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华夏帝国征服史在线阅读 - 三

    灯笼和焰火将整个燕京城都染成了红色,孩子们的笑声即便劈啪作响的爆炸声都掩盖不住。

    圆月无风,辛劳的一年的人享受着正月的闲散和欢乐。家族聚在一起,祭奠完他们的先祖,互相念叨着这一年的辛劳和对新一年的期盼。

    人们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是播种的季节,所有的寒风暴雨和冰霜旱涝都还没有出现,人们可以尽情幻想这是一个丰收年,这正是盛世的思维,倘若遇到吃糠喝稀的某些年代,人们看到春天的雨不会想到贵如油和润万物,而总是想到夏日的暴雨和初秋的冰雹。

    对新的一年充满幻想的的人群裹夹着那对许久未见的情侣,买了几支鲜红的糖葫芦,羊曦有些慵懒地倚在刘健的身边,洁白的牙齿轻轻嗜咬着酸酸的果子,羊绒织成的手套用一根红色的绒线连在一起,挂在她细腻的脖颈上。

    街上熙攘的人群不仅有欣赏那些花灯和焰火的华人,还有成群结队的西夷人或是倭人,艳羡着华夏的繁盛,感叹着肮脏的伦敦或是巴黎,不时对天空中闪过的绚烂花火啧啧惊奇。

    “走吧,回去吧。”刘健估计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站在羊曦的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慢慢暖和着。

    “不嘛,好些年没有过上元节了,看看这些花灯,然后再去燕丹宫前的广场,那里会很热闹,王室应该会出钱放焰火吧,以前在这上学的时候总会去看的。”

    “给你看更美的东西。累了吧,我背着你回去。”

    “别,这么多人呢。”羊曦有些害羞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几个路过的行人显然听到了这一对儿的对话,笑着走开,毕竟他们也曾年轻过。

    “管他们呢,不过你要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好不好?”

    “嗯。”女孩笑着点点头,跳到了刘健的背上,将半支糖葫芦赛到刘健的嘴边,然后轻轻地将头依在他宽阔的背上,长长的睫毛和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身上厚重的皮裘让她很暖和,更何况就在爱人的身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又怎么会觉得冷呢。

    “不许睡觉啊,不然会着凉的。”

    刘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身体,朝着住处慢慢走着,很远就看到了已经膨胀起来的热气球,而白玉柱正在和几个人往吊篮里放着木炭和松脂。

    刘健走到白玉柱的身边说道:“谢谢哥哥。让你忙了一下午。”

    “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你倒是物尽其用,本来准备……”

    说到这里,刘健微微一笑,嘘了一声,羊曦就在他的背上,听着这两句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答应了不睁开眼,仍旧闭着眼睛。

    有宽阔的胸膛替她挡着寒风,细细腻腻地心思有些微甜,总盼望这就是一辈子,可她知道这并不可能,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刘健,都不是那种守着家业过一辈子的人。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

    总算盼到了这句话,羊曦急忙睁开眼睛,朝着四处看了看,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们飞起来了?”

    “是啊,我们在空中。就像你曾经在村子河边羡慕的野雁一样,在空中翱翔呢!”

    此时燃烧的松脂冒出的浓烟将巨大的棉布和纸张缝制的气球加热,用了一个下午用冶铁的风箱吹起的这几百斤重的巨大气球正在冉冉上升。

    “我们在飞!”

    羊曦从刘健的身上跳下来,扶住了柳条编制的吊篮,看着下面的一切,激动地叫着,而心中更是感动刘健仍记着她在河边无意中说的那句话。

    “是啊,在飞。看看这红光闪烁的燕京城,是不是比去看燕丹宫前的焰火更美。”

    刘健拉着女孩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小心,别掉下去。也别乱动,这上面可不稳。”

    可是女孩怎么也抑制不住兴奋,用手攀着齐腰高的吊篮,向下张望着,燕京城就在她的脚下,万家灯火显得闪烁而又明亮。

    刘健脱下身上的棉袍披在她的身上,高处的风总是很冷。

    女孩回过身来,揽着刘健,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喊道:“喂!嫦娥,你能听到吗?我们要去找你啦,我们也会飞呢!”

    虽然知道月亮上只有凹凸的山岩,但女孩还是将手扩在嘴边呼喊着,远处的燕丹宫此时正在放着焰火,远远望去如海中的巨浪翻滚着。

    刘健从吊篮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炉,朝里面加了一些木炭,借着松脂的火焰点燃,从陶罐中倒出些水,拿出了一纸包汤圆。

    看着兴奋不止的女孩,笑着递过去一支远望镜,这些都是他偷偷让白玉柱准备的,女孩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灯火,看了一阵,终于软软地躺在刘健的怀中,枕着他的腿,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

    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任凭吊篮在微微地摇晃,铁炉中的水已经滚沸,刘健将汤圆倒进里面,煮熟之后夹起一个,吹冷了之后送进了女孩的嘴里。

    很简单的汤圆,但羊曦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汤圆,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

    气球并没有绳子和地面固定起来,这时已经不知飞去了哪里,刘健调节这松脂的火焰,防止飞的太高,反正有上面巨大的棉布作为缓冲,即便松脂燃没了也不会摔伤。

    “曦曦,刚才你看到的万家灯火,在这么高的地方,你能分清下面的那些灯火哪些是勋贵的,哪些是贫民的吗?”

