机会名利双收。

    529年下半年，总司令官侯渊，前往蓟城讨伐占据幽州的变民首领韩楼。

    当时拨付给侯渊的军队很少，只有骑兵七百人，尔朱荣的幕僚对此提出质疑，尔朱荣说：“随机应变是侯渊的长处，但大兵团作战就不太适合，凭着七百人足够他取得胜利。”

    侯渊出发后，采取虚张声势的策略，大量设置炉灶和其他补给的假象，并亲自率军深入韩楼控制区。

    在距蓟城一百余里的地方，斥侯探听到变民军将领陈周的一万人正向南进犯，侯渊令人暗中埋伏，等到陈周主力通过后，亲自冲锋，向着敌人后卫发起猛攻，变民军瞬间陷入混乱，五千多人被俘。

    但这时侯渊却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把马匹和武器全都归还，并释放俘虏返回州城，左右参谋人员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劝阻说：“既然捉住贼寇，为什么又放他们远走，岂不是纵虎归山，贻害无穷！”

    侯渊笑道：“我们的人数太少，不可以打硬仗，必须靠计谋离间他们的团结，使他们互相猜忌，才能够把他们全都制服，如今杀掉这些俘虏易如反掌，但城中还有更多的贼寇，短时间内如何能平定。”

    侯渊计算被释放的俘虏已经进城，乃率骑兵乘夜前进，天色拂晓时开始攻击燕郡城门，

    五千变民返回城中之后，韩楼果然大起疑心，竟然悄悄出城逃走，城中民众很快分崩离析，侯渊趁夜攻破城池，又生擒了韩楼，一举平定幽州。

    与此同时，西方的变民首领万俟丑奴，气势正如日中天，在关中杀尽政府官员，好不威风，贺拔兄弟奉命前往讨伐这一硬茌子。

    贺拔岳对哥哥贺拔胜说：“万俟丑奴是一个劲敌，如果不能取胜，固然有罪，即便取胜，恐怕嫉妒诬陷的谗言也会随之而来，你我兄弟再难得太平。”

    贺拔胜经他这一提醒，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问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抗命，也做贼吧？”

    贺拔岳说：“当然不至于，为今之计，最好是由尔朱家派一个人当主帅，我做他的助手，功劳可以不要，起码能保全性命。”

    贺拔胜大喜，于是紧急报告尔朱荣，尔朱荣听了也十分高兴，心想难得你们这么忠心，不管事情成功与否，以后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朝廷不久便任命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天光使持节、雍岐等四州军区司令长官、骠骑大将军、雍州督导官，任命贺拔岳为左翼总司令官，征西将军、鲜卑人侯莫陈悦，当右翼总司令官，由尔朱天光全权指挥贺拔和侯莫二人，共同讨伐万俟丑奴。

    这两个副手的安排十分有趣，贺拔岳和侯莫陈悦因为此战而结下情谊，但过了没多久，昔日的盟友忽然刀枪相向，直接改变了北方的政治局面，堪称影响历史的大事件。

    尔朱天光出发时，尔朱荣只配给他嫡系士卒一千人，其他的则动员洛阳以西的各路兵马。

    碰巧赤水蜀的变民军也很猖獗，封锁政府军西上的道路，情势有些焦灼，元子攸下诏让总监察长杨侃，先去安抚招降，结果变民军非但不领情，反而更加敌视，尔朱天光为此愁得头都大了。

    贺拔岳不失其时地进言道：“赤水蜀不过一小撮鼠辈，你都犹豫成这样，如果遇到大敌，还打什么仗？”

    诚然万俟丑奴远比赤水蜀更有杀伤力，贺拔岳的批评也不无道理，所以尔朱天光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把军事全托付给贺拔岳，由他代为指挥。

    贺拔岳不负所托，在渭水北大破赤水蜀，俘获战马二千匹，挑选变民军中的壮士，编入政府军当兵。

    贺拔岳固然不敢真的取代主帅之位，平定赤水蜀之后，立即归还帅印，唯尔朱将军马首是瞻。

    尔朱天光则再度徘徊不前，静观其变。

    远在洛阳的尔朱荣听说之后，瞬间怒发冲冠，派骑兵军事参议官刘贵，乘坐政府驿马车赶到大营，狠狠地责罚尔朱天光，并打了他一百军棍，同时也带去了二千援兵。

    万俟丑奴显然胜仗打得太多了，丝毫没把这次的政府军放在眼里，530年3月，亲自率领部众包围了岐州，另派中央特遣政府总监尉迟菩萨、政府副行政长官万俟仵，从武功南渡渭水，攻击北魏营垒。

