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盛世
梵尘以太子玄华之名登基后，将煊朝带入太平盛世。多年来，国家风调雨顺，无灾无难，百姓安居乐业，四方拥护，处处繁荣。 天都从不拒绝热闹，熙攘繁华的街巷是民众最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歌舞升平，悠哉乐哉。尽管幽族和影侠从北方的漠城闹到天都，一时掀起波澜，引起朝廷干预，但最终还是归于江湖，未成气候。天都在影侠自发的保护下，每户都已备有桦木剑和特制药物。但自从庙会事件后，无论昼夜，幽族极少在城内现身，再未听闻有人被幽族所伤之事。 影侠虽大力号召天都有志之士加入，起初响应的也不在少数，但最终决定成为影侠的人寥寥无几。在百姓看来，幽族毕竟强大神秘，不闹腾就万事大吉，他们该种田的种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考官的去考官。既然盛世太平，谁也不想豁出性命和异类较劲。 无奈之下，影侠只得通过各种方式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招募。除了玉南上官世家继续留在天都，其他家族各回故乡，沿途一边讲传幽族与影侠的历史故事，一边招募，约定两年后再聚天都，共同讨伐幽族。 经历许多，上官煜也逐渐想通，不再心急。他看出清什的确没有重兴幽族的打算，而影侠在天都的作为多少也有些效用，何况最关键的两柄龙骨之刃尚未现世，他们无法真正与敌人抗衡，就算牺牲再多影侠也难以达成他的理想。如此，等待两年也无妨。正好这期间，影侠家族能够招募到能人志士，尽力寻找龙骨，研制出更多对付幽族的奇效之物。 一位钱庄老板买下两座府院，命名玉南山庄，供上官世家居住及修行，算是天都民众对影侠保护的回报。影侠们有了宽敞舒适的住所，也慢慢定下心来，融入繁华都城。 上官玲相信，世间之人若到过天都，皆会爱上这座城，这里的繁华能够治愈受伤的心。日子安稳，她也一天一天远离昔日的痛苦。她时常在夜里拜访虚渊阁，广林王碰巧在时，两人就坐下喝茶聊天。谈及清什，她发现广林王眼中的光影不若之前那般深沉，炙热的哀伤与眷恋似乎消散在迷雾中，敏感如她，却也看不透了。 上官玲猜想应是发生了什么，但百般追问，他只是避而不谈，转言别事，赶上铃兰造访时，就三人一起饮茶聊天，但通常这种情况下，气氛很快变得沉闷，终是无奈地演变成广林王抚琴，铃兰起舞，她在一旁捧着茶杯观赏。 庙会之后，她已经许久未见过清什。本以为能在虚渊阁偶遇，但偶遇的只是同为常客的夜铃兰。她向铃兰打听清什，得到的无非是“清什在山上闭关修行”的回答。可她实在困惑好奇，终是忍不住在一天夜里来到幽明山下。 血咒结界牢不可破，她在周围徘徊，期待清什能感应到她的气息，下山现身，却不料没等来清什，倒是等来了上官云莫。 “阿玲，你在这里做什么？”云莫皱眉打量她。 “哥哥？”她又惊又喜，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臂：“我、我只是许久未见到你，有些想念。” “你们目前的状况我已听闻。沉心静气，休养生息，对影侠来说是个明智的选择。”云莫缓声说。 “那你们呢？天都的血源不再可靠，你们如何为生？我时常在虚渊阁遇见铃兰，她说有朋友为你们供血。” “噢？你经常去拜访广林王？” “爹早已不再严管我，只要不惹乱子，行动还算自由。当然，如果被他知道我来幽明山，回去还是会受罚。” “老爷子愈发开明了。不过以后还是少来这里。早些回去吧，我也该去朋友那里给族人们拿‘晚膳’了。” “哥哥，清、清什jiejie呢？” 阿玲呢喃，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望向他。 云莫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回答，阿玲又略带怨气地说道：“别再用她在山上闭关修行的借口搪塞我，肯定有其他的事，我都已从广林王的神色中察觉到了！” “呵，阿玲如此敏锐，我以前竟未发现。”云莫浅笑，沉默片刻，举目眺望天都的方向。 “jiejie的确在闭关修行，不过不在幽明山。” “在哪里？” “天都城内，一个叫浮生阁的地方。” “浮生阁……” “jiejie的确发生了一些事，但我也不知其中究竟。她把族人托付给我和铃兰，独自居于浮生阁。jiejie说，为了大局，她不能再与我们共同生活，我们可以去看她，有事亦可随时汇报。她不会远离，只要族人呼唤，她便会现身。我和铃兰协商，铃兰在幽明山时，我可以去浮生阁，我照看族人时，铃兰可以去虚渊阁。jiejie离开至今，我去过几次浮生阁，向她讲述族人的状况。jiejie一切都好，只是……我始终在思索，她所言的‘大局’是什么，为何会让她选择离群索居。没有人能告诉我真相，但我也不会深究。jiejie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若不想说，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不会打扰，默默守护就好。” 云莫说罢，望向脸色红润的meimei。 “阿玲，你毕竟是玉南影侠，尽量少与幽族接触，包括和幽族交好的广林王。我听说你有不少追求者，你岁数也不小了，选个自己喜欢老爷子也满意的人吧。” 云莫语重心长地絮叨着，轻柔地拍拍她的头。 “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会那么容易呢。”阿玲叹道，苦笑垂眸。 “是啊。”云莫颇为感慨地应和。 “你去吧，哥哥。我也回去了。”阿玲低语。 云莫点头，幻行着没入夜幕。 历经周折，上官玲终是在天亮前找到浮生阁。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怎能老实回去睡觉呢。 这座府院被雾气环绕，幽暗迷蒙，她好不容易摸到门，轻推一下就开了。她蹑手蹑脚地迈进去，蓦然觉得自己像个盗贼，立即挺直腰板，走到白花盛开的庭院中，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 “清什jiejie？”她呼唤着，四处张望。 “我是阿玲。清什jiejie，我来看你了。”她继续念叨。 雾气逐渐变得浓厚，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没有人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得摸索前行，走着走着，突然驻足。她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从迷雾中走来。这人影的头上长着两只尖角，身后似乎还有一对张开的羽翼。 妖怪……魔鬼…… 她想跑，腿脚却像灌了铅，完全动弹不得。她恐惧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 “阿玲。” 柔和舒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苍白绝美的容颜。 “清、清什jiejie？” 阿玲喘着粗气，看了看她，又环顾四周。 “清什jiejie，我刚才，刚才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清什笑问，姿态亲切。 “尖角……羽翼……人……”阿玲结巴得说不明白了。 “浮生阁的迷雾经常会让人产生幻觉。别怕，我在这里。”清什牵起她的手：“进来喝杯茶吧。” “嗯。”阿玲点头，乖巧地被她牵到亭中。 “坐吧。”清什说罢，坐在她对面。 “jiejie，你为何离开大家，自己待在这里？哥哥说你为了大局，那究竟是什么？还有，你和广林王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提及你的时候，他的神色与之前大不相同，我实在困惑难耐。”也许是方才受到惊吓，阿玲站在那里，一口气地将问题全都说了出来。 真是个敏锐又好奇的姑娘。但愿将来她的好奇心不会害了自己。 清什看着阿玲，笑而不语。 阿玲在迷雾中看到的影像，并非幻觉。那是清什未及时隐匿的另一种姿态。 两个月前，清什与赤红之翼打了一场胜仗。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虽然她束缚着翼，但为了防止万一，她还需继续加固自己的意识牢笼。而因元神能量的觉醒，她与血脉后裔靠的太近，容易引起他们意之力的蓬勃，恐会出现难以控制汲血欲望的状况。于是那夜，她向安东索要了“浮生阁”，不仅自己能在阁中静修，亦可避免自己的元神之力干扰族人。 第二夜，她告别族人，入住浮生阁。安东和玄音在府中迎接，清什抵达后，将事件详细讲述。 清什努力的成果令人欣慰，她静修的决定也得到两人支持。安东更多时候与炎轩一起照料幽明山的族人，玄音则定期造访浮生阁，协助清什修行。 梵尘知道清什住进浮生阁之后，也时常过来转悠。清什斩断誓言，放弃执念，他反倒坐立不安，总是想见她。可惜，玄音往往捷足先登，看到他飘然的背影，梵尘只得故作高冷拂袖而去。偶尔碰到清什独自在阁中，一看到她那副闭目冥想不理不睬的样子，梵尘更是无奈，最后还得默默离开。 其实来者清什皆愿见，只是有些人能见，有些想见却不应见。不过今夜之后，对于能见的人，她也需谨慎，尽量不要疏忽大意，露出方才那般令人生畏的姿态。 那么此刻，她该如何回应阿玲的困惑？这个姑娘不会随便相信任何托词。只能用魅心术让她暂时忘却纷扰了。 如今，影侠的任何招术都已无法抵御清什的魅心术。她已唤醒了自己真实的力量，不再是幽族最弱的祖先。 经由这段日子的修行，清什以坚韧的意识，成功将残留于自己体内的元神能量发挥到极致。幽儿在运用元神之力时，仍保持着凡人姿容，但清什终究由赤红之翼创造，彻底释放元神能量时，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另一种姿态。不知吸收东海封印的元神之后，又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对此，她并无期待。 盛世安康，她隐身于繁华，修行抗争，时不时地把自己变成鬼怪的样子，唯一的期待不过是希望这盛世，太平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