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湘南(三)
当夜四更天,张桂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溜出周府。亮出楚莹盗来的令牌,诈出濠村镇,一行数人快马加鞭,返回永丰镇。 二帅出去溜了一圈,带回来一位比狐狸精还要妩媚的女人,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临时军营内立即翻了天。很快,狼崽子们搞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个楚莹是二帅的女人,想想可以,也只能想想,要吃是绝对不能考虑的。二帅的脾气谁不清楚?如果哪个胆敢给他扣绿帽子,这不是你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而是你的全家老小、祖宗八辈还想不想活的问题。 再说了,象她那样的女人,即使每天能看一看,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说,楚莹夫人的女使媛儿,还是个没主的雏儿。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媛儿到的第一天,就有人开始行动了。 媛儿早上起来,听听里间动静,新姑爷和小姐睡得正香,于是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退出来,刚来到门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低头一看,一束鲜花放在台阶上,正朝着自己展颜欢笑。 呀,这时谁送的? 粗粗一看,总有五六种花儿,红的艳,黄的娇,枝叶流碧,蕊儿吐香。媛儿将花儿拥在胸前,深深地吸上一口,感觉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这时,面目狰狞的王八,扛着一堆东西,喘着粗气,挪到媛儿面前,将身上的东西“砰”地扔到地上,脸上的伤疤抖动两下,咧开大嘴,笑道:“妹子,这是哥哥给你的,喜欢不?” 王八不笑的时候,模样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一笑起来,脸上的刀疤被无限放大,更是骇人。 媛儿低头一看,三只兔子,两只野鸡,一头狐狸,一头野猪,还有一串鸟儿。野猪身上的血都凝固了,看着挺恶心,其它的也没法看,只有那头白狐狸,仿佛睡着了一般,毛色甚是光鲜。 王八狠狠地拽下一根野鸡毛,递到媛儿面前,轻声地道:“这东西插在帽子上,准会好看的。妹子,狐狸是俺活活捂死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剥了皮做一件衣服或是一个毛领,你穿上肯定错不了,没准比,比……” 媛儿诧异地问道:“比什么?” 王八苦笑着,甩甩手故作潇洒地离去,转头时道:“不说了,俺走了!” 望着王八的背影,阳光下的媛儿怔怔地出神。王八大哥的心中一定有什么伤心的故事,他的背影好高大,差不多和新姑爷一样吧!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会如此细心呢? 媛儿在感动中迷茫,在迷茫中感动。 新姑爷的一名亲兵,拎着一桶水,小跑着来到媛儿面前,衣服湿了半边兀自傻笑着,道:“媛儿meimei,洗脸水打来了!这可是我跑了五里山路弄来的,这附近最好的水。” 小兵的脸上还有一道新生的伤口,应该是树枝刮的吧? 媛儿望着木桶里清幽幽的水,道:“能喝吗?” 小兵急忙道:“当然,二帅平日里用的就是这水,很甜的。不信你尝尝!” 媛儿掬起一捧水,喝了一小口,真的很甜,沁人心肺的爽甜,瞬间驱走盛夏早晨的闷热。媛儿笑道:“真的好甜啊!” 小丫头一笑,嘴角边浮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所有的阳光都映照在脸上,如同阳光下最美的杜鹃花。 小兵痴痴地看着,浑然不觉之间,哈喇子已经流出来了。 忽然,凭空生了很多人,围在媛儿身边,争先恐后地献殷勤。 祖传的戒指,母亲大人的金钗,玻璃耳坠,嫦娥奔月糖果,新鲜的野果,相思红豆,冒着热气的青春不老羹,前朝的宫廷铜镜,还有一个小子最为夸张,举着一树的红叶,在半空中胡乱招摇。 媛儿生在贫苦人家,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少人关心,没人来问,今天一跃成为明珠一般的女孩,又怎么受得了。 幸福的媛儿,真不知说些什么,含泪而笑。 这样的媛儿,越发娇艳,直将一干臭苍蝇变成了一群呆鸟儿。 忽听笛声幽幽,一人吟诵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媛儿与众人抬眼一看,十几丈外,古树之下,青石之上,翩翩书生,抚笛吟诗,当真是不同凡响,瞬间压倒了群雄。若不是媛儿在场,只怕这些狼崽子们早已经急吼吼地冲上去将书生暴揍一顿,众人侧目斜视,愤愤不平地看着书生故作高雅的姿态,偏偏又自觉形秽。 书生翻身站起,似是踏云而来,行至巧笑倩兮的媛儿面前,柔声道:“我送你的花,看到了吗?” 媛儿不敢与这样的书生对视,心中的小鹿突突直跳,低头寻觅那束娇艳的野花。蓦地看到了刚才还拥在怀中的鲜花,怎么会这样? 那束花儿不知被何人踩成了残枝败叶,染尘的花蕊正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书生也看到了花儿,身子簌簌发抖,慢慢蹲下身去,捧起一堆枝叶,嘴唇哆嗦着,眼里翻着泪花,他的模样令人好生心碎。
书生猛然站起身来,涨红着脸厉声喝道:“Shit!是谁踩碎了我的花,谁干的?” 狼崽子们一阵长长的沉默,一人小声嘀咕着:“不就是一堆破花嘛,至于大惊小怪的吗?” 书生揪住那人的衣服,喝道:“什么,不就是一堆破花?睁开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那不是花,那是我的心啊!” 书生扔掉花朵,刚想挥拳揍人,忽听房门“哐当”开了,二帅和楚莹夫人携手而出,春风满面。楚莹柔柔地说道,“人家也想要嘛!” 她想要,可以给她吗? 不行! 狼崽子们很坚决地向后退去,小心呵护着心爱的东西,生恐被人抢走似的。 楚莹嫣然一笑,道:“媛儿是我的人,她要嫁给谁,我要是不同意的话,那就……” 话音未落,狼崽子们疯了一样扑上来,乖乖献上手里的宝贝。 忽然,媛儿呜呜大哭起来。 狼崽子们搞不明白,媛儿为什么哭呢? …… 周三皮之所以称之为周三皮,是因为他幼年顽皮、青年拉皮、中年卖皮。幼年时的顽皮自不用多说,青年时曾到处拉皮-条,上到郴州大小官员,下到濠村的流氓恶霸,混得风生水起,做起了濠村的镇长,独霸一方。中年卖皮是百姓说他穿着官皮卖人皮,附近山匪劫掠的财物姑娘多是找周三皮出手,百姓恨之入骨却又无处声张,久而久之,这个油光脑袋蒜头鼻子一双蛤蟆眼挺着一肚坏水的家伙,本名逐渐被人忘却,正面呼之为“周老爷”、“周镇长”,背地统统都称之“周三皮”。 阴雨连绵也阻挡不住周三皮的大老婆被人拐去的消息四处传播,百姓暗地里纷纷都在拍掌称赞,一个不懂事的后生跑到周府门前,说是来恭贺周老爷伉俪福寿安康,被暴跳如雷的周三皮命人打得半死,然后挂在了镇门上。 孰可忍孰不可忍,人家多欺负到门上了,难道自己还真的做墙上留下的缩头乌龟?再狠的过江龙敌不过地头蛇,虽说这个狼帅有三千多人,但咱老周也不是让人欺负的孬种! 屋外的小雨凄凄离离,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不断不停,周三皮喷火的眼神中蠢蠢欲动,命人准备竹轿,前去拜访附近山里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