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是喜是愁
慕容垂北上之前,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唯恐遭到暗算,于是化装成平民,从凉马台乘竹筏北渡,而让王府的武官处长程同穿上自己的衣服,骑着自己的马,率领自己的仆从侍卫,沿着传统路线一直走向黄河大桥。 权翼派出的刺客就埋伏在黄河南岸的一座空仓库中,看到貌似慕容垂的一行人经过,迅速发动突袭,结果发现当事人却并不是本尊,趁着杀手惊愕之际,程同借机狂奔才逃得一命。 接到报告后,权翼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慕容垂终将成为前秦的大敌。 383年12月初,身心俱疲的苻坚终于抵达长安,先在城外哭祭苻融,然后入城,追谥苻融为哀公,大赦天下,所有阵亡将士的家属全部免除赋税差役。 一个的崭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相比前秦国民的惊诧惶恐,淝水战胜的消息传到建康,东晋的国民可真是惊喜万分,尤其是谢安,更是震惊不已。 得到驿马车送来的报告时,谢安还在与客人下棋,看完信件后,可谓百感交集,故做镇定地放到床上,继续和客人对弈,客人免不了问他信上说的什么,谢安慢吞吞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孩子们刚刚打了一个胜仗。”脸上没有露出半点高兴的颜色。 但客人可不淡定了,当场跳了起来,一旁的侍从也都兴奋地大叫,谢安仍旧不加理会,示意把这盘棋下完再说,客人哪还有心思继续下棋,立刻抽身回家庆祝去了。 侍从也为谢安筹备庆祝活动,并劝谢安向皇帝呈上祝贺的书信,谢安浑浑噩噩地随口应着,然后摒退了众人,这才露出一脸地惊慌,这样的结果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些,自己甚至都把战败被俘后的生活规划好了,现在居然发生这种惊天逆转,心里顿感五味杂陈,过门槛时甚至也忘了门槛,差点摔个底朝天。 本年11月2日,谢石等人返回建康,还带回了战场上俘获的前秦音乐官,他们能演奏一百多年前的传统曲调,于是司马家的皇家祭庙这才开始具备传统音乐。 一个月后,东晋宣布大赦天下,谢安仍旧回朝廷担任宰相,并擢升谢石为政府最高行政长官、谢玄为前将军,但谢玄坚决辞让了。 谢安虽然对国家并没有纯粹的赤诚之心,但能击退强大的前秦帝国,陈郡谢氏仍旧功不可没,力压琅邪王氏和太原王氏,陡然成了东晋最具声望的大家族。 不过这仍难以挽回谢安的名声,大战前的消极态度让举国官民印象深刻,刚开始也许还觉得他乐观豪迈,但渐渐地大家便回过味来,终于认清了谢安的真面目,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崇拜他。 谢安的女婿王国宝,是王坦之的儿子,因为谢安与王坦之的矛盾积累,直接导致这个女婿也不受待见,处处遭到老丈人的压制,凭借显赫家族背景,却只做到政府助理行政官,而王国宝对谢安也没什么好感,经常背地里说三道四。 王国宝的堂妹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王妃,司马道子和司马昌明两兄弟都喜欢喝酒,关系非常要好,王国宝于是借着司马道子的关系,经常中伤谢安,并鼓励司马道子离间司马昌明和谢安的关系。 谢安在国内的口碑本就出现下滑,司马昌明受此蛊惑,对他越发疏远。 淝水战场上一吼定乾坤的朱序,与前凉的张天锡一起重新投入东晋的怀抱,朱序被任命为琅邪郡长,张天锡被任命为散骑侍从官,算是不错的结果。 京口的北府兵团则趁着胜利的余威,继续向北推进,鹰扬将军刘牢之进攻前秦的谯城,攻克,车骑将军桓冲派上庸郡长郭宝进攻魏兴、上庸、新城三郡,也都攻克。 