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新亭对泣
任何时候当一个人全心全意想要做一件事,总能找到不错的机会。 石勒不久就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晋王朝北方的政府军虽节节败退,但许多逃荒的难民组织起来仍是不小的队伍,并州乞活人的首领陈午和刘瑞就带着手下的老乡和汉赵军团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些人原来只是外出讨生活,然后惊奇地发现政府都没了,别看平时看不到政府的好处,但当失去他们的时候才意识到政府对自己的重要性,那是一种归属一种依托,不是凭几句牢sao就能撇清的联系。于是陈午和刘瑞毅然树起了保家卫国的大旗,向石勒和王弥大军挑战。 石勒与陈午斗得如火如荼之际,王弥也和刘瑞打得火热,而且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制衡石勒的办法,那就是邀请他一起剿灭刘瑞,然后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突下狠手坐收渔利。 收到王弥的求救信号,石勒因为陈午的接连sao扰本不想出马,但张宾建议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搏取对方的信任,然后在其不防备的时候给他一刀,陈午只是个小屁孩,但王弥却是人中豪杰,孰重孰轻对比明显。 石勒稍加考虑便同意了张宾的分析,于是亲率精兵赶赴王弥的战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刘瑞斩首。 王弥大为惊异,想不到石勒的战斗力竟有如此强悍,只得先放一放原来的计划,坐等曹嶷来援。 311年10月,王弥仍旧没能收到曹嶷的反馈,更没见着智囊刘暾,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很快石勒在己吾设立了盛大筵席来庆祝北方的胜利,并邀请王弥参加。 王弥的秘书长张嵩劝他不要去那个鸿门宴,当年刘邦是因为有内应帮忙才得以活命,而今天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如何能以身试险。 危险是有目共睹的,但王弥却不想示弱,也不想让石勒生疑,万一只是一场和谐的宴会,拒绝参加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私心,而且多带些士兵再提高警惕,相信不会让石勒得逞。 宴会如期举行,王弥特意带了不少士兵,而且石勒居然也没有反对他们在现场陪伴领导,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和谐。 检查了所有石勒的部下都不像是刺客,王弥终于认定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与石勒交谈甚欢,酒过三巡都有些醉了。 然而危机却正隐藏在和谐后面,石勒为了打消王弥的戒心而把所有士兵都安排在了门外,只留下一些文官和智囊张宾。此举确实让王弥放心不少,尤其在他的士兵全都在场陪酒的情况下,更是像参加自家酒会一般。但是王弥不知道真正动手的人并不是普通士兵,却是石勒本人。 就在王弥向石勒敬酒的时候,石勒突然从桌子下面抽出长刀,出其不意地将其斩首。 信号传出,门外的士兵也纷纷动手将王弥的部下制服,然后石勒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全都收为己用。接着张宾则把事先修好的书信派人呈送皇帝刘聪,指控王弥意图谋反,现已伏诛,不求赏赐但求理解万岁。 刘聪接到石勒的上书顿时火冒三丈,但也仅限于此,已经死了一个能征善虎的虎将,总不能把这个也杀掉,以后再打仗可就无人可用了。 经历了这阵风波,石勒反被加授镇东大将军、并幽军区司令长官兼并州督导官,成了人生赢家。 被俘的苟晞和部将王赞此时已发现坐等石勒衰败好像有些不现实,于是二人决心拼一拼将其刺杀。结果机智的石勒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在确定不能利用对方的情况下,终于下令将二人斩首,苟晞的弟弟苟纯也一起被害。 苟晞的死讯传到了并州刘琨的耳朵里,刘琨大为伤感,但也深知北方的领土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动用武力收复了,不得不另谋他路。 这条“他路”就是劝降石勒。 刘琨发现汉赵政权虽是刘渊一手创建,但真正得以发展壮大还是石勒的功劳居多,而且石勒是羯人,本与刘渊不同族,也许这会是个突破口。 为了提高胜算,刘琨特意从民间找到了石勒的亲生母亲和他的侄子石虎,将他们一起送还石勒,并托石母带信给石勒,信里对石勒大加吹捧,然后分析了匈奴政权的局势,认为羯人不可能受到重用,也许刘聪等到北方战事停歇就会暗下杀手,不如提早另投明主,建立一番天大的功业。 石勒见到母亲喜不自胜,但对于刘琨的来信却并不认同,为了感激救母之恩,回赠给刘琨许多名马、奇珍异宝,并厚待刘琨的使节,然后让使节带信回去,信里说:“成就伟大的功业,有不同的途径,迂腐的知识分子是不能了解的,阁下应该发扬节cao报效国家,我也会克服困难,向你学习。” 其实对于刘聪的猜忌,石勒心知肚明,而且他有自己的打算,毕竟兵强马壮,就算遇到突发事件也能很好控制,根本不会担心遭到暗算之类的。 刘琨显然低估了石勒的政治能力,但为他送回侄子石虎却无意中促成了石勒的衰败,果真是世事无常。 石虎本年只有17岁,但却异常残忍且无节制,石勒原本想处决了他,但石母却以为年轻人充满活力是好事,至于造成的危害能长大了自然会有所改观。石虎因此得以存活,也因此展开对北方一次又一次血腥的屠城,但确实也为石勒打了不少胜仗,当然相比较造成的危险,或许这些功劳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几年之后,石勒就会深有感触。
建业的司马睿虽不必担心有血腥残暴的侄子败坏名声,但此刻却已是百感交集。 国破山河在,当是任何一个国家首脑都不希望看到的了。 但司马睿仍旧是幸运的,他既没有遭受战争的冲击,也没有流离失所,更没有成了敌人的阶下囚,恰恰相反,北方的沦陷反而成就了他。 只不过凡事开头难,在他创业之初还是遇到不少波折。四年前,他携同王导一起南下建业,但他那时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封王,不但在北方名气有限,到了南方更是鲜有人知。王导为了吸引南方士族的注意,特地把北方的名士联合起来一起簇拥着司马睿在大街上游行,从那之后,司马睿才被世人熟知。 经过四年的励精图志,司马睿总算在江东站稳了脚跟,可当收到北方不断传来的噩耗,现有的一点小成就总是抵挡不住漫心的悲伤。 不但司马睿,许多士人也时常集会以宣泄心中的愤懑之情。 新亭是建业宫城的门户,也是士人们集会的主要场所。 镇军将军府的秘书长周顗和许多北方名士一样,不堪北方各方面的压力而渡江避祸,这一过程也就是衣冠南渡的最初起源。周顗也曾参加新亭的集会,而且刚到南方,总是有许多感想,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南北风景并无差别,举目四顾,黄河长江却大有不同。” 不想他话音才落,南方一众士人全都抹起眼泪,伤感之情溢于言表。 军政官王导不失其时地发扬起榜样的作用,严肃地说:“我们当同心协力,效忠皇家,克复神州,何至于像一群囚犯一样面对面哭泣!” 众人皆感惭愧,但究竟如何克复神州却一直都是个谜。实际上晋王朝自永嘉之乱开始,便蜷缩在长江以南,虽也曾收复北方大片失地,但终究没有实现克复神州的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