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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四 动武

    七月一日中午,孟聚正在书房看公文。侍卫来报告:“镇督,外边有位公子来求见您,请问您愿见他吗?”

    “公子?”孟聚一愣,自己所认识的人,不是粗莽军汉就是黑道商贾,能称得上公子的人还真没几个。哦,错了。还有个慕容毅!

    想到慕容毅,孟聚顿时兴奋起来,问:“那位公子是从洛京来的吗?。

    “镇督,他没说名字和来路。不过他说是孟镇督的老朋友了,只要见面您就知道他了。”

    门外的树荫下。一位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长身而立。他一身翩翩青绸长衫,肤色白哲,俊俏的瓜子脸,漆黑的眸子灵动有神。他负手站在树下,带着淡淡的笑意。午后白炙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少年的身躯纤细而挺拔,玉树临风,清新俊逸。

    孟聚脱口叫出:“秦玄?”

    秦玄冲着孟聚作揖,微笑道:“好久不见了,孟大人。别来无

    ?”

    秦玄长袖飘然,挥洒自如,一揖之间,那种高门大族子弟特有的洒脱气质展露无遗一易先生为了扮风流才子,sao包的又是摇扇又是吟诗,但在孟聚看来,还不如秦玄这轻轻一揖。

    英姿美少年风流侗傥,俊逸无双,难怪侍卫说是来了一位公子了。

    孟聚将秦玄领进了书房,他遣开侍卫们,严肃的问他:“你怎么跑我这边来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了,那可怎耸办好?”

    秦玄一路都在张望孟聚家中的摆设,看样子很有点失望:“我还以为当了那么大官,孟大人您住的不知该多奢靡呢,没想就这水平,跟我家以前差远了。镇督啊,您当了大官,品味也得跟着提上去才好”。

    孟聚哭笑不的。他伸手敲秦玄的脑袋,板着脸对他说:“都什么时候了,秦少你还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你亲自冒险过来,万一被人认出来,我就麻烦了!”

    秦玄敏捷地向后一闪,躲过了孟聚的手。

    “孟长官。别担心他笑着,瓜子脸上出现了两个可爱的酒窝:“孟长官,以您如今在东平的身份,就算我摆明了身份与您见面,谁又能拿你怎样?”

    孟聚想想也是。自己干掉了长孙寿,东平省自己一人独大,不要说只是接见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哪怕自己就是摆明说要招安黑山军,谁又能拿自己怎样?

    “还是谨慎点好些。现在虽然暂时没人能拿我怎样,但将来万一对景起来发作

    “呵呵。孟长官,您就放心好了。如果不拿掉你的兵权,谁能问你罪?如果你倒台了一呵呵,孟长官,您的仇家多了去,我们这点区区小事,算个啥啊

    秦玄还是跟以前一样,相貌可爱,口舌毒辣,孟聚不禁莞尔,他问:“秦玄。你来找我有事?。

    秦少眯着眼睛,他漫不经心地说:“军师托我问问孟长官您,杀了长孙寿,干了那么大的事,孟长官您可打算怎么收场啊?。

    虽然是盟友。但孟聚并不打算透露太多底细给黑山军知道。他含糊地说:“长孙寿胡行非为,到行逆施,人神共愤。罪应当诛。朝廷英明,必会支持我的,秦玄你不必为我担心

    “孟长官,鲜卑教子到底如何英明,你我都是心里有数的,这个您就甭装了。军师说了,如果您打算落草的话,请优先考虑我们黑工,军。再怎么说。我们都是老牌的造反军了,历史悠久,信誉可靠,比那些网冒出头来的乱七八糟帮派可靠得多。

    而且,军师和阮大王都跟孟长官您是老相识了。对孟长官您的武艺和才干,他们还是很佩服的。

    他们说。倘若孟长官您看得起肯投奔的话,他们肯定也不会亏待您的,起码给你个头领将军做做,大碗喝酒大块吃rou自然是少不了的,干得好,说不定还能混个“血豹孟天王,之类的字号出来,在道上出名威风上一把

    说话的时候。秦玄一直在笑,脸上带着戏德的表情,孟聚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刘斌真说了这话还是秦玄拿自己开玩笑的。他也开玩笑说:“受到贵军刘军师的器重,在下实在受宠若惊。倘若真到了那一步的话,还请贵军不吝收留啊!”

