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眸的瞬间㈢
这人正是他黄权路。一个可以在瞬间还原那段真实的俊俏的实体,一个人——能带来瞬间生命体验的现实的人。 至今她也不明白,死鬼在把她调进兰眳民中后的第三个月的一天,突然告诉她一个一个足以令她跌倒之后就不想再爬起来的决定:他居然要辞去好好的副市长职位,一个别人奋斗了一辈子也难以圆梦的职位。而问起原因,他总是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不可说,不可说”,连自己妻子都不可说,自是遇到他无法解决的难题。而这种难题,在世间只怕也无人能解。不然他咋会万念俱灰到不可说的程度,居然不可说到了说过此话的第二天,竟然不去上起班来。 就在不上班的当天下午,跑遍兰眳书店书摊,弄回了令她实在无计可施的神神叨叨的书,一个猛子扎进去,从此乐不思蜀,悦不思妻,喜不生儿育女起来。而夫妻生活更是成了他解不开难题的调味剂,更成了纪文恍若隔世的奢侈品。一阵发泄后,往往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三年后,她的丈夫精通五行八卦之术来,善知人生死。这一传说,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自是不敢小觑了她的丈夫。见到此人无不远离八丈远,仿佛怕他窥见了自己的隐私一般。 不过千万别误会,直到她丈夫莫名其妙死去的那一天,虽没有少给他人看看风水,观姻缘定吉日,却也没有因此了断个谁的生死,而她丈夫是如何了断自己生死的,也仍然是一个未了了迷。不过世间有鬼神一说,倒在校园内引起了较长一段时间的争议。教职工讨论她丈夫的死,其意义大抵如此。 那是一个初冬的早上,纪校长的眼睛有些发红,红得有许些怪异。才让许多人暗自松了口气,像是一场不可名状的人祸,更象一场无名的天灾,在将来临未来临之际,最终没有来临。这场人祸或者天灾毕竟没有降临到别人头上,恰恰相反,却降临到了她丈夫身上。 事情说来巧了。她丈夫死前的几天。突然在校园里散布着一个来自于她丈夫的、令人将信将疑的预言。 这个预言的大意是:如若他躲过一生中最大的一个劫难,就可以顺利活过一百岁。而且期限是四天。见过他说这话的人,暗自里都说这人真的疯了,居然拿自己的老命来开玩笑,疯得真的不轻。总之,不是一般的疯。 不过,三天后,校园内不觉对他敬若神明,就差捐资为他立碑树庙了。 他真的死了,神秘得令人说三道四地死了。而且死在一个你们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人人不想去,而且每日却事必躬亲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记忆着人们早起腹部胀痛后的第一阵轻松,人们早起的第一个烟圈后精强力壮,以及无知的人们发布自以为文采飞扬的词句的地方。 正是这个地方,铭刻着纪文永远的伤,永远的痛,以及人们对她丈夫的那仅有的——转瞬即忘的悼念。为了保留对死者的哀悼,以及对保持生者的面子,在此实在不该对这地方指名道姓一番。如果这么做了,无疑是对死者的残忍,从而从侧面说明生者的人情淡漠。 如今她看着面前的黄权路,象是看着那个死鬼扑面而来。身子的战栗仿佛扯动着近来不断发作的胆部阵痛。心里暗叫一声死鬼,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人家兴意刚起时,就来折磨我为这把老骨头。 死鬼的影子鬼魅般附身,人言可畏般作祟。她依稀神情恍惚起来,记起死鬼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对她说的那句话:小雯,小雯。我若真哩死哰,你敢做有侮我家祖宗的事,我做鬼也放不过你。 死鬼在临走时也忘不了给她留下致命的符咒,这个符咒似乎一上身,就令她心惊胆战了近十三年。死鬼是她对丈夫的爱称,正如黄权路给她内定称呼一样,不过她的名字有一个从“计雯”到“纪文”的脱胎换骨般改变,有一个由暗而明,再到公安局注册账号公诸于世的历程。
自从他丈夫迷上那神秘不可言传的方外之术后,似乎三魂不着七魄,也因此冷落了她动物般的渴求。于是,在一个难眠的午夜,思渴出了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爱称。 还别说,称呼还真管用。一声死鬼,丈夫就幽灵一样任她恣意妄为,而后又木偶般回到他那混沌未开的神秘小屋,开始了他艰难的神数演算历程。正是从这一刻起,在校园的那个角落里,一个妙曼的身影妙曼着了她的脑海。她觉得似乎有些必要了。这一必要起来,就是十四年多。 十四年多来,自己仿佛陷入一种轻盈与迷糊的境地。 一天夜晚,死鬼手舞足蹈地,冲到寝室门前,欣喜若狂得象忽遇一个取之不绝的大金矿,幼儿般跳跃,青年样舞蹈:“小雯小雯快起来,快点起来快起来。” 丈夫耳闻目染久了,从她那京剧的唱腔中硬生生逼迫出了一种别致的语言。他的话语的节奏感爵士乐般鲜明,进行曲般顺畅。冲进室内,一把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拖到那间神屋中,又是烧香又是拜神,宛若喜逢大仙降临,喜不自胜。末了,大呼。 “悟兮悟矣,豁然而开朗,吾喜甚。当开怀畅饮。” 从来不之乎者也的死鬼居然之乎者也起来,她惊怪之余,不由得也为他终于走出魔障而暗自欣喜,心中暗叫:伟大领袖毛主席保佑保佑,死鬼终于拨云见日哰,死鬼终得成正果哰。饥渴了很久很久的名言觉得,自己今晚何以解馋,唯有死鬼了。 “我终于推算完了《易经》,终于推算成功哰。” 死鬼是高兴了,可她刚高兴起来的那点劲儿在死鬼的后续话语中,变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等《罗经透解》一悟,就万事大吉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