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避难剑齿峡 反扑卧羊山
随着春雷乍响，锁魃山脉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整个山脉都在一片斜风细雨之中，从冬日的沉睡中苏醒过来，树木绽吐新芽，地面也铺上了嫩绿的细绒毛毯。雨声之中，剑齿峡内低沉的呻吟之声此起彼伏，虹真族几乎全族出动，帮助从红锦坪突围出来的各派伤者治疗伤势。 锁魃山脉位于泗水西岸，连绵两百里，相对于泗西干旱缺水的状况，是为泗西雨量最为丰沛的地区，加上山脉形势有如一个被铁锁锁住喉咙、拖倒在地的巨人，故而有锁魃之称。由于充足的雨量，可以提供足够生存的水源，所以锁魃山脉的人烟也是泗西诸山之冠，不仅门派众多，更是泗西三大巫族中的虹真、连潭二族聚居之地，剑齿峡正是虹真族的基地所在。 剑齿峡山壁顶端，妖莲宗四大高手屹立其上。迎着淅淅细雨，蒲扇老妖注视西方，收起往日的悠闲神态，一脸凝重地道：“你们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岳三娘想也不想地立即回答，仿佛心中早有定案：“马上离开，回妖莲山。” 青莲老妖皱眉道：“这怎么可以……” 岳三娘打断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们现在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如果待在这里，仇天刃的大军一到，我们就会跟峡内的那些废物玉石俱焚。妖莲山地势险峻，又有我们历代经营设置的机关暗道，对于我们来说，攻守皆宜。此处虽险，但是一望可知，仇天刃必然翻山越岭过来占据高处，我们无险可恃，还要照顾远多于战斗人员的伤者，必死无疑。此次突围，易天行和剑涤尘出够了风头，除非泗西盟无法建立，否则我们新逢重创、实力大降，又无法取得其余门派广泛的支持，盟主之位怎么也落不到我们手中，还是趁早抽身、保持实力比较好！” 青莲老妖道：“但是我们自己的伤员也不少，就连鄯弘、冯胤、许飞鹤都不能动弹，贸然离开剑齿峡，如果遇到官兵，恐怕更加危险。我认为应该留在这里，据险抗击官兵，等到本门伤员恢复战力，再行离开。” 岳三娘冷笑道：“若是有易天行或者剑涤尘在，犹自可说。我们不会打仗，此处人数最多、地势最熟悉的虹真族又是一群野人，与其把生死交给他们，我宁可交给老天。” 青莲老妖还待再说，蒲扇老妖面色忽然一松：“不要说了，易天行已经赶过来了，我们下去。” ※※※ 当蒲扇老妖等人赶下山来，易天行已经与赤甲邪神等负责殿后的高手抵达峡中，其中大部分人正在敷药，惟有易天行站在伤员之中，指手画脚地大声呼喝。 红莲老怪当先迎将上去，拱手道：“易公子。” 易天行接连交待了几个药方，然后才回应道：“诸位前辈辛苦了，有几个重伤的人，需要马上抢救，故而失礼了，还望见谅。”说罢长嘘一口气：“我们过去说吧。” 易天行一路招呼，将峡中各派首领召集一起，来到虹真族议事的山洞，席地而坐，首先开口道：“我们虽然已经突围，但是危险仍然存在。现在峡中所有人数不过五千，有近一半是虹真族的老弱妇孺，剩下的人里面，伤员就有五百之数，其中更有三百余人已经重伤至不能战斗，如果官兵此刻攻到，我们虽有峡谷险势，也将很难坚守。” 虹真族族主犬陀真延不悦道：“既然这个样子，你为什么叫我们把伤员带到这里？” 易天行歉然道：“我对于泗西地理并不熟悉，知道的险地不多，红锦坪以东，可以想到的就只有剑齿峡。剑齿峡从峡口望去，道路宽阔平坦，只是拐弯的地方太多，但是一旦深入，便会发现两边山崖均有不少凸出的山体，犹如利齿一般交错，造成道路时宽时窄，如果仇天刃追袭至此，最佳的情况自然是他不熟地形，贸然入内，从峡口宽阔道路大量涌入的军队遇到狭窄的地势，不仅会挤成一团，军队前进速度必然受滞，我们乘机夹击，获胜是肯定的，如果时机得宜，甚至可以扭转整个战局。就算仇天刃早作查探，发现问题，剑齿峡仍然不失易守难攻的要地，敌军要强行通过，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可以趁机转移伤者和你们的族人。” 犬陀真延怒道：“如果你不把这些人带来，官兵未必会追到我族来！” 易天行平静地道：“官兵并不清楚我们的去向，必然四处搜捕，有没有我们过来，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军队走向。” 赤甲邪神怒目瞪着犬陀真延：“嘿，没有易公子，你跑得出来？现在保住了小命，就在这里说三道四！” 犬陀真延涨红了脸：“我的命，只要易公子说一声，立即可以拿去！但是身为一族之主，我不能允许有人带给我们族人灾难！赤甲邪神，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说嘴？！” 