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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总督府夜话

    倪文蔚哪里堵得住悠悠众口。次日,嚣张跋扈的琼州刘摩夜闹巡抚衙门事件,如同初升的旭日阳光一般,传遍大街小巷,确实应了国人那句老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此饭后笑资怎能放过。

    刘摩也是次日早晨才得知,杨深秀急匆匆赶回总督衙门,没请到张之洞,却搬来了张之洞的长子张权,二人赶到巡抚衙门时刘摩已经离开,只听到里面传出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和衙役的鬼哭狼嚎。

    刘松龄心情大为舒畅,没想到刘摩在广州为他出了一口数年的怨气。据说张之洞听闻此事开怀大笑,自年前法国鬼子攻击越南至今,从没有如此高的兴致,连连夸赞刘摩。总督都夸了,那这小子可是要平步青云啊!原本瞧不起刘松龄的官员次日纷纷上门来访,客栈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

    刘摩向刘松龄提出在琼州办新学一事,刘松龄应接不暇中自然应允。

    ……

    月牙儿几近房顶,刘摩在刘松龄的殷殷叮嘱声中前往总督衙门。刘松龄生怕刘摩热血沸腾便自告奋勇上阵杀敌,大清被洋鬼子糟践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过哪个将军能与洋人的军队匹敌,刘摩只得敷衍一番。

    行至总督衙门,门口守候的兵丁听来人是琼州宣抚司同知,一改以往吆三喝四的做派,连刘摩送上的红包也不敢收下,连连推脱,张大人在里面翘首以盼这位大爷,怎敢怠慢,告知刘摩些礼仪,中门大开。

    “琼州宣抚司同知刘摩拜见中堂大人——”

    刘摩边走边喊,引得院中众人侧目,刘摩心底暗暗腹诽,这是什么事?在别的官员眼中,在总督府报门而入是莫大的荣耀,在刘摩眼中,十足的马戏团小丑表演一般,这个“清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累!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督衙大厅中传来,方耀听到刘摩的自报家门,大笑着迎了出来,上前拍拍刘摩的肩膀,“你小子真是个千年的王八——壳硬啊!把倪文蔚那个混蛋气得不轻,老子听得过瘾想得解气,哈哈!”

    刘摩脑门冒出丝丝黑线,你这家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拱手道:“牧平拜见方大人!”

    “别给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走,我带你进去见识见识!”

    方耀将刘摩拉近大厅,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逐一介绍在大厅中的众官员:右江总兵王孝祺、碣石总兵李景发、龙州督运使李秉衡等等。其中最惹刘摩注意的是广西记名兵备道唐景崧,此人原是吏部主事,自告奋勇到越南联系刘永福抗击法军,取得一定成就,也是位历史名人。方耀大咧咧地道:“诸位,牧平今后与你我便是一家人,大伙可要多多帮衬。”其他官员无不应允,刘摩连忙致谢。

    “总督大人到!”

    众官员立刻收付心情,凝神贯注看向前方,张之洞缓步踏入正堂,众官员齐声唱诺:“拜见总督大人!”

    张之洞坐定之后道:“诸位都坐下吧!”

    “谢大人!”

    张之洞扫视众人,见刘摩站在拐角处,微微一笑道:“牧平,到本督这里来。”

    从刘摩所处的位置到张之洞的距离大约十米左右,在众人羡慕、妒忌、鼓励和赞赏的目光中,刘摩走了十四步,他感觉这十四步如同登天一般。虽然张之洞一夜之后对其青眼有加,刘摩心底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压抑,说不出来喊不出来,面对张之洞眼神中透出的激赏,刘摩低坑着头,站到张之洞身旁。

    张之洞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放在书案上,朗声道:“前线传来消息,第一批法兰西军队已经抵达越南,约计三百余人,携有重炮。今日召大家前来,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牧平自海外归来,对洋人军制战法颇为熟悉,故本督召其参赞军机。诸位大人,国难当头,我等还须殚精竭虑,为国解忧,有何见解尽可道来。”

    张之洞话音一落,方耀便急不可耐地站地身来,拱手道:“香帅,我方耀这百十斤就交待在这了,只要您下一声令,广东三万兵勇定会奋力杀敌,什么狗屁的法兰西,老子要杀他个稀巴烂!”

    众人哄堂大笑,方蛮子总这样猴急的性子,即便做到了广东提督的位置,年近花甲依旧火爆粗鲁。张之洞虚压手道:“照轩坐下,这战端一开,牵一发需动全身,不单单是你这个猛张飞之事,还需粮草兵饷。”张之洞顿了顿,又道,“前日倪文蔚对我说广东受洋人之牵制,日益困乏,民生疲顿,无法支付日常军需,建议本官开设赌场揽闲民之财,诸位认为如何?”