    该来的挡都挡不住，尔朱天光终究还是要做出回应，派贺拔岳率骑兵一千人增援。

    贺拔岳到底是一员将才，用赤裸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贺拔岳赶到营垒时，尉迟菩萨已铲除拒马栅而回，率步骑兵二万人渡过渭水，抵达北岸，贺拔岳率轻装骑兵数十人，在南岸隔河与尉迟菩萨对话，向他强调政府的雄厚实力，建议他早早投降，还能捞个一官半职的。

    尉迟菩萨眼见对方兵弱马更弱，当然根本没听进去，只派小兵代表自己回应一番——带着极端蔑视的情绪——贺拔岳大怒：“我和尉迟菩萨对话，你是什么人！”随手搭弓发出一箭，变民小兵当场身亡。

    尉迟菩萨更加轻视对方，这点定力都没有，还打个屁仗。

    第二天，贺拔岳再率骑兵一百多人，隔河向变民军喊话，而且一边喊话，一边向东移动，直到河床最浅的地方，突然带头策马狂奔，士卒也跟着毫无章法地跑了起来。

    尉迟菩萨先是一阵惊异，接着暴笑不止，抛下步兵，只用轻骑兵展开追击，在浅水处渡过渭水，直取贺拔岳。

    变民军个个兴奋不已，一路连唱带叫，直到前军越过横冈，局势突然反转，贺拔岳竟然回军攻击。

    尉迟菩萨暗道不妙，正迟疑之际，后方突然冒出大批政府军，与贺拔岳前后夹击，变民军瞬间崩溃。

    贺拔岳特别下令：“下马的不杀。”于是变民军纷纷抛弃马匹，一会工夫，近三千人束手投降，尉迟菩萨也被生擒。

    渭水北岸的变民部队很快也弃械投降，万俟丑奴接到报告后，直接放弃岐州，向北逃回安定，在平亭设置大营。

    尔朱天光这才从雍州到岐州与贺拔岳会师，共商进一步的行动。

    虽然擒获变民大将，贺拔岳深知敌人的规模仍然不容轻视，于是向尔朱天光呈献良计，对外宣称天气快要变热，不宜行军，将等到秋季凉爽之后，再与变民决一死战。

    正是春耕时节，万俟丑奴巴不得政府军晚些时候再来，所以当听说这一情报，发自肺腑的欣喜，立即让部众四散到各地耕田，让部下总司令侯伏侯元进，率军五千人据守险要，设立指挥部，剩余部众分成若干组一千人的小部队，同时派往其他地方筑营布阵。

    这种安排当然是利于耕作，可以为田间垄上的农民保驾护航，但于野战则大为不利。尔朱天光知道万俟丑奴已经中计，力量分散至此，再也没有威胁，于是在4月的一天晚上，在严密戒备下，各军相继出发，并于次日凌晨成功攻克侯伏侯元进的指挥部。

    侯伏侯元进带领的是万俟集团的精锐，一旦失陷，立即在变民集团内部引起强烈地震，尔朱天光马不停蹄地抵达安定城下，守城将领侯几长贵，根本没有做任何反抗，献出城池投降。

    另一方面，万俟丑奴自知大势已去，放弃平亭逃走，打算投奔高平，结果在平凉时就被政府军追到，值阁禁卫官侯莫陈崇，单人匹马冲入变民阵中，就在马上生擒了万俟丑奴，周围变民立即四散而逃，变民集团彻底崩溃。

    “侯莫陈”为鲜卑姓，并无史实证明侯莫陈崇和侯莫陈悦存在亲属关系，二人应该只是侯莫陈部落的普通民众而已。

    尔朱天光进逼高平，城中变民生擒

    先前投奔万俟丑奴的萧宝寅，也在这时被俘，于4月29日，和万俟丑奴一起被押解到洛阳，捆绑到阊阖门外像耍猴一样，任凭洛阳市民参观，长达三天之久。

    期间当然免不了臭鸡蛋烂菜叶加身，但如果能活下来，受那些羞辱倒也值了，可惜尔朱荣和元子攸都不是萧衍，没有那么慈悲为怀。

    丹阳王萧赞没少受到萧宝寅的恩惠，竭力上疏请饶恕萧宝寅一命，文官部长李神俊和禁宫侍从长高道穆，因与萧宝寅颇有交情，也参与营救。

    元子攸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向传诏官打听外面的情况，传诏官说：“现在外面风言风语，都说李部长和高侍从长与萧宝寅的关系很是亲密，而又高居可以发言的重要地位，一定有办法保全老友。然而，陛下须知叛徒如不早日铲除，国法将审判谁？”

