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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五千锐士四悍将;农家耕耘知天时

    话说深秋,狂风卷暴雨击打帅帐,仿佛千百弓弩齐发而来。

    林间,大地已是渗透约莫两三寸,雨水顺着渠道奔流潺潺,会聚于龙池,泥土香飘零而来。

    郦英率部离开之后,汉中王便升帐选卒、点将。

    仅半个时辰便定了入河北部队编制。

    汉中军十里挑一,选得五千精锐,主将来歙、监军鄧奉、副将陈俊、陷陈都尉贾览。

    商议毕,诸将离去,来歙却被汉中王刘嘉留了下来。

    “方才将军所说数日阴雨,龙池水必然大涨,此话何意?”来歙来到帐门口仰首望天。

    刘嘉细观案上地图,遂道:“我的意思是河水如果也涨了,则文叔便无退路,此次北渡河北,刘玄未拨一兵一马,随身之物也是自带,又令急渡河水,文叔毫无准备。根基、援军、粮草辎重皆无,虽有贾复所率槃凰翼,以及后来途中跟随者,即便如此,将士也仅是区区数百,如此队伍一旦进入绝境恐遭灭顶之灾。”

    来歙笑道:“原来将军是担忧此事,以我所见,汉中郡与河水相隔何止千里,不可并提,因此汉中暴雨,而河水上空或许此刻是日上三竿。”

    刘嘉稍显担忧:“深秋雨水往往波及甚广,秦岭以南、黄河以北两地同时进入雨季也是有这个可能。”说罢,合上地图起身来到帐门并言道:“尽得人事,顺应天命,既然来到了世间,每天便要尽得人事。无论是独自躺在榻上魂游太虚,或是率领千军万马攻城拔寨,当日终归得过去。无论在梦里或是沙场,皆是走了一遭。梦醒了,或是从沙场走下来了,还活着则是尚在途中,因而须得继续往下走;倘若是长眠不醒,或是倒在了沙场,身已死则尘世的使命也便在此结束,人事也了了。”

    “将军可参透天意?”来歙下意识望向刘嘉,并细细打量。

    “自古天意高难问,我岂能参透。”刘嘉悠悠道,连绵暴雨模糊了视线,天色阴暗,侍卫皆披蓑戴笠,屹立在帐外,汉中军六万将士分布在六个军营,相互之间并无从属,却又相辅相成。

    若遇战事则统一号令,绝对服从汉中王,至于是全军合而为一,或是六营各自为战,也是由汉中王全权独断。

    汉中军六营平日里皆有各自将领负责其训练军务,亦有主官管理其日常。

    各营战时主将却是另一回事,皆由汉中王选定,并无固定将领,根据战情点将罢了。

    ‘临阵换将’这个词用在汉中王身上或许不足为过。

    “即使未参透天意,也是知天时。”来歙伸手到雨中:“文叔将军一行到邯郸后便杳无音讯,也不知此刻如何了,河北之地豪杰辈出,赵国旧都藏龙卧虎,抚慰河北并不亚于昆阳之战的艰难。”

    “天时略知一二而已,却非兵书所学,我生在农家,幼时,父母耕种田间便将我带在身边,便于照料。少时在读书之余,帮父母种地打粮。年龄又长一些时,父母已是年迈,弟与妹尚年幼,而我有的是力气,便扛起了家里的农活。还记得父亲放牧、母亲忙家、家弟家妹为我送饭送水,乡间村里、远亲近邻、串门访友,一同在庄稼地里忙活。”说罢,眼泪落下,烙印在心底最深处的噩梦,全村乡亲、满门老小皆魂断王莽行刑队刀下,鲜血凝固在了那十个水桶里。

    “将军。”来歙不知如何安慰,那段血泪往事,方圆只剩下汉中王一人存活。

    刘嘉紧闭双眼,片刻后再睁开,泪水已消失,只剩下冷俊,并笑道:“说起农耕便止不住了,不去说了。适才所说天时,我是从土地里学来的,‘春茬耕耘秋收获,深冬瑞雪夏打粮’,不知天时、不晓四季、不懂节气,便不是真正农户。”遂又笑道:“要说农活上的好把手,我所见的庄稼里无人能比得上文叔,刚刚竟一时忘记了文叔这等本事,无论天时如何变化,文叔每回皆是顺势趋势,借力打力,遇到雷电则躲,遇到春风则出,知道进退,化险为夷,变不利为有利,倒是不用担心深秋连阴雨影响到文叔,或许还对其有利,犹如鱼戏水一般。”

    来歙疑问:“将军之意,我是否率军北渡?”

    “原定之策不变,待雨季过、河水稳定之后出发,文叔虽可适应天时之变,但是河北地利、人和却非外来者可轻易而得。”刘嘉道。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槃凰盘前,此盘乃汉中王所用,与槃凰宫的槃凰盘一样,只是显得小了。

    刘嘉望着盘上河北:“文叔所带区区数百人马,绝然是无力攻取城池、也不能采取防御。虽是如此,从将领到兵卒个个却是俊杰、壮士,我的想法是文叔当保身、逃匿、寻机壮大,虽是不能定河北,却可立足于此地,然后……”

    来歙接其话道:“然后,我汉中军已是渡过河水,并与文叔将军会合。”

    刘嘉笑道:“正是如此。”

    来歙领悟道:“如果真如将军所预料,那么文叔将军则是一路向北而去,以文叔秉性断然是不会进入夷族之地,若行至边境必然反转南下。如此一来,文叔一行在河北全境便是转了一圈,熟悉地形,正好可做我军向导。”

    刘嘉望着槃凰盘良久遂道:“这仅是我的一个猜测,只有在机缘凑巧情况下,此猜测方变成现实。首先是河北数日下雨而文叔无法南归,二者是河北有势力反刘玄政权而追杀文叔,三者是文叔坚决采取自保之策而一路躲避逃窜,四者是河北出现别的势力而相互制衡。”随即问道:“君叔还有何事?”

    “我此刻更忧虑将军你的安危。”

    “我身在汉中大营,君叔毋须担忧。”

    “虽说如此,但今非昔比,长安一战之后这几方诸侯实力骤增,况且个个都是真刀实枪打出来的地盘,远非王莽钦定的那些刺史所能相比。汉中郡夹在益州、凉州、绿林三势力之间,汉中王日后可是举步艰难。”来歙甚是忧虑。

    “王莽灭,曾经共讨王莽的这三路人马之间将出现时而联盟、时而攻伐之势,汉中与这三方曾有过来往,正可夹缝求生,君叔不必担忧,我自有主张。你率军入河北才是万分艰难,”刘嘉指着盘上河北:“助文叔定河北。”

    “定不辱使命,我还有一问想请教将军。”

    刘嘉视线离开槃凰盘,转头望去坦然一笑:“君然此刻并非出使异邦他处,与我说话尽管放开。”

    来歙会心一笑:“将军以延岑为汉中郡守恐有不妥,此人降服不久,且多有愠色,绝非甘心久居人下者。而李宝乃是将军旧部,追随也有些时日了,其为人实诚,任劳任怨,将军为何不委以重任,多加磨练,日后或可成大器。”

    “正因延岑有异志,所以令他坐镇汉中。倘若用李宝等人做郡守,则此人定然不服,会生出祸端,在他心里无人可做其主公,至于为何屡屡不用李宝。”话至此遂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