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偷药
谢静媚确确实实死了,谢六夫人伏在她失了温热的尸体上,哭的悲恸欲绝,死去活来,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她是被谢静羽推到荷塘里淹死的,死前因经过痛苦的挣扎,以至于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而残破,左额头和后脑勺还被尖锐的石块砸破了几处,流出的血水把池塘都染红了。 而且她的额头和眼角遍布青紫瘀痕,双眼暴凸如蛙,惨白的脸上泛着死青色,白净的双腕上同样有青肿伤痕和瘀血,那模样宛若找人索命的凄厉女鬼,只看一眼都让人打心眼里发瘆 这一看就是被人害死的,若自杀和失足落水,断不会弄的如此惨绝。 为什么大家那么肯定是谢静羽杀了她呢,因为证据确凿 证据一:谢静媚手中死死的抓着一片淡蓝色的布料,而那片布料,正是谢静羽衣裙上被扯下来的一片。 证据二:谢静羽头上的玉钗掉落在荷塘边,谢静媚的一只珍珠耳环也掉在同一个地方。 证人有俩:宫少陵和一位做洒扫的粗使婆子事发之前,前者亲眼看到谢静羽和谢静媚在荷塘边起争执,后者则看到谢静羽推谢静媚下水。 “据宫大公子所言,当时他看到两女在荷塘边吵的极凶,谢静媚似乎很生气,想也不想的伸手呼了谢静羽一巴掌,而谢静羽也很气愤,当场不客气的还了谢静媚一巴掌。” 洛湖离旭阳只有两三日的车程,快马加鞭则需要的时间更短,姬十二虽然护送着妻儿来此,但仍留了大批人手在古禹宫,以防着龙弘狗急跳墙。 因此,古禹宫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便有人送消息来。 进来禀报的人仍旧是列御火。 得知谢静媚的死讯,顾还卿一时也有些怔忡,谢静媚被放出来也没多久,怎么就死了呢?而且还是被谢静羽害死的。 前段日子,谢静媚对对宫少陵承认她是受了戚蓉蓉的蒙骗,以至于差点铸下大错之后,有谢氏众人和谢六夫人为她苦苦求情,她便被放出来了。 他们原是想着,关着她也用,她非但不说实话,还要闹绝食,倒不如放她出来,看看她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谁知尚未把事情弄清楚,谢静媚就被人害死了,且宫少陵还是证人之一。 她微戚着秀气的眉,问列御火:“宫少陵看见她们吵架,那他未过去劝阻吗?” “宫大公子认为这两姊妹口和心不和,表面上姐妹友爱,实则三天两头闹别扭,意外不断,两姊妹私底下吵架拌嘴更是稀松平常,他一介外人,又不知矛盾的根源,实在不好相劝。” 列御火解释:“再加上当时这两姊妹衣衫凌乱,他一个男子,理当非视勿视才是,若冒冒失失的跑去相劝,于礼不和,因此他当即便离开了,原想着去找合适的人来拉架和相劝,谁知等他找到人,再回来荷塘边时,事情已无可挽回了。” “什么非礼勿视,他宫少陵几时变得这么迂腐起来?”顾还卿觉得难以置信:“还于礼不和,他开的是大戏院,平常于礼不和的事干的还少了吗?” “就是”姬十二一派慵懒地窝在圈椅中,长指撑额,很乐意对宫少陵落井下石:“平常怎么不见他这么正人君子?偏巧到了这人命攸关的关键时刻,他假模假式的谨守礼仪来,我看啊,他就是个伪君子。” 他总是这么不遗余力的贬损宫少陵,无时无刻不忘初衷。 “属下倒觉得,宫大公子不去相劝,倒不完全是为了避嫌,他无非是想躲避那位已死的谢静媚。”列御火倒替宫少陵说了句公道话。 “此话怎讲?” “那位谢大小姐不是宫大公子的救命恩人吗?听说不论是谢氏还是宫家,均想撮合他们俩,但属下们瞅宫大公子的样子,他似乎并不中意谢大小姐,很多时候皆是避害之唯恐不及,实在避无可避,才会敷衍一二。” 列御火说出自己的看法:“假使谢大小姐没救过他,他只怕连敷衍都不会,权当没有看见那个人。” 顾还卿汗了一汗,想当初,她还想叫宫少陵对谢静媚施美男计呢…… 姬十二在一旁假惺惺地叹气:“宫少陵啊宫少陵,你这八字也太硬了谁要和你做亲都免不了被你克,简直是克无止境,克死了你未婚妻不算,连谢大小姐都被你克死了,无怪乎你怎么也娶不上老婆,那命得有多硬的人才不被你克啊真是伤脑筋你们宫家还等着你传香火呢你这叫你爹娘怎么办?” “……” “……” 顾还卿一脸黑线:“谢静媚跟宫少陵八字没有一撇呢,怎么算他克死的?你别瞎说。” 列御火也道:“这真不算,也只是两家长辈有此意,他们两个连庚贴都未换。” “那你们就不明白了,谢静媚的死,充分证明宫少陵的克妻命升级了……” 姬十二还想高谈阔论,顾还卿手快的从蜜饯盒中取了一粒桂圆,塞入他的嘴里,看他还怎么说? 狠踩了一番宫少陵,姬十二见好就收,安安分分的吃起甜嘴。 于是顾还卿对列御火道:“他的大姨父来了,你甭理他,接着说。” 虽然不明白姬十二的大姨父是什么禅机,列御火却仍旧往下说:“至于那个做洒扫的粗使婆子,她原是拿着扫帚等物,去荷塘右面的那片竹林旁做清扫的,谁知她无意中看到谢静羽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狠狠的去敲谢静媚的脑袋,谢静媚吃疼,转身便与她扭打起来,只是谢静媚受伤在先,头都破了,哪里又是谢静羽的敌手?三下五除二,被谢静羽推下了荷塘。” “那婆子当时吓坏了,想赶过来阻止,并不住的喊人来救命。” 