    女孩摇摇头,狡黠地一笑说道:“分不出哪些是勋贵,哪些是贫民,但可以知道哪些是喜庆的灯笼,哪些是恐怖的火灾。”

    女孩坐了起来,知道刘健在说什么,但她只是微笑,在三河村她已经解开了心结,她相信刘健的善良和睿智。

    “健,爱情中的两个人未必要走同样的路,其实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只是选择的路不同罢了,而并非你要朝北我却向南。”

    刘健点点头,又夹起一颗汤圆送过去,女孩张开小嘴,轻轻地咬住。

    “你知道吗,上个月燕京的几家织布厂出了些乱子,那些做工的人砸毁了纺织机,因为他们觉得他们的苦难和疲惫都源于这些机器。

    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一些没有田产的人,穷的只剩下了自己的力气,但每天要工作将近八个时辰才能维持生活。”

    女孩点点头回到:“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其实机器没有任何罪恶,罪恶的还是人,如果一匹布能卖十文钱,而原料也就值一文钱,那么剩下的九文去了哪里?抛去半文钱的工资,那些人什么都不用干就得到了将近九文钱。”

    “是啊,这个道理我自然懂,我说的意思是,那些人现在并不懂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苦难,他们不缺力气和砸碎整个世界的勇气,但现在他们显然还不懂很多事。

    我知道你的梦想,虽然你没说过,但我也能猜的到,我不反对这些事,真的,只是我觉得要慢慢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女孩忽然笑了,将手揽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我可没这么急,松江的事可和我们无关,如你所说,椅子上的国王没有了,但心中的国王还在,那种可笑的革命可不是我们要做的,王族勋贵和那些趾高气昂用财富控制一切的新贵有什么区别?

    换一个名称,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就像现在一些西夷的革命一样,他们赶走了国王,可是却出现了终身执政,把国王换一个名字,或许能蒙蔽一些人,却蒙不住我的眼。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知道你看没看六月份的一张报纸?赵院长是怎么说的?在想好怎么去建设一个新的世界之前,不要去打碎原本的世界。就像科学院用我们和那些勋贵子弟打架的那件事对那些新生的校训一样——人和树是一样的,砍断了可就长不回来了。

    哎,这条路很难走,我们的人曾经筹钱在松江开了一个很大的工厂,里面什么都有,所有的人都是工厂的一份子,里面有医生、有科学院的毕业生、也有劳苦无依的人,一开始什么都欣欣向荣,但最终还是出现了太多的问题,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们想过很多的路,而且一条又一条地走着,前些年五百多个人乘船去了扶桑,希望在那里建立一个理想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人总是有欲望,不仅仅是吃饱了穿暖了,当这一切都达到之后,权利就像罪恶的蛇一样在他们的心中挣扎,那个所谓的理想国最终还是出现了国王……

    我们能想到的路似乎都走不通,所以我们很谨慎,在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理想之国的建设方法,我们不会拿起火枪和刺刀。”

    女孩叹了口气,有些苦闷地想着那些已经失败的路,有些迷茫,但随即还是笑着依偎在刘健的身上,喃喃道:“你会不会告诉我一个答案?我们该怎么走?

    几年前,我们的人讨论了将近一个月,但最终曾经并肩站在一起发誓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兼爱非攻的理想之国的人,走了不同的路。

    一部分人觉得现在一切都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咱们华夏占领了扶桑,打败了西夷,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如此之多的土地又有什么争端呢?每个人可以分上足以供养几十个人的田地,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那次之后,那些人走进了军营或是重新获得了勋贵的身份,走他们的路,和我们再无联系,曾经亲密的朋友在理念的碰撞中成为了不相往来的路人。

    而我们,则认为现在根本无法建立一个理想国,在一个大多数人还没有认同人与人是生而平等的时代,不会出现理想国。

    所以我们选择了等待,在等待中慢慢地宣扬我们所期待的一切——人与人生而平等,兼爱他人,他人自然会兼爱于你。

    或许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追求理想的路本身就是无趣而充满了荆棘的,或许我们死前都看不到一个理想之国,但这些思想总会流传下去,慢慢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一点阳光一点雨露,这些幼小的嫩芽就会长成参天的大树,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其实我们走的路原本就是幻想出来的,我们很多人原本就是些贵族,走上这条路只是出于心中的怜悯,或许有时候我们追求的并不是人们真正想要的。

    就像你我一样,在空中飞翔,俯视着大地,又怎么知道哪些是灯笼,哪些是窗棂中透出的烛光?

    所以我们放弃了那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怜悯和俯视,走遍了世界,去了解那些人到底想要什么。

    我去过马德里,去过巴黎,去过鹿特丹,去过临淄,去过会稽,也去过黑龙江畔的自由民山村……

    走过之后,才会懂人们到底需要什么,才会发现我们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多么可笑。”

    刘健笑着卷了一支烟,借着松脂的火焰点燃,忽然想到了前世那些在十七八世纪苦苦追求绝对平等理想国度的那些理想主义者,他们都不是衣食无依的穷人,而是出于怜悯和善良去追寻一个让更多的人更好生活的理想之国。现在看来,华夏的这些理想主义者想的更远也走的更远,从理想的云端走到了肮脏的大地之上,去寻求答案。

    “那你想到了什么?”

    刘健吐出一口烟,笑着等待一个他期待的答案,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