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5 从那时起，一切都乱套了
那座黝黑而诡异的巨大巢体，掀开了落霞山的盖，被黑潮推动得沉沉浮浮，就像喷泉上飘着一颗滚珠。 黑幽幽的怪虫们冲击天雪不成，便如阵雨般纷纷落下，甩动着它们狰狞的利齿、敏捷的足爪，窸窸窣窣地攀向各处。犹如四散的逃军，也像是一群星流而至的马贼。 固州市区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一片惨叫、一片哀嚎！ 仿若人间地狱！ “咳咳咳……那家伙的术力驳杂，而且极其奇怪。他们所遵循的体系里，寻常的第一境……咳，寻常的第一境绝对远非其敌手。甚至……甚至只怕第二境中稍弱的，也能被他越阶所斩杀。我们之中，除了……咳咳咳咳……除了妖师和狱长以外，都不会是他对手……”早已离秦阂极远的某个方向，两条白色巨索犹如两条巨蟒一般游动前行，周围青烟滚滚遮蔽之，其上正好便坐着那三人。一个是受伤的符佑，一个是那孤僻的听歌者，一个便是那颓废的吸烟男。 大火燃起、浓烟滚荡、灰雪濛濛之中，他们却并不如何怯场。仿佛本就是这人间地狱的一部分一般，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这人间地狱的缔造者。 此时符佑嘴里不断呛咳着血，却艰难地说着话。言辞忧切，满是对于秦阂的忌重之情： “必须打开第二限！” “只有打开了第二限，我们才能与他匹敌……咳咳咳……” “言过其实了吧？”听歌者立时就看了过去，但依旧神色木然，仿佛一切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只是淡淡地反驳道:“你是伤了不假，但要说非得开启第二限才能杀他，却未免也太过低估我们几个了。” “终究是你太过大意了，才会落到如此地步。” “咳咳咳……你们……”被同伴这么一否定，符佑顿时便又是脸色血红了一分，仿佛气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错。”吸烟男却也同样是一脸不信。却神色愁郁地说道:“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心态，早晚会害死这群异面。即便实力再如何强劲，也会在某些时候犯下轻敌蔑世的错误。遑论这小子不过这般年纪，他旧况便也绝不会太渊深，如今不过区区第一境，纵使掌握了一些越境手段又如何？” “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通过溺杀他出去了……”说着，吸烟男的眼里便闪过了一丝狠厉，只是抬头看向天际的夜雪与那黑潮时，却又变成了一丝幽深的畏惧。 …… …… “队长！队长！总部无法联系上！有强大的信号干扰！”枪林弹雨弄出了巨大的噪响，杜陵所在的武装小队，此时也是边打边退，退守到了那废弃工厂的某座旧楼顶部。 一声大喊响在了杜陵耳边，杜陵却也依旧听得不是太清楚。 “妈的！这些蜘蛛到底是哪来的？”他破口大骂，脸上一片汗水与灰尘，还有斑斑血迹，眼里却禁不住地生出了恐惧。焦灼之时，转头便是对着身后一声大吼，“老林，******制作好了没有？” 此时自然没有人去纠正他生物学上的错误了。 人人都是一片惊恐与骇惧。 自从与那几位劲装武者分别，他们便发现了灰雪的降临，以及大量虫群的迸现。本来还想先去查探的，没准备动用火力。结果那队员一接触那虫群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嚎，他们这才知晓了这些东西的可怕。想要去救人，结果又搭了两个队员进去。 短短几分钟，他们便陷入了生死困境。 直到退入了这旧楼，依靠狭窄的地形，这才创造出了一丝活命之机，苦苦支撑到现在。 “啊！”一声惨叫，赫然又是另一个队员被虫群咬住了，当场满地打滚了起来。“砰砰砰砰”的声音，那是一把冲锋枪扳机被卡住了，子弹射击在周围的墙壁上，立即便是火光四闪。而杜陵看着这一幕，则是眦眼欲裂！ …… …… “啊啊啊啊！快救我！快救我啊！” 周筠的面前，那个收容所透明的玻璃门外面，几个男男女女挣扎着跑来，却在一半就被追及，被怪虫爬满了身子。