说到这里,列御火皱起眉头:“但那婆子不喊还好,一喊,谢静羽便跑进花丛不见了。且那地方又偏,当时也无人经过,那婆子自己又不会水,只好又折回去喊人来救谢静媚。” “等她喊了人来,宫少陵也领着谢六夫人等过来劝架,然后他们都看见荷塘里的血水,又见谢静羽正站在荷塘边。” “事情就是这样子。”列御火总结:“人证物证都有,且那位静羽小姐被人抓了现形,辩无可辩。” “可谢静羽为何去而复返呢?” 列御火道:“谢氏的人猜测,她大概是想找衣裙上那块被谢静媚撕了的布料,还有她头上的玉钗,销毁罪证,好抹去自己在场的证据。” 顾还卿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谢静媚一死,谢静羽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在谢氏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七大姑说:“真是人心不古,人心难测,看着好好的两姊妹,做meimei的居然亲手杀了jiejie。” 八大姨感慨:“我们谢氏待谢静羽不薄,明知她不是谢家姑娘,但由于养育了她一场,并未因戚蓉蓉一事迁怒于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十九叔接茬:“我们拿她当亲姑娘养着,谁知这姑娘这么不知足,竟然做出这种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之事” 做为当事人,谢静羽很郁闷,她怎么就成为杀人凶手了? 她无非是在荷塘边和谢静媚争吵了几句,与她互甩了两巴掌,多的事情都没有做,最后却成了她推谢静媚下塘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没有做的事情,为何宫少陵和范婆子要口径一致的对准她? 她要求与宫少陵和范婆子对质,但没人理会她,大家都只愤憾地想着将她绳之以法,为谢静媚抵命。 最后,还是云绯城看不过眼,找了宫少陵来,要他钉是钉,铆是铆的跟谢静羽说清楚。 她的理由是:“就算是死,你也要她死个清楚明白,别让她死的这么不甘不愿的,万一她死不瞑目怎么办?” 这姑娘说话的方式很奇葩,任何严肃的事情,经她的嘴说出来总那么的不伦不类。 不过宫少陵没说什么,表示愿意去石牢见谢静羽,与她当面锣对面鼓的抵实不管怎么说,这事关一条人命,他也不愿因自己的草率而害到一位年轻的姑娘。 像谢氏这种隐秘大家族,就好比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与世隔绝,自成一国,族中大小事务皆由家主和族长主持,不与外界相干,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惊动官府。 他们族中的族长,通常由族中最德高望重,且最严明的老者担任,负责管理族中大小纠纷连夫妻吵架都可以请族长出来做评判。 而家主,通常都是嫡系中的嫡长子,或能力最强者担任,他们负责统筹规划和管理族中一切的外部事宜。 能胜任谢氏家主者,大多能力卓著,智慧超群。因为他们肩上担负的是整个谢氏的兴衰,崛起,或没落。 族长和家主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相辅相成。 比如谢静媚的死,他们同样不会报官,族长自会出来主持公道,派人查明此事,严惩凶手。 而这石牢,就是谢氏关押族中犯事子弟的地方,与官府的牢房性质相同。 毕竟是族中的子弟,除非格外桀傲不驯,不服管教之徒才会捆绑结实,谢静羽平日就极老实,出了事也未急着逃跑,表现的极平静,便连绳子都不用了。 不过毕竟被关了两日,气色比平日差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极颓废与无力,宛若被暴风骤雨打过的鲜花,蔫蔫的,没有了那股灵动与鲜活。 说老实话,很漂亮的一个姑娘,只是不该误入歧途,眼看这小命就没了。 宫少陵叹息一声,缓步踏入石室:“你想问我什么?” 石牢很简陋,地儿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桌及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凳,皆很旧,大虎从外面搬了一张桐色的太师椅,铺上锦袱,这才请宫少陵坐下。 谢静羽与他隔桌而坐,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无力的垂下,低眉垂眼地道:“我没有杀静媚,当时我与她吵完架,我便走了。之后,我发现我钗子掉了,我寻思,怕是和她吵架时掉在荷塘边了,于是回去寻找,结果却看到荷塘里似乎有血水……” “我当时压根未反应过来,完全呆住了……” 她伸手捂住脸,声音有些沉痛,夹着一丝哽咽:“我没想会是静媚,真没想到是她……我与她再不对付,可我们毕竟一起长大,感情还是有的……我没想过她会出事……” 宫少陵抚袖沉思,当时他和范婆子赶到荷塘时,谢静羽站在塘畔,那样子是有点怪。 不过他也辛辣指出:“你们并非亲姐妹,且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也不好,撇开这后面的事不谈,前面你们嫡庶之间也常发生磨擦,龃龉与纷争不断。” “……确实是这样没错。”谢静羽眼泛苦涩,有些艰难地道:“我姨娘……不,也就是戚蓉蓉,她以前最爱与太太过不去,导致太太厌恶她,连带着六房的嫡庶之间也不和睦,姐妹们也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拌嘴,但无论无何,那都只是些亲人之间的小矛盾,不是什么解不开的死结和生仇大恨。”