    元子攸当即下诏，让萧宝寅在驴马场自杀，把万俟丑奴押到大街上斩首示众。

    万俟丑奴死后，东自泾州、幽州，西到灵州，西方的变民集团全部投降政府，只有万俟丑奴的党羽万俟道洛，率军六千人逃入深山，拒绝合作，尔朱天光于是不得不继续自己的平叛生涯。

    是时高平大旱，尔朱天光因战马缺少草料，退到城东五十里扎营，只派司令官长孙邪利，率二百人镇守州城，万俟道洛借此机会与城中居民秘密结合，袭杀长孙邪利和二百士卒，然后席卷城中储备扬长而去。

    尔朱荣得知此事，再派人打了尔朱天光一百军棍，用元子攸的名义，下诏贬黜尔朱天光为抚军将军、雍州督导官，并降为侯爵。

    尔朱天光也顾不上疼痛，打定主意非要把万俟道洛碎尸万断不可。

    万俟道洛逃入陇山后，很快结识了附近的另一个变民首领王庆云，王庆云自以为得到了张宾王猛之辈，兴奋之下，在水洛城登极称帝，组织中央政府，任命万俟道洛为最高统帅。

    本年7月，尔朱天光率各路人马进入陇山，抵达水洛城，听说王庆云敢称皇帝，更加愤恨不已，对水洛城展开疯狂的攻击，还一箭射中了城头上万俟道洛的胳膊。

    东城很快易主，但西城却依旧坚挺，尔朱天光尝试了几个回合都无功而返，最后决定引诱敌人出城。

    正值大旱，西城中没有水源，变民军迟早都会投降，尔朱天光大可据守河道，以逸待劳，但投降政府的变民军告诉尔朱天光说，王庆云和万俟道洛打算从后门逃走，尔朱天光担心这两个混蛋突围成功，于是派使节进城游说，催促城中早日投降，并承诺：“知道你们需要饮水，我特地向后方撤退，随你们汲取涧水解渴，然后是战是降，悉听尊便。”

    这一攻心计十分有效，城中民众多数不再考虑追随王庆云逃走。

    而在约定撤退的时间到来之前，尔朱天光秘密让士卒大量制造七尺长的木枪，于黄昏之后，围绕城池的要道铺满了这种拒马枪，又在拒马枪之间埋伏士卒，防止敌人突围，同时捆制长梯集中在水洛城北，为攻城做准备。

    当天晚上，王庆云和万俟道洛果然率骑兵突围，结果遇到拒马枪，马匹重伤之下，纷纷倒地不起，政府军当场生擒二人，然后随着尔朱天光一声号令，政府军顺着长梯攀登进城，城中残余部众涌出南城逃命，遇到拒马枪，无法通行，只得全部投降。

    尔朱天光在城头上发表重要演讲，扬言缴械不杀，只要忠于政府，还是大魏国的子民，但当变民真的成了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立即遭到残忍地坑杀，总计一万七千人死于非命。

    那两百棍子的体罚，可见对尔朱天光的影响还是很深刻的。

    至此秦州、东秦州、南秦州、河州、渭州、瓜州、凉州、鄯州的变民全部平定，北魏国内也几乎平静下来。

    相比西晋统一全国后的十九州，此时中国境内早就远不止十九州，因为国家分裂南北，许多侨置州郡诞生，又因各地叛乱难宁，州郡单位的设置更显随意，有时一个小小的村子都可以称为郡，原来的一个县甚至也升级成了州，总之行政单位十分混乱，诸如上述几州，看起来规模浩大，在西晋时也无非凉州、雍州、秦州、并州的部分区域。

    平定变民集团的这项大功，对于北魏来说还是很值得重视，毕竟国内折腾了那么久，总算平静下来了。

    尔朱天光得以恢复原职和爵位，不久被擢升总监察长、仪同三司。

    侯莫陈悦荣升渭州督导官。

    步兵指挥官宇文泰，因为追随贺拔岳入潼关，期间也颇有战功，被擢升征西将军、原州执行官。

    从此时开始，侯莫陈悦、贺拔岳和宇文泰三人在北魏西部的实力得以培养起来，为关中集团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一山难容二虎，更不可能有三虎存活，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小人物宇文泰反成最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