    “孟长官。你莫不是还以为我们在开你玩笑?你知不知道,怀朔、沃野和武川的边军都开始动员了三个省的边军正在集结,拓跋雄已打算要你命了!”

    孟聚整个人从椅子跳了起来,叫道:“什么?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呢,拓跋雄就想先动手了?我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突然,他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朝廷已经下达了密旨给拓跋雄让他对付自己了?”想到这个可能,他顿时浑集发热,背后出汗。

    秦玄摇头:“鲜卑挂子的事,我也弄不懂。但我们确实收到消息,怀朔、沃野、武川的好几支边军部队都在调动,他们正在往武”集结。怀朔帅标的赫连八山、怀朔的镇守捉讨将洪天翼、沃野镇守捉讨将李赤眉等人都动身赶往武川了。孟长官,你应该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虽然来北疆时日不长,但孟缓也听过这些人的名字。赫连八山、洪天翼、李赤眉这些人都是北疆出名的猛将,素以武艺高强勇猛过人著称,他们统带的部队历来也是北疆闻名遐迩的皇牌部队。

    “这帮家伙都去了武川?干什么?。

    秦玄翻翻白眼:“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们是打麻将三缺一去武”凑角呢?”

    孟聚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武川行省邻东平,倘若拓跋雄真的打算撕破脸与孟聚开打的话,武川省是最好的前进基地,先期调集兵力在那边集合也是兵法正道。

    只是拓跋雄的大军云集,武川与自己近在咫尺,自己这边竟是一点消息没收到?

    孟聚心生警惧,虽然说这次拓跋雄是秘密调兵,但这么多的名将,这么多的皇牌部队调往连黑山军都知道了武川、沃野和怀朔等地的东陵四只的军情处和情报机关,但他们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报过来。。

    孟聚眉头深蹙。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各省的东陵卫镇督,要不是已被部下架空。要不就是干脆已投向了拓跋雄一边。虽然心中已有思想准备,但真的要孤立无援地迎战北疆最大巨头时,孟聚还是心中隐隐不安。

    但做了那么久官。孟聚最大的本事没有别的,就是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虽然心中惊骇已是翻江倒海了,但面子上他却还是没事人一般,洗若无事的笑道:“嗯,知道了。秦玄,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秦玄望着他,眼神有点复杂,浑然不似十五岁少年的单纯。良久,他叹息一声说:“孟长官。刚才那是开玩笑的。我们军师的意思是说,你若是撑不下。那就不要硬撑了。天大地大,哪没有活路,何苦吊死在朝廷这棵树上?以孟长官您的本事,要在江湖道上闯荡出一番名堂也不是难事的。你何苦留在这边跟六镇大都督硬拼呢?。

    孟聚也跟着长叹一声。倘若有可能,自己又不是活腻了!但没办法,叶迦南的血仇。自己的承诺,东陵卫与边军的恩怨纠葛,这些牵绊,就象一条无形的绳索一般,把自己死死地捆在了拓跋雄的对面。

    同样的,拓跋雄那边也是不可能罢手了。长孙寿的死,就等于自己硬生生扇了北疆王一记耳光。拓跋雄若不把自己收拾了,他的威信何存?还有什么脸面来统御北疆各地?

    送走了秦玄,孟聚想了一下。拓跋雄既然在武川、怀朔等地调兵遣将,那东平边军的各旅他应该也不会放过的。对于肖恒和易小刀,孟聚并不担心,但对于其他的旅帅们,孟聚就有点把握不住了,他唤来了军情处的许龙督察。

    “许督察。最近东平边军的各个旅,他们有什么异动吗?有什么不正常的调动吗?。

    许龙一愣:“异动?这个应该是没什么异动。呃,我竹没接到什么报告

    看出许龙说话底气很虚,孟聚蹙眉:“没有异动?最近我们在边军里的内线报告都正常?有什么蹊跷吗?”

