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龙吟
“你听说没有?!灵岩后山神龙显圣了!” “什么听说?我亲眼看见的!一条白花花的神龙蓬的一声,窜起老高,它那个腰身粗得,没有三个壮汉抱不过来。” “你莫要乱说,我才亲眼看见了的!那条神龙冲起来的时候,是打着旋旋儿的,什么蓬的一声,窜起老高?你当放炮嗦?!” “你才乱说!老子亲眼看见的!是一下子就冲上天了!” “是打着旋旋儿的!” 灵岩山脚下的一个茶铺之中,三个乡民一面喝茶,一面议论着最近的异事,其中两个人为了证实自己看到了灵迹争得面红耳赤。 茶铺老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哥老倌,不要吵。其实你们都没有乱说。那条龙出水有三种异象,你们各自看到了一种而已。” 那个声称神龙一飞冲天的乡民立即反问道:“还有种是什么样子?” 茶铺老板也来了劲儿,端了把椅子靠过来,神秘兮兮地道:“那条龙还会叫,人家读书人说,那个叫作龙吟。” “我怎么没有见到呢?”那个没有见过神龙的乡民大为不甘:“听说遇到神龙的人都有好运气哦。” “那当然。”参与聊天的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话音刚落,茶铺外面便传来一声嗤笑。 茶铺老板听出笑声不对,不满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腰佩细长宝剑的青年倚门而立,满脸不屑之色。 茶铺老板见有生意上门,虽然心有不满,也不得不招呼,慢悠悠地走过去,懒洋洋地问道:“客官喝点什么茶?” 佩剑青年瞥了茶铺老板一眼,冷笑道:“不用茶,给我说说哪儿能够见到那条龙?” 茶铺老板顿时大怒:“小子,吃饱了撑的?来找大爷消遣!快滚!要不看你是个外乡人,老子揍你个半死!”说着伸手便向佩剑青年推去。 佩剑青年仍然是一幅讥嘲的神情,不躲不闪,任由茶铺老板推向自己。就在这时,茶铺老板哀号一声,摸着自己的手腕踉跄后退。 众人错愕之间,一个身着劲装的魁梧汉子走来过来,对着茶铺老板呵斥道:“王老三!你也是跑过江湖的!怎么招子这么不利落?你也不看看这位爷的佩剑!他是你惹得起的么?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王老三满脸痛苦地赔笑道:“金爷,您来了,请坐。” 那个魁梧汉子哼了一声:“谁有空喝你的洗脚水?快点把后山出现神龙的事情给我说说!” 王老三连忙应是:“是这样的。大约半个月之前,后山那条小河不知道什么原因,来了一条神龙,这条龙时隐时现,有的时候低吟,有的时候飞天,但是似乎恋上这里了,一直不走,嘿嘿,您老说这是不是我们灵岩山的福气?” 魁梧汉子笑骂道:“你们这些没有眼水的乡巴佬,会不会把瀑布看成龙,把水声当作龙吟了?” “肯定不会!”王老三拍着胸脯担保:“金爷,这可是我王老三亲眼所见,句句属实。您也知道,后山那条瀑布也就四五丈高,那条龙出来的时候,升空起码也有二十来丈,而且冲天之时,声势浩大,在空中停不了一会儿就坠落河中,明显不会是瀑布。至于水声,我在灵岩山待了快四十年,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既像野兽低吼、又像宝剑出鞘的声音,那不是龙吟是什么?” 魁梧汉子继续问道:“那条龙就在小河上游出没?” “嗯。”王老三点头道:“就在瀑布那一带,最远超不过三里路。” 魁梧汉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那里装神弄鬼。” 王老三连忙阻止:“可使不得,金爷,灵岩寺的灵岩道人已经说了,此次神龙显灵,是因为灵岩山乃天地灵气聚集之地,所以引得神龙入窍。如果人为sao扰,xiele灵气,不但神龙会离开,我们这儿附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的!” 魁梧汉子勃然怒道:“去他的灵气!那个死秃子,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农民!老子不吃他那套!”说罢便朝后山走去。 佩剑青年望了魁梧汉子背影一眼,突然一笑:“接着,赏你的。”