桓冲在秦晋大战之前,曾在部属面前表现得很悲观,听到谢玄大破前秦南征军的消息后,顿感惭愧羞愤,没过多久便卧床不起,坚持到次年2月27日,与世长辞。 上游出缺,司马昌明原本打算让大功臣谢玄接任荆江二州督导官的职务,谢安为了挽回人心,特意表现出谦恭的一面,声称谢家已占据许多要职,特别推荐梁郡郡长桓石民担任荆州督导官、河东郡长桓石虔担任豫州督导官、豫州督导官桓伊调任江州督导官。 谢安此举确实为自己扳回一局,没过多久,便被擢升为太保。 因为东晋本身没遭受太过分的打击,战后恢复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偶尔一星半点的不和谐,并不致影响大局,但前秦的处境就微妙得多了,迎接苻坚的将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剧变。 早在发兵南征之前,陇西鲜卑部落酋长乞伏国仁被任命为前将军,兼先锋骑兵司令,负责防卫西北边疆,等到淝水战败的消息传遍国内,乞伏国仁的叔叔乞伏步颓在陇西起兵,苻坚遥控指挥让乞伏国仁前去讨伐,结果叔侄俩反而合并一处,在部落中宣布:“苻氏集团把人民迫害得精疲力尽,不断使用武力,灭亡就在眼前,我们当齐心协力共同建立独当一面的事业!” 苻坚听说之后非常气愤,但局势已不受控制,乞伏国仁对附近的其他部落好一番威逼利诱,没多久就拥众十几万人,成了前秦的一大毒瘤。 北上的慕容垂更是彻底背弃了前秦,一边疾走一边规划割据东北的大政方针。
一行人抵达安阳后,慕容垂派军事参议官田山送信给镇守邺城的长乐公苻丕,请求进城共同防御外患,准备找机会抢占城池。 部属都劝慕容垂在二人会面时杀了苻丕,并接管邺城,但慕容垂无心害苻丕,只是想抢占城池而已,还是想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便拒绝了这一提议。 而苻丕听到慕容垂北渡黄河之后,担心对方可能会揭起****,便也想大打出手,侍从官姜让劝阻说:“慕容垂并没实际的叛变行为,你如今若把他诛杀,不是臣子的立场,不如用上宾的礼仪招待他,派军队严密监视,然后秘密上奏,报告他的表现,等接到批示后,再进一步磋商。” 两人这次会面还是很和谐的,慕容垂把南方的战事简单地描述一番,苻丕颇多感慨,暂时让慕容垂到邺西宾馆落脚。 既已放弃了擒杀苻丕的计划,如何兵不血刃地夺取城池,便成了天大的难题,就在慕容垂犯愁之际,丁零部落酋长翟斌公然聚众起兵反抗前秦,并向豫州州长、平原公苻晖所驻守的洛阳推进,远在长安的苻坚紧急下诏让慕容垂领兵讨伐。 有了这项官方诏书的许可,慕容垂终于师出有名了,不至于刚一加入战斗就遭政府军的镇压,而凭他的军事才能,只要能放开手脚开战,总是能看到复国的希望。 不过即便有了苻坚的诏书,骁骑将军石越仍旧不放心,警告苻丕说:“国家刚刚遭遇挫败,民心还没有安定,身负重罪、逃亡在外、盼望天下大乱的流氓地痞,为数众多,丁零部落这么轻轻一吆喝,十天半月的时间,就能聚众数千人,这就是验证,慕容垂是燕国元老,有复兴故国的决心,如今再交给他军队,可正是替猛虎插上翅膀。” 苻丕不以为然地说:“慕容垂住在邺城,反倒使我有一种靠着老虎,枕着蛟龙的感觉,一直担心他会突然发难,而今打发他走得远远的,比留在邺城要好得多,翟斌凶恶狂悖,一定不肯投降慕容垂,坐观他们两虎相争,岂不是最好的策略。” 石越还有隐忧,但一时也无法清晰判断,只得放任苻丕作主。 但苻丕也不傻,只交给慕容垂一些损坏的盔甲武器和老弱残兵两千人,又让广武将军苻飞龙率领嫡系氐人骑兵一千人,作为慕容垂的副手,并秘密吩咐苻飞龙:“路上一旦发现他有异心,或是不受节制,不用上报,直接诛杀,事成之后,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