    “内情的报告?哦,对,对,报告都很正常,正常!呃,他们经常给我报告的。”

    许龙说话简直是语无伦次了,孟聚顿时心中生疑:“许督察,麻烦你拿我们内线的名单。还有他们最近一个月的报告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这个许龙嗫嚅了半天,他犹豫道:“镇督,按照规定,内线的名单是高度机密,不能外泄的。”

    孟聚望了许龙一阵。一直望到他心中胆颤,他才说:“许督察,你是老陵卫官了。规矩你该是知道的。线人名单是不能外泄,但镇督什么时候也算外人了?这么大白天的,你就喝糊涂了?。

    许龙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孟聚已经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拿过来”。

    孟镇督平时深沉温和,不动声色,但他真发起火来,这还是很吓人的,许龙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屁滚尿流地跑回去拿一本册子过来,册子封皮上有“高度机密”几个字。

    孟聚也做过军情室主办,知道这是军情室线人的名册。他瞪了许龙一眼,翻开册子看了几页,那本线人名册上到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堆人,写了好几十页。但孟聚从头翻到尾,上面的名字都是一些军卒、兵长之类,职位最高的也不过一个伍长而已。

    孟聚抬起头问:“其他的内线名单呢?那些高级的内线呢?。

    “没没有了。就这些了”。

    孟聚愣了下,顿时勃然大怒,他掀起那册子,一把摔到了许龙脸上:“没有了?军情处一年五万两银子的线人费,够养一个营了!你就给我收买了这些垃圾?”

    许龙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地任孟聚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说,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不清楚,你也不用走了,去跟内情处的人说。”

    听到孟聚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许龙顿时汗下如雨。他可是太清楚了,孟镇督看着温和斯文,但他手段的狠辣可是毫不含糊的,连一省都督长孙寿都是说杀就杀了,处置自己这么一全部下那真是太简单的事

    他苦着脸:“镇督明鉴,事情真不是卑职一个人的事啊!这都是多年的老规矩了。卑职也不过是悔着旧例而已

    “说说!”

    许龙吞吞吐吐地交代:按照东陵卫的规定,在边军中安插内线是可以动用线人费的。但问题是,军情处实在太穷了,这清水衙门不象刑案处和拨捕处那样有弄钱的机会,来钱的路数少得可怜。

    这时,线人费就成了军情处众人唯一的外快进项了。上头拨五万两银子下来,督察许龙和副督察们先分了四万,接着主办们又分了六七千,接着下面跑腿的又把剩下的两千给分得差不多了五万两银子的线人费,真能发到线人手上的,顶多只有那么几百两。

    线人费被私分完了。没了钱,自然买不到高级军官了。好在经常被克扣饷银的边军士兵穷得更厉害,三五两银子就能收买他们了一甚至请一顿饱饭吃就能弄到情报了。

    自然了,一分钱一分货,这样低价买来的线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有分量的人物。大多数都只是一些小兵小卒而已,最有分量的也不过是兵长、伍长之类一军情处本来还沾沾自喜自己少花钱多办事呢,怎么也想不到真有这么一天。东陵卫要跟边军撕破脸死拼的。

    许龙一边说一边哭。眼泪哗哗直流:“镇督,卑职真的是没想到啊!倘若早知有这么一天,打死卑职都不敢挪用这笔钱的!而且,这钱也不是卑职一个人拿的。大家都有份分的,先前卑职还孝敬过叶镇督五千两…”她也是照样笑纳了习可现在镇督您拿卑职一个人来闷在太不公平了。镇督。卑职冤枉啊!”

    听着许龙在那哭哭啼啼地喊冤,孟聚怒上心头来。真是当场宰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收拾他呢,许龙也是聪明人,看见孟集脸色阴沉眼神凶狠,他立即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叫道:“镇督。卑职还有用处的!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孟聚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字来:“嗯?”

    “镇督,事情都这样了,您杀了卑职,顶多也就出口恶气罢了,但留下卑职来,卑职虽然无能,但拼了老命去干,说不定也能对您有些帮助啊!”

    孟聚轻蔑地瞄他一眼:“帮我?就凭你的那些垃圾情报员?”

    许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镇督,我们的线人虽然只是些小兵,但小兵也有兵的用处啊。虽然他们是探不到什么机密情报,但一些兵马的调动他们还是知道的。倘若有些什么风吹草动,比如说边军的哪全部队要紧急集结了,有人提前给我们报个信也是好的一镇督,就算是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啊!”

    孟聚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事情都这样了,杀了许龙也没用,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垃圾说不定也能发挥些作用呢?