说罢大指姆一挑,一颗碎银子抛向王老三,接着转过身子,跟着魁梧汉子的足迹,缓缓前行。 王老三接过银子,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等到魁梧汉子和佩剑青年均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转过身来,举着银子,对着三个乡民得意地道:“看吧,我就说遇到神龙会有好运。就这说话的工夫,就平白得了三钱银子。” 三位乡民立即表示同感。但是旋即一名乡民便担忧地道:“但是那两个人好像要去sao扰神龙。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灵岩山给弄霉了哦!” 王老三撇嘴道:“我还没有说完呢。灵岩道人还说,神龙是神明之物,不允许凡夫俗子近身的,靠近者必折阳寿,如果被神龙察觉,更是有死无生。那两个家伙,要送死就尽管去,我才不信他们能够坏了我们灵岩山的风水!”说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狗东西,用什么掷老子?这么疼!” *** 灵岩后山,一条小河蜿蜒流转、时宽时窄,水流也随着河道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河至中游,山势骤然中断,形成了一条宽约三丈、高约五丈的粗短瀑布。瀑布划空坠落,激荡起一阵水雾,落地时的撞击声虽然不算惊天动地,但也给寂静的山林增添了些许喧嚣。 瀑布之下,易锋寒闭着双眼、手持叠雪刀,披头散发的站立其中,任由猛烈的瀑布从自己头顶直贯而下,仿若无物。这已是8628年初春时分,经过近半年的山居,易锋寒已经满脸胡须,浑不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突然间,易锋寒长刀一挥,从自己身前扫过,绕了个弧形,高举过头,刀光不住旋动,在瀑布流中流转切割,易锋寒连人带刀,仿佛与瀑布融为一体,刀光明明是从下往上的旋转,却偏偏宛如顺流而下般自如与轻松,丝毫不见易锋寒奋力抵抗水流的痕迹。 刀光越来越快,易锋寒猛地一睁眼,身体冲天而起,头顶的刀光化作一条旋转的匹练,带动着水流,形成一条龙形水柱,盘旋着冲天而起。 身体到了十余丈高下,易锋寒并不试图继续上升,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与龙形水柱分为二体,水龙如离弦之箭,向上激射,易锋寒却像一个秤砣,直坠河心,但是脚背没入水下之后,便不再下沉,凌波而立。易锋寒如踏平地一般,左脚支在水面,右脚划出一道弧形,身体一矮,左掌击打在水面,掌落无声,水面平静如昔,连一片浪花也未激起,但是水面之下,却传来隐隐龙吟之声,易锋寒左掌一提,一道水柱随掌而起,身体也顺势站直,然后猛然推掌,水柱化作一条飞龙,张牙舞爪地临空射出,击打在对岸的树林之中,当者披靡,飞出近十丈远近,将沿途树木尽数摧毁。 易锋寒意犹未尽地霍然转身,对着瀑布,双手持刀,低声怒吼着挥刀上挑,刚刚恢复常态的瀑布顿时被刀气逼得直飞冲天,迎上正在下落的水龙。两股水柱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融合成一股,向上激射。 易锋寒畅快地长啸一声,大步走到岸边,抓起衣服,正要穿上。突然后山茅屋方向,一个细微的铃声传入易锋寒的耳朵,他立即动作起来,宛如一只开始出击的猎豹,敏捷地窜入树林之中,消失不见。 过不片刻,魁梧汉子和佩剑青年双双来到瀑布旁边。佩剑青年看了看附近的水迹,然后目光停留在对面折断的树木上面:“是人。” 魁梧汉子神色凝重地唔了一声:“我还以为又是山上的和尚装神弄鬼,看来我错了,这个人是真正的高手。” 佩剑青年目光中透射出炽热的期盼:“好武功,可惜我要赶着送信,否则一定要留下来会会他。” 魁梧汉子道:“我刚才的建议,勒于大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 佩剑青年哈哈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五蝠剑派的弟子会担任官制的?” 魁梧汉子道:“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勒于大侠难道甘于浪迹江湖、潦倒一声?