于是有人朝着周筠凄厉地呼救。 “砰砰砰砰！快开门啊！快让我们进去！”有人则是焦急拍着门窗大声喊叫，不顾一切。 周筠却吓傻了，愣愣地看了一眼，想要去救，立时却又怔住。至极的恐惧，还有那从地上漫延而至的虫潮，吓得她连连向后缩去，接着便是夺门而逃！ “砰！” 一声巨响，这个聪慧的女子果断便是关上了一扇房门。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也没有无用的哀悼与祈祷，坚忍迅速压下了心慌与惧怕，让她打量起了四周的一切，寻找起了出路。 猫狗们惊惶乱叫，也撞击得各个笼子发出嘈杂的声响。 …… …… “啊啊啊啊啊啊！”、“救我！救我！来个人救我啊！”…… 一阵阵令人肝胆俱寒的尖叫声，回荡在了隆甫的校门外。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哪来的虫子？”、“用火！快用火啊！”、“快把门关上！不要再让他们进来了！快关上！”……终于，那些还对着雪景欣赏议论的学子们，吓了个屁滚尿流。一片惊慌失措之中，只见整个校园都是陷入了巨大的动荡。 秦阂的一句话，为这校园驱来了巨量的人流，自然也是带来了大量的虫群。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所校园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们，而恐慌一旦开始扩散，发生在人类内部的惨剧，甚至不输于虫群针对人类发起的猎食与杀戮！ 胡亚薇吓得花容失色。美貌不能为她带来丝毫不同。 上官谦骇得面无人色。风度或家世也不能为他带来半点镇定。 关武等一群教官导员，在那里拼了命地想要关上铁门，把人群阻挡在门外，与逃难者们爆发出各种对骂与冲突。 苏醒过来的沈费在医务室里抓住过路的一个学生便焦急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红云舒一家子更是躲在人群里，一步步地往后缩去，面面相觑，各个惊慌失措。红岸游也是瞳孔阵阵收缩，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那外头黑潮涌动的恐怖景象，心神里翻起了滔天骇浪！ …… …… “快堵住啊！快堵住大门啊！”、“门卫！门卫呢！”、“快！快打电话叫警察——不！快打119！叫消防！”、“快点搬桌子堵住门口啊！”、“啊啊啊啊！”……固州市某个市政厅里，各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务人员，此时倒是依旧呼来喝去，却不免上蹿下跳，产生了巨大的震恐。 有人被虫子咬到了。 有人跌了一跤。 有人手忙脚乱地听着上司挥舞。 坐惯了办公椅的屁股，此时是那么的笨拙。平日的颐指气使，此刻却与平民百姓一样，沦为了怪虫们的吃食，无一例外！ …… …… “一切都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记忆中的历史发展轨迹，将失去所有作用。我已经变得一无所知。乱了！乱了！都乱了！所有的东西都乱了！……”秦阂在楼顶嘀嘀咕咕地不住地念叨，眼神之中不可抑制地弥漫出了一股恐慌。 惶然，迷惘，无所适从！ 这一刻，他比那些刚刚在虫潮追击下哭爹喊娘的逃难的凡人们，也好不到哪去！ 他忘了楼下正在破封的怪虫。 他甚至忘了去跟随那些被他指引了方向的逃难者们。 作为一个修士，不能让他有丝毫底气。 作为一个军人，也不能让他有丝毫定力。 世界观在一个刹那间天翻地覆，自始而来的倚仗尽被这雪这夜，扇了一个巴掌，打得晕头转向。他的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一瞬间摧毁！ “如果这世界不是我本来所在的世界，那我为什么要来？” “如果这世界不是我本来所在的世界，那我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世界不是我本来所在的世界，那我的过去难道全都成了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