    打定了主意。孟聚告诉许龙,线人费是属于军费,贪污军费的话,后果是很产重的。

    “许督察,你倒也不用太担心,这事顶多也就定个,全家抄斩而已,还不至于要诛九族连累族人,你放心就走了。

    孟镇督用一副自己人的口吻,很客气地说,许龙吓得两脚战栗,站都站不稳了。他当场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眼泪鼻涕一起狂飙:“镇督大人饶命。卑职冤枉啊

    看着将许龙吓唬得差不多了,孟聚才告诉他,他虽然犯了大罪,但活路不是没有。

    “你们军情处几个,把历年贪污的银子都给吐出来,再戴罪立功的话,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不追究这事了。”

    许龙跪在地上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严密监控边军各部,哪怕他们放个屁都给孟镇督报过来。

    孟聚也懒得理会他了,连连挥手:“你滚蛋,记得把银子快点交上来!”

    提前得到秦玄通风报信,孟聚召集几个亲信开会商议了一番。他告诉部下,与拓跋雄的军事冲突会不可避免,大家很快就要遭遇上赫连八山、李赤眉、洪天翼等北疆名好了,拓跋雄出动来对付东平陵卫的兵马估计会有四到六个旅。

    听到这消息。江海显得不动声色,王北星微蹙眉头,吕六楼脸有忧色,大家都显得有点不自然。

    人的名树的影,大家久在北疆,自然都听过这几位骁将的名字。不过以前听的都是骁将们砍杀魔族如何势如破竹,如何勇不可挡,但现在他们却要调过头来砍杀自己了,大家都难免有点心里打颤。

    孟聚很是理解部下们的忐忑心情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但事到临头,自己万万不能表现得失了信心。

    “都打起精神来。拓跋雄虽然来势汹汹,但我们也不必畏惧他。

    一来,拓跋雄没得朝廷旨意便擅自调兵攻打东平,此为人臣大忌,若不正言不顺。军心定然不稳!我军则是守地抗逆,出师有名,左心在我;

    二来,东平是我们的主场,我们本土作战,先占了地利优势;

    三来,拓跋雄手下有猛将,但我东平同样有勇将!那些所谓名将,在我看来,不过插标卖首而已!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拓跋雄此次出兵虽然来势汹汹,但我们又何惧他来?”

    孟聚说得信心十足,掷地有声,但看部下们唯唯诺诺,依然显得很担心的样子。

    孟聚顿时xiele气。他很纳闷,书上不是都说了吗。只要主角发出豪言壮语,王霸之气散发,部下们立即就信心暴涨,糊,斗志上涨,溉,暴击率增加力怎么换到自己来,这帮家伙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激励”技能没成功,孟聚顿时xiele气:“你们都有些什么想法?说说。”

    部下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通,都认为东平陵卫兵微将寡,无论从军官素质还是士兵战力都远逊边军,东陵卫的军力更是远不能与实力雄厚的北疆王相比。东陵卫要取胜的唯一机会,就是想办法获取准确的情报,出奇兵制胜。

    孟聚心下叫苦:我要是有他们的情报还叫你们来弃议什么?

    孟聚与部下们大眼瞪小眼地傻了一阵,最后无奈地宣告:“散

    !”

    得到了边军即将动手的消息后,东陵卫厉兵秣马地准备迎战,孟聚与幕僚们整日研究商议,拓跋雄会从哪个方向对东平发动进攻?

    东平和武川两省邻,两省之间有着近千里的交界线,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无险可守。幕僚们都认为,倘若没有准确的情报,要抵挡武川对东平的进攻,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倘若边军从武川对东平发起多路进攻的话,攻击方拥有主动优势,而作为防守方的东平陵卫则陷入疲于奔命的困境。

    “镇督,我军兵力处于劣势,与敌人对抗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集结兵力守住靖安城,万万不能分兵了。可这样的话,靠近武川的半个东平行省都将遭到边军的毁灭。”

    孟聚问:“有什么办法吗?”

    幕僚们都很沮丧:“没有。边军要是全面进攻的话,耍想保住东平全境,这是不可能的,神仙都做不到。”

    从幕僚们凝重的表情里,孟聚能感觉到他们没说出口的意思:“这一仗,东平陵卫输定了!镇督大人,您还是赶紧找别的法子善后!”