嬴千户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勒于大侠不必当官,只要担任客卿,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佩剑青年淡淡地道:“人各有志,金兄不必说了。对了,这个高手,金兄恐怕不是对手,对方隐居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练功,要么是潜心修道的隐士,要么就是有意避开官府的凶徒,敌友难分,金兄还是避开吧。”
魁梧汉子道:“灵岩后山没有可以居住的山洞,而刚才我们路过的茅屋,乃是灵岩后山唯一的建筑,里面积尘那么厚,明显没有人住。如果是修道的隐士,没有道理不利用废弃的居所,如此蓄意避开人烟,恐怕以在逃犯的可能居多。我留下来再查探一下。” 佩剑青年道:“我下午必须赶到娑阳城去,没有时间陪你继续查探,金兄何不先回去,邀约些能手,一起来探?” 魁梧汉子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既蒙嬴千户错爱,委托我监视阆源县的异动。目前如此异常的情况,我不能视若罔闻。阆源县乃是小地方,我也找不到什么高手帮忙,本领低微之人,还未靠近便被这个高手警觉了,不如由我暗中查探,对方如是隐士则罢了,如果真是犯案凶徒,我一个人也好脱身回去请救兵。” 佩剑青年叹息一声:“那金兄多保重,我走了。交完师门的信件,我再回来找这个高手。”说罢一拱手,身体腾空而起,仿佛一只大蝙蝠般,飞扑入林,转瞬不见。 魁梧汉子随即纵跃上岸边的一株大树,举目四望,似乎看到了一些痕迹,身形一展,借着树荫的隐蔽,在树木之间穿梭而行,朝易锋寒隐没的方向追去。 过不多时,魁梧汉子落在一处林间空地上,面露狐疑之色,四处打望。 随着一阵呵呵笑声,易锋寒徐徐从树林深处走出:“你就是金琨?” 魁梧汉子双脚一错,运气凝神:“不错,阁下是……?” 易锋寒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身分。不过我不是逃犯,你可以放心,回去吧。” 金琨目光投射到易锋寒背后的叠雪刀上,暴喝道:“你不是后夷子民!是虞国的jian细!”话音未落,已经抢先出手,反手拔刀,双手持柄,高举着冲向易锋寒。 易锋寒闪身躲过刀锋,并不还击:“叠雪刀虽然是神州出产,但也没有人规定渭州人不能用吧?” 金琨一面挥刀,一面喝道:“小贼露馅了吧?渭州刀法出自天皇一脉,与神州刀法大不相同,两州刀具形象迥异。嘿,叠雪刀是可以买,不过哪个渭州人会用?”说话之间,已经连劈四十二刀。 易锋寒见对方固持己见,不由得有些愠怒,不过念及对方忠心为国,仍然不想反击:“停手!” 金琨后跃三米,弓步持刀而立:“你还想怎么狡辩?” 易锋寒脱下外衣,露出胸口的水云纹:“我是易水郡易锋寒。” 金琨见状连忙扔刀在地,拜伏道:“草民金琨,拜见易十二公子。” 易锋寒心头转念:“此番暴露身分,平白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是否该按照最初的想法,杀人灭口更为合适?但是此人也是为了保卫阆源县的安定,才冒死寻查,为了一己私利而杀国士,似乎无此道理。”一面想,一面上前搀扶金琨。 就在易锋寒双手搭到金琨手肘的当儿,金琨突然双手一翻,紧抓住易锋寒双臂,一抬头,张口就是一道寒光,没入易锋寒胸口。 易锋寒暴喝一声,双手猛力一挣,将金琨推出五丈开外,踉跄着后退三步,靠着一棵大树,怒目道:“你干什么?” 金琨压下胸口翻腾的血气,沉声道:“草民奉赢三公子之命,等候易十二公子多时了。” 易锋寒声音渐渐衰弱下来:“赢国壁?我跟他无缘无仇,为什么?” 金琨摇头道:“草民奉命行事,不知详情。”说着叹息一声:“公子放心,你走之后,草民会安排你荣归厚葬的,绝对不会曝尸荒野。” 易锋寒忽然腰一挺,胸口倒射出一道寒光,正中金琨。在金琨的惨叫声中,易锋寒面若凝霜地走了过去:“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本来还在犹豫,是你自寻死路,不要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