    众官员倒吸一口冷气,张之洞一向以正统自居,竟然要“设赌”为名自毁名声,这于翰林清誉之名大大败坏,虽说无人不爱财,但这种公开设赌之事却无人敢做,大堂中一时鸦雀无声。

    张之洞叹道:“本官未曾想我中华糜烂至此,当初我初到两广之时胸怀万丈,誓要将广东广西重振朝纲,复我华夏浩荡之威。怎奈英雄气短、一笑怅惘,罢了,这个骂名就由本官来担着!”

    刘摩侧眼相视张之洞,只见张之洞呼吸略显急促,面色涌出红晕,心中有所不忍,转到张之洞面前道:“禀香帅,下官在海外略有薄资,愿捐五十万两犒赏前线将士。”

    “嚯!”众人皆是长大了嘴巴,没想到刘摩一出手便是五十万两巨资,要知道五十万两足以垫资一万将士全年军饷调度之用,看来以前听说此子在海外谋取巨资富可敌国,所传非虚啊!众人看向刘摩的眼神透出万分精彩,仿佛刘摩便是九天下凡的财神爷。

    “好!”张之洞双手一拍,大声赞道,“牧平有心为国,忠义仁孝,本官一定上达天听,为牧平请功!”

    刘摩拱手道:“香帅,前方将士浴血杀敌,阻敌于国门,为国为民,在下不过略尽所能,不值一提。”

    张之洞还道是刘摩故作谦虚,摆摆手道:“罢了,你且先站在一旁。”张之洞看向众人道,“年前至年初,法兰西人多有犯境,洋人火器犀利,我军多有伤亡,不知诸位可有其他克敌妙计?”

    唐景崧亦是个爱表现之人,否则不会敢以五品吏部主事之名上书慈禧,站起身拱手道:“启禀香帅,下官到前方与渊亭(作者按:即刘永福)并肩而战,颇有心得。”

    “唔,维卿说说看。”

    “是。法兰西人远赴重洋,水土不服者重,此与我利之一;我军本土作战,兵将多忠勇爱国,同仇敌忾,此与我利之二;越南心系华夏,自其王至平民,多以我朝为宗主,暗通敌情于我,此与我利之三。诚然,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我军部分将领畏死怕战,克扣军饷,萎靡不振皆是心腹大患,但下官相信,在香帅所帅之下,定能克敌于野,捷报频传,早定国是。”

    刘摩看向唐景崧,这家伙虽然说的都是些大道理,却也有理有据,最后再捧张之洞一把,倒也是个趣人。

    张之洞点点头示意唐景崧坐下,又有数名官员发表意见,大体与唐景崧相同,无非是要紧密团结在以张之洞为首的两广领导周围,发扬不怕死的爱国精神,宣教华夏的有理有据之势,对来犯之敌予以痛击。张之洞微微皱眉,这些空话大话早已听得逆耳,转头问刘摩道:“牧平,你来说说看。”

    “是。”刘摩心底思量一阵,朗声道,“香帅,诸位大人,小子就在此献丑一番,还望诸位勿怪。”

    方耀叫道:“你小子是喝过洋墨水的,别学个娘们磨磨唧唧,有什么料快些说出来!”众人又是哄堂大笑,看来满堂的官员中只有方耀放肆如此,真有黑旋风李逵之风,据说统治者最喜欢的便是这种直筒子,有任何事皆不会埋在心底,更不会耍手段斗心机。

    刘摩笑道:“在下于美利坚军校学习两年,洋人技艺精湛,火器凶猛,但其亦有死xue。”这一个死xue吊起了所有的胃口,刘摩接着道,“洋人最大的死xue便是怕死。或许单个的洋人不论体质、格斗、军事素养都比我方军士高出许多,但其斗志却不如中国人,对火器的依赖性很严重。而火器的优势在于远程攻击,我方的优势在于近战,只有用我之长克敌之短。实际前线的地形最有利与我军,不论是山地、密林,都是法兰西人所害怕的,只要我军调度得宜,必能歼敌于国门。”刘摩尽量拣些众人皆知的词汇,若是他按照西点教科书所教授的内容,从火力打击到集中优势,再到排线作战,只怕能雷到所有人。

    张之洞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道:“牧平所言与前线所报不假,冯南干(作者按:即老将冯子材)写给我的战报中也曾如此说,看来牧平确是精通兵事之人。”

    刘摩趁热打铁道:“香帅,牧平满腔热血,不愿平庸此生,甘愿上阵为国杀敌,在下请求在琼州编练新军,以备阵前所需,还请大人应允!”

    张之洞笑道:“你管的是协练,只需报知方提督即可,本官绝不干涉。”

    刘摩看向方耀,方耀叫道:“老子允了!给你五个营的编制怎么样?够你小子折腾的吧!你回琼州之后尽快成军,最多四个月时间,若是有用武之时别给老子拉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