赤甲邪神大怒，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易天行大喝道：“干什么？都活腻了？大敌当前，不思同舟共济，于事无补的争执已经混帐，难道还要大打出手？！想保全基业活下来的，都闭嘴，听我说！”等到赤甲邪神悻悻坐下，继续道：“首先我们要弄明白官兵意图何为？赤甲谷主？” 赤甲邪神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仇天刃说会支持我当上泗西盟盟主，由我掌控泗西各派势力。”狠狠一拳击在大腿上：“我没有想到他会骗我！” 易天行沉吟道：“恐怕不完全是。白象王朝政权刚刚更替，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根本不可能派遣军队大举进攻巫郡，此番我们遭到突袭，唯一可能就是少量白象王朝的精兵深入巫郡，这种行为，就算取胜，也不可能驻军，他们必然要找人帮忙管理作战取得的利益。” 赤甲邪神牙齿咯咯作响：“******他连同门弟子都杀，怎么可能守信！” 易天行摇头道：“可能是因为……”眼睛忽然一收缩，岔开道：“白象王朝派兵深入巫郡，就是为了控制泗西？仇天刃如何说辞？” 赤甲邪神道：“这个么，我听仇天刃说此番出兵巫郡，乃是元成邑亲自出马，带着大儿子元世勋进入生巫地区办一件事，他们原本只是随同护驾的人员。” 易天行心头一震：“元成邑亲自出马？！”随即抛开继续深思此事：“那围攻红锦坪为何是仇天刃主事？” 赤甲邪神道：“据仇天刃说元成邑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妥，现已回朝。他路经泗西的时候，忽然想到我的邪神谷就在附近，于是前来邀我入朝效力，得知我想统一泗西各派，当时便显示出极大义气，说要向元世勋请兵将支持我。最后的结果公子已经看到。” 易天行点头道：“这就对了，元世勋留给仇天刃军队人数不够多，而且军粮肯定不够长期作战。仇天刃为了保证将泗西抵抗势力一举击溃，所以必须乘其不备、全力进攻，宁可令邪神谷玉石俱焚，也要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不能予以我们喘息机会。”说着露出一丝冷笑：“嘿嘿，既然如此，便宜占了，怎么也得留点代价才行。” 金大槐插嘴道：“公子难道打算主动出击？我们的人数不够，而且缺乏训练，配合也不默契，长途追袭，恐怕力有不逮。” 易天行微笑着扫视在座诸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敌军不但不会追击，甚至会全速撤出生巫地界。我们的缺点，金大槐看得很准。不过就此眼睁睁看着杀害自己同门亲友的凶手安然离去，我并不甘心，诸位呢？” 赤甲邪神双目赤红，狠狠地道：“我愿听从公子指挥，率领邪神谷弟子去追杀他们。只要公子帮我们报仇，以后我们就唯你马首是瞻！” 听到赤甲邪神的说话，跟着有十余个门派随声附和，其余的人却沉默不语。易天行站起身来：“好，愿意随我追击仇天刃的，跟我来。不过，你们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否则不但不能报仇，还有性命之危。” 赤甲邪神大声道：“公子放心，谁不听你的，我就干掉他。我现在马上出去召集人手。”说罢纵身出洞。其余响应易天行的门派首领也纷纷跟去。 犬陀真延满脸愧色：“公子……” 易天行呵呵一笑：“不妨事。犬陀族主一族根基在此，不能冒险，我可以理解。”说罢拍拍犬陀真延肩膀，走向洞外。 “等等！”随着一声暴喝，洪卫彦大步追上：“我随你去追杀仇天刃。” 金大槐急声道：“卫彦回来！” 洪卫彦回头怒道：“你忘记小董怎么死的了吗？我要去。” 金大槐道：“但是剑……” 洪卫彦打断道：“盟主那里，我会自己负责。”说罢扔下犹豫不决的金大槐，扛着巨斧，昂首跟上易天行。 青莲老妖望向面无表情的蒲扇老妖，连连示意，却只见对面的岳三娘摇头不已，得不到蒲扇老妖任何回应，不禁义愤填膺，起身怒瞪岳三娘一眼，转头跑向易天行：“易公子等等，我也去。” 红莲老怪不知所措的在青莲老妖背影与蒲扇老妖面容转了几转，终于起身追去：“师父！等等我！” 岳三娘见状，朝着蒲扇老妖嗔道：“宗主，你也不管管！这像什么样子？” 蒲扇老妖淡然道：“因为我也想去。” 岳三娘脸色变换数次，终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易天行出洞之后，找到赤甲邪神：“马上告诉我红锦坪以东的地形。” 赤甲邪神点头道：“好的，不过我虽然发了信号，召集突围后散落各处的邪神谷弟子仍然需要时间。” 