    其实就是幕僚们不说,孟聚也明白,这一仗自己输多赢少。六镇大将军拓跋雄麾下名将如云、强兵似海。册一,引吾边军众个庞然大物比起平东陵卫就象棵刚刚,数。”小卜树苗,柔弱又渺

    北魏朝廷非常清楚,在他们发迹的北疆草海里潜藏着最大的威胁。在这片辽阔无边的草海上。一个又一个强悍而残暴的游牧民族不断地兴起、壮大、衰亡、灭绝。游牧的魔族兵马始终徘徊在帝国的边疆线上,洛京永远处于威胁之中。。

    三百年来,北方草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所以北疆的六镇边军也一直是朝廷倾尽全力栽培的对象。自从天武耸建国以来,历经三百年二十一代皇帝,无论皇帝姓慕容还是拓跋,无论他昏庸还是英明,他们都知道,北疆六镇防线关系自己性命所在,不可轻忽。历年来,朝廷每年几乎都把一半以上的军费开支调拨给了北疆边军。

    三百年全力栽培的积累,打造了一支强悍盖绝当世的北疆边军。即使到了这个朝政混乱的末世。北疆边军的战力依然凌驾于北魏国内任何一路兵马之上考虑到北魏军队的战力一向高于南唐和西蜀的,即使把北疆边军称为天下第一强军也不为过。

    历经三百年时间,北疆边军已发展成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怪物,这个怪物以军认为基础,其触角延伸到了地方官府、商业行会、黑道帮派等几乎所有重要的领域,真正做到了在北疆大地上一手遮天。

    面对这个怪物,即使是远在洛京的皇帝也在隐隐生惧。历代以来,北魏皇帝与六镇大将军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大家面子上君臣相敬如宾,暗地里却是深深猜忌。

    现在,孟聚就要孤立无援地与“北疆边军”这个恐怖的怪物直接开打,他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在陵署的大堂里,凉爽的穿堂风呼呼吹过,官员们坐立不安,汗流浃背。

    “马知府,那三万斗粮草。你们靖安府打算何时交过来啊?”

    马知府是个胖子,打坐下起,他就一直在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水,背后的官袍都被汗水浸湿了。听到孟聚问话,他躬身答道:“镇督大人,陵卫的弟兄们很辛苦,您老人家要劳军,卑职等都明白,这是应该的。但您要的实有。实在太多了!

    东陵卫是皇家亲军,陵卫的粮草一向是洛京直拨的。由卑职地方上拨粮给东陵卫,这实在不合朝廷的体制,求大人您体谅卑职的难处,稍微宽容些可好?一两千斗的话,我们咬咬牙也就想办法填上窟窿了,可是三万斗粮草,这个窟窿太大了,卑职实在瞒不住啊!”

    孟聚慢条斯理地说:“没人要你瞒。

    你就直说好了,这批粮草借给了我。上头有意见,让他来找我姓孟的说话好了。这笔粮草,我们东陵卫只是手头紧,暂借几天而已,又不是不打算还了。马知府如果信不过,我给你打借条也行。

    马大人。大家都是同僚,又有缘同城为官。阁下不会这么不给面子?我孟家人的信誉就这么不值钱。连区区几万斗粮草都借不到?”

    孟聚软硬兼施,马知府哭丧着脸,眼泪都要出来了。

    孟聚说的好听,说是“借”。但大家都知道,这笔粮草给了他,铁定是有去无回了。

    马知府到不是心疼这三万斗粮草一丢了粮草,只要同僚们齐心的话,上下打点下也能捂过去的。但若是把粮草给了东陵卫,那就麻烦了。谁都知道孟镇督杀了长孙寿,如今跟拓跋元帅是水火不相容了,自己把粮草给了东陵卫,到时六镇大都督怪罪下来,一个。“资敌罪”是跑不掉的。

    但不交粮,惹恼了孟聚,自己同样也是死路一条对方可是连一省都督都杀了,再杀几个小官算什么?