“你还能把她们当亲人吗?”宫少陵淡淡地道:“爹非你爹,娘非你娘,不单谢氏六房与你没有关系,连整个谢氏都与你无关。” “恕我直言,你在谢氏的关系非常的尴尬,再加上戚蓉蓉的不义之举,谢氏没有把你连罪,已是他们明事理有善心。”宫少陵一针见血。 谢静羽垂下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抠着桌沿上松散的木屑,声音低不可闻:“你说的我都知道……” 是了,她不是谢家姑娘,留在谢氏不尴不尬,可她一时三刻也不知道要去哪啊 她不比云绯城,两人情况差不多,但云绯城有谢轻衣,谢轻衣和她感情不一般,两人相依为命至今,彼此早已分不开了。 她连自己是谁的孩子都不清楚,有心想去问姨娘……不,戚蓉蓉,可她和谢静芬不仅抛弃了她,都要置她于死地了,她还有必要去问吗? 答案只会更加伤人吧 况且,怎么说谢氏也养了她一场,她对谢氏上上下下还是有感情的,尤其谢承峰,她都喊了十八年的爹了,嫡母虽然爱偏袒谢静媚,可待她也不坏,从未短过她吃也未短她喝。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了谢氏,离开了古禹宫,还能上哪?孤零零的一个人,要怎么安身立命,如何过活? 天大地大,似乎都没有她谢静羽的容身之处就连谢氏,如今也…… 她心酸的不能自已,突如其来的悲伤和绝望压倒了她,忽然就有些认命了:“我真没有杀静媚,若你们认定我是凶手,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赔给她,左右我也无处可去。” 她一直坚持不认罪,死活要与自己对质,可真对质,三言两语她竟认了? 宫少陵默了默,觑着她被额发挡住红红的双眼,许久才道:“那你们为何要互掴耳光?总不会是在练功吧?” 这下子,谢静羽彻底的沉默了。 宫少陵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她仍旧一言不发,他垂眸掸了掸衣袖,优雅起身,谢静羽抬起头,双瞳若剪水,能清晰的映出他的倒影,她双唇张了张,终究还是咬紧了唇。 “既然你打算当河蚌,也想替谢静媚抵命,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宫少陵迈步往外走。 他心里默默的数着:“一步二步…三步。” 算定不出三步,她必招,他停止数数,可身后没反应,于是他继续:“四步五步……” “她她她……她要我帮她去偷药……咳,还要我帮她……咳,咳咳**你……” “咚” “砰” 听壁角的铁龙被石壁撞的头晕眼花,而在外面守着的大虎,险些摔倒在地,把凳子都绊倒了。 “谢静羽,你是不是活腻了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你一个姑娘家也说得出口。”宫少陵陡然转过身,温文尔雅的脸再也不温文,声音愠怒。 谢静羽哭丧着脸,宛若蚊子哼哼:“……我也不想说啊是你非逼着我说啊……” “……”宫少陵。 他匀了半天的气,才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信你在撒谎” “所以我才不说啊,因为说了你也不信。”谢静羽也烦躁起来,抡起拳头猛捶桌子:“不光你不信,谁都不会信,我就是嘴欠,我没事就这个干嘛?” 宫少陵满肚子的疑问,可死活都问不出“她要你帮她**我干嘛”,或者“你们要怎么**我”,诸如此类的蠢话。 万幸他反应不慢,冷静了片刻,又走近来问道:“什么药?” “啊?”谢静羽不解地望着他。 “她叫你偷的药?是什么药?上哪去偷?” 谢静羽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转头左顾右盼。 “你吞吞吐吐,又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宫少陵都快用吼了。 “算了,你别问了,横竖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请静羽顾左右而言其他:“求你件事,能不能让那个看到我的婆子来跟我对质,我有话问她。” 宫少陵不上当,冷冷地道:“别得寸进尺,方才你不是还说要给谢静媚抵命?这会又自打耳光。” 谢静羽被他噎的无话可说,正丧气,外面传来云绯城气喘吁吁的声音:“静羽,你快逃吧逃到哪是哪,最好去找卿卿……要祭棺了,谢六夫人满脸煞气的拿着剑来砍你的头了……” “……”谢静羽。 ------题外话------ 么么精灵,谢谢:海底精灵0930投了票5热度 晚上还有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