易天行一面向外走，一面道：“不用着急，久经训练的军队调动虽然迅速，却也不比轻功高手能够来去如电，没有三日，他们出不了生巫地界。我们先选择伏击地点，留下信号让贵门弟子跟上即可。” ※※※ 未末寅初，正是夜深之时，天上的弯月在浮云背后时隐时现，地面的景物随之明暗不定，距离泗水东岸五十里外的卧羊山中，隐约透出丝丝火光。 赤甲邪神跟在易天行身后，悄然逼近火光来源地，连绵的营帐逐渐在二人眼底露出真容。赤甲邪神低声狞笑道：“果然在这里，我这就去叫后面的人过来。” 易天行挥手制止道：“不要急，调查一下再说。” 赤甲邪神望了望天：“时间不多了。” 易天行笑道：“我刚看过时辰石，未时尚未过去，时间还早。” 赤甲邪神道：“未时已是深夜，敌军将士俱都熟睡，正是突袭的大好时机。公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不错，夜深人静，若是常人，正是熟睡之时，不过赤甲谷主所想，亦即仇天刃所想。所以此刻的仇天刃军中，应该是警戒最严的时候。” 赤甲邪神疑惑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易天行也不回答，只是悄声道：“在此等我一会儿。”说罢身子一弓，有如狸猫一般窜了出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易天行悄没声息地躬身窜了回来。 赤甲邪神满脸焦急地道：“我也知道自己不懂军务，但是还望公子有什么话及时告诉我，不要让我干着急。” 易天行闭口不言、示意后撤，等到二人后退到仇天刃军营外十余里的地方，方才笑道：“将我们所有能够调集的人手，连我们二人在内，选出三十名武功最高的人和四十名精通暗器的高手，我们三十人要带上放火用的东西，负责攻坚和放火；那些暗器高手除了他们自带的暗器，其他人有暗器的全部交给他们，然后将他们按照每二十人一队编制，负责掌握我指定的特殊地点；其他人则散布在敌军军营附近西、南、北三面，各持树枝焰火信号等物，准备迷惑震骇敌军。等到凌晨敌军开饭的时候，随我号令，两队暗器高手立即扑向指定位置，不求伤人，但是必须控制住我要求占领的地方、不要让任何敌人靠近，而在西、南、北三面的人则负责制造出尘烟、发放信号、大声呐喊，制造我们人多势众的声势，令敌人产生恐慌，我们则分别从军营南、北、西三门冲入，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击溃官兵的抵抗意志。当敌军溃散之后，负责制造声势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尽情展开追杀了。” 赤甲邪神奇道：“为什么选择在敌军吃饭的时候突袭？还有，我们人手有限，控制那些指定地点干什么？” 易天行低声笑道：“第一，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被袭击，必然措手不及。第二，那个时候他们会发现饭菜有毒，人心更会动摇。至于那两个必须控制的地点，分别存放着飞星传恨和毒药瓶，一旦被敌人使用，我们将会陷入血战，不可不防。” 赤甲邪神喜道：“公子已在他们饭菜里面下毒？呵呵，那我们不如再等一会儿，到时去收尸不就可以了？” 易天行道：“我也想啊，可惜身边没有合适的毒药，一瓶七涎散分在厨房那么多水缸之中，再要经过蒸煮，毒性将会很低，服用那些饭菜之后，最多令人腹痛，拉个肚子就好了。不过届时敌军根本不可能细想，必然会被自己中毒的事情吓破胆子。” 赤甲邪神叹气道：“可惜董盛这家伙现在不知身处何处，否则他的腐骨神丹足以把这些家伙全部化为腐尸。” 易天行瞥了赤甲邪神一眼：“想什么呢？腐骨神丹虽非奇臭无比，但还是具有淡淡腥臭，很容易被发觉的。如果只论毒性，我这里有更毒的药物，只是不能奏效的东西，再厉害也是白搭。”说着声音一顿：“等会儿我会告诫大家，不许攻击仇天刃。其他的人，视自己能力，各自选定下手。” 赤甲邪神愕然道：“为什么？” 易天行眼神一黯：“仇天刃武功之高，号称十二柱国之冠。虽然此评价言过其实，但是仍可稳保三甲之列。我们这里根本没有人能够对付他，就算聚众围攻，被他逃脱的可能性仍然非常大，与其多耗精力、徒增伤亡，不如转而斩杀其他敌人。仇天刃自动请缨出战，却大败而归，自然有人收拾他。就算他命大，能够躲过死劫，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此刻各派都元气大伤，保全实力才是第一位的，报仇是一回事，贪功冒进导致同伴大量伤亡就划不来了。” 赤甲邪神闻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沉默着往回走了三里路，方才开口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