    左右为难之下,马知府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见马志仁战战兢捷地发抖,却是依然死撑着不肯开口,孟聚到也佩服他胆子够大了。他正想再开口侗吓他们两句,有人敲响了门:“镇督

    “小乌,有事?。

    王九轻手轻脚地进来,凑到孟聚耳边低声说:“镇督,柳姑娘过来了。她找您好像有急事。我让她在会客室等着您。”

    孟聚剑眉一挑,他长身而起,径直出了门,让留在屋子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在会客室里,孟聚网进门就见到柳空琴的背影。从背后望来,女孩苗条的身躯纤细又动人,美丽的剪影柔弱得令人心疼。

    听到孟聚进来的声音,柳空琴转过身来了。她秀眉微蹙,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见到孟聚时候才微微展颜一笑,那美丽的笑容,仿佛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露出了头,温暖人心。

    “孟镇督,来得冒昧,又打扰您了。”

    听得柳空琴痢貌而客气的话语。孟聚忽然觉得,十几天没见,柳空琴重新又变成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阶冥觉师了,那客气的话语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味道。

    “哪的话,柳姑娘,好久没见了。您的气色好像不是很好?有烦心的事吗?”

    “是的柳空琴也不寒暄,径直就说:“孟镇督,我需要你的帮助

    孟聚一震,他反问:“可是有申屠绝的消息了?”

    柳空琴凝重地点头,孟聚深呼吸一口气,缓慢地问:“他在哪

    ?”

    “在武川的乐平城。他藏身在边军之中,我们刺杀过他,但没成功,他身边的好手很多,又在军营里,保护严密。我们没法动手

    “等下!”孟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柳姑娘,你网从武”回来?。

    柳空琴诧异地问:“有什么不对吗?我去之前跟你说过了?”

    “对对,我知道,我记得了!武”那边局势怎样?”

    “局势?”柳空琴想了

    。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乱得很。最近好忆刊一少兵马进驻武川,街面上多了很多兵,他们满街乱窜,酗酒闹事,常常有人喝醉了扬言说要收拾孟镇督您,为某个叫长孙的家伙报仇被我碰到几次,顺手杀了几个。后来我嫌麻烦,就不肯出手了。

    柳空琴轻描淡写的轻松态度让孟聚一阵气馁,他奇怪的是,边军毛经如此嚣张,武川那边的东陵卫却连个信都没传过来,这很不应该。大家同为东陵一脉,即使是六镇都督府压力大,武”陵署不敢明着相助孟聚,那暗底下也该派人来报个信的。江镇督是老派人物,他应该知道这些规矩的。。

    “武川陵署的诸位,他们可好?你们这趟过去,可见到了江镇督?”

    “江镇督死了。武川陵署已经被边军抄了,死伤惨重

    “什么?!”孟聚震惊,他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柳空琴微微蹙眉,望着孟聚,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江镇督战死,武川陵署已被边军查抄了

    孟聚长吸一口气。他努力压抑住心情,平静地说:“柳姑娘,你详细说来

    柳空琴的故事并不长,她到武川城后,与武川那边的东陵卫接触上,与江镇督也见了一面。知道柳空琴他们是东平陵署过来查案的,武川陵卫的态度说不上多热情,但招呼得也算不失礼了,派了人陪着他们到处转悠寻找线索。

    六月二十七日深夜,柳空琴还在客栈里打坐修炼呢,忽然听到外面有很多人在叫,说是“边军进城了!”接着就是居民们“砰砰砰”关门的声音。她好奇的从窗户往外望,看见了大队边军人马全副武装地涌进城里,沿着街道一路前进。事不关己,柳空琴看了一阵就去睡觉休息了,也没觉得这事如何大不了。

    但第二天起床后,她左等右等,那个每天都来陪自己充当向导的武川刑案官今天却是一直没来。柳空琴等得不耐烦,出门去武川陵署找人,到那才发现。武川陵署已完全被边军占领,外围的街道都被封锁了,密密麻麻全是兵。

    柳空琴辗转打听了,才知道昨晚深夜,武”陵署被边军查抄。她还听说,边军冲进来时候,江镇督不肯屈服,领着亲兵们拼死抵抗,结果被边军士兵乱刀砍死了。那晚,武川省署和武川城的地方陵署都被查抄了。三百多人遇存的陵卫军官大多被俘了,现在生死不知。

    柳空琴神色平静,将六月二十七日那晚的惨剧娓娓道来,孟聚听得心头一阵阵抽紧。

    他心里明白。江镇督和武川陵署的军官们,恐怕都是受了自己的牵连。边军将领们知道各地东陵卫同气连枝,他们害怕武”陵署暗通自己,也为了发泄一口恶气或者为了讨好拓跋雄,干脆把武”东陵卫给彻底毁了。

    孟聚打开了窗户。夏日清爽的凉风吹进来,看着窗外的花园,看着繁花似锦,看着带着漂亮尾巴的鸟儿在林中展翅鸣叫,孟聚胸中象堵着一块石头似的,久久不畅。

    虽然与江镇督素未谋面,但孟聚听过他的事。这位老镇督是东陵卫里元老级的人物了,拥有极高的威望。他素来以耿直、网正、勇敢而著称,是众位新进镇督的前辈,白无沙曾赞他为“镇督楷模。”教导孟聚该向他学没想到,这位令人很敬仰的前辈,竟被自己连累而死,

    。

    一直以来,孟聚都很清楚这个道理,身为上位者。要有敢置千万人于火海的觉悟和气概。自己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和优柔寡断。长孙寿敢动自己,自己就必须以牙还牙,这是不用考虑

    。

    但现在,孟聚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他开始怀疑,倘若时间能到流。自己还能那么坚定地下令斩杀长孙寿吗?

    自己杀了长孙寿,就象打开了某个阀门的开关,双方的争斗从此血流成河。那片血河油泣流淌着,铺天盖地,不可抗拒地将孟聚淹没,让他闭上眼都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我对不起江镇督,对不起殉职的武川弟兄们。是我,连累了他

    孟聚慢慢地说。他的声音微微颤动,带着凝重的愧疚。

    柳空琴注视着孟聚的背影,看着那俊逸男子自责、失落的背影,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这个男子,他与公爷真是截然不同的人啊!

    这样的事,倘若放在叶公爷身上,公爷大概只会冷哼一声:“大丈夫横行当世,自当拔三尺青锋杀出一片天地,岂能畏惧报复而束手缚脚”。

    以前,柳空琴很赞同叶剑心,男子汉就该刚强、勇敢、铁石心肠,那些并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的男子,他们不配称为男子汉。

    但现在,看着孟聚那因为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死亡而自责、而悲伤,不知为何,柳空琴却是没法厌恶他,反而有种很温馨、很亲切的感觉。

    “或许,除了叶公爷那种咄咄逼人、杀伐果断的强者之外,还有另一种形式的男子汉!虽然他哭泣,流泪,悲伤,但他依然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连叶公爷都不得不重视的强者。多么奇妙啊。正是他的软弱造就了他的强大。”

    看着眼前的男子。有生以来,柳空琴第一次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但她不善于表白自己的想法,只能轻声说:“孟镇督,请节哀。”

    孟聚摇头,他转过身时候,已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问:“柳姑娘,刚才你说。见到了申屠绝?在哪里?。

    “确凿无误。他就在乐平城的边军营中。不过他现在不叫申屠绝了,改名叫屠血豹,据说是怀朔边军的一名旅帅了。若不是偶然在城中碰到了他,我们是万万想不到的

    屠血豹?

    孟聚稍一思索。马上明白了。看来申屠绝对自己还真是念念不忘啊,口,的绰号“血豹”他就起名”屠血豹”摆明是针对自甩,

    孟聚不禁失笑,申屠绝胆敢谋逆和弑杀叶迦冉,确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但他打不过自己又不敢堂堂正正来报复,只敢在背地里起个。绰号占点小便宜一此人的气度太窄,似勇实怯,也就一介武夫的造化

    。

    柳空琴给孟聚介绍了她在乐平城里见到申屠绝的经过:经过武”城里惊变之后,柳空琴与部下都觉得,武川东彼卫全军覆没,失去了指引,在边军的绝对控制下。拨捕申屠绝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意义了,他们决定返回东平。但在途经乐平城时,在城中的饭店吃饭,他们却恰好碰到了一直寻之不见的申屠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空琴和部下们当场就动手起来。但时机不巧,申屠绝身边也有高手。而且里面还有冥觉师在,双方在饭店里打斗起来,混乱中,申屠绝趁乱逃掉了。

    说到这里,柳空琴低着头。显得很惭愧的样子。出发前,她曾经跟孟聚说过,说只要见到申屠绝就一定能抓到他结果现在还是让他眼睁睁地逃了。

    孟聚明白她的心情,他也不点破,问:“后来呢?后来你怎么知道他改了名字当了边军的旅帅?”

    “这事说来也真是凑巧了。在酒楼我们碰到申屠绝让他逃了,但他有两个亲随逃不掉,让我们给抓了活口。

    我们审讯了他们,才知道申屠绝已经改名了,现在是边军中的旅帅。那两个亲随,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跟随的长官竟是北疆有名的通辑犯申屠绝。他们说。申屠绝如今是怀朔屠锋旅的旅帅,他的兵马如今就驻在乐平。因为知道那边是申屠绝的地头,他很快会调集斗铠队过来报复的,我们立即就撤退了

    “嗯嗯,申屠绝竟在乐平,这倒是件怪事了。我还以为。他会在武川城呢

    孟聚说着,突然愣了一下,停了嘴。

    看他脸声古怪,柳空琴诧异地问:“镇督?”

    “啊,空琴,你先不要说话一乐平城里有多少兵马,你们知道

    “知道。那两个俘虏已经招供了,说乐平城中有两个斗铠旅。其中一个是申屠绝的屠锋旅,还有一个是武”本地的边军旅。不过他们说,很快就会有新的部队前来集结的一孟大人,您问这个干什么?”

    孟聚脑子里进行着急速的思考。乐平是武川省内邻东平的城市,该城只是一座小城,位置也不甚险要,没理由要驻扎两个斗铠旅的,再加上孟聚的死敌申屠绝在那里出现,他与孟聚有着深仇大恨,拓跋雄若要对付孟聚肯定要派上他的一前后分析对照,内情已是昭然若揭,拓跋雄此次对东平发动进攻。乐平城必然就是囤积兵力的前沿基地!

    申屠绝的旅和一个边军旅先过来,明摆着就是为大军担当先锋布置前进基地的。

    孟聚徒然兴奋。先前自己一直烦恼,不就是为摸不清边军的进攻线路吗?现在,只要确认边军是从乐平出发的,自己就有办法针对布置来对付他们了。

    孟聚越想越是高兴,他问:“柳姑娘,你们什么时候遭遇申屠绝他们的?”

    “这是两天前的事了。打完那架以后,我们立即就撤离了,一路急回东平报告孟大人,这很要紧吗?”

    孟聚继续追问:“动手的时候,你们报自己身份了吗?申屠绝知道你们身份吗?。

    柳空琴一愣,她微蹙秀眉想了一阵,摇摇头:“动手时情形太混乱,酒楼里客人很多,动起手来,乱成了一片我没报自己身份,估计申屠绝也认不出我来。”

    “申屠绝身边有冥觉师?那冥觉师很强吗?”

    “很强”。柳空琴说:“我估计,他的实力与我不分上下。但孟镇督您不必担心,他受了伤,估计有一眸子丧失战力了。

    “哦?详细说来听听!”

    “那冥觉师实力很强。但他运气不好,摊上了申屠绝这个同伴。那时申屠绝身边有一个冥觉师和十来个边军的好手,和我们这边的实力差不多,真要死拼起来胜负还未可知呢。但申屠绝这个胆鬼,见到有人来刺杀,他马上就溜走了,结果边军那边士气大跌,被我们压着打,一阵就打垮了。

    那冥觉师虽然实力很强,但我们的人有我护持着,他也没办法用精神攻击。待到他那边的好垮了,他想跑也跑不掉了,被我们的人刺了一剑胸口,他捂着伤口一路洒着血跑掉了,也不知道死没死,但肯定,三五个月之内他肯定丧失战力了

    孟聚顿时心下大定。他当然知道,一个高阶冥觉师在两军对战时的恐怖作用,那是可以扭转乾坤的巨力。看来,为了能一举铲除自己,拓跋雄还真是下了血本,不但调动了诸多名将,还派来了高阶的冥觉师待命。

    他很痛惜:“柳姑娘。你们怎么不把他拦下来?这种祸害,一刀捅死了最好”。

    柳空琴温婉地笑笑,说:“孟大人,这是冥觉师的规矩,冥觉师人数本来就少,高阶冥觉师更是罕见。大家有缘成为冥觉师,能练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冥觉师的几大派系,彼此都有几分香火情,即使南唐的冥觉师和我们交战,大家也是各为其主罢了,冥觉师对战,只要分出胜负就够了,很少下死手的这也算我们的行规,毕竟,谁都有技不如人落败的那天。”

    孟聚“嗯嗯。几声,心中却在腹诽不已,什么狗屁规矩!自己斗瞑双修。怎么也算个半吊子冥觉师,怎么自己历次上阵,从没有人对自己手下留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