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觉醒
“长久以来，我们只相信龙与翼的传说，只相信幽族是世间仅有的异类，唯龙子之骨刃才能将我们彻底毁灭。然而，若所谓天尊存在，那么，能够至我们于死地的或许不止龙骨——” “他怎么样了？！” 梵尘话音未落，清什就上前质问，语气急迫。梵尘感受到她心中真切的担忧，冷冷地笑了一下。 “任何利刃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都能迅速愈合——你说他能怎样？”梵尘斜睨着清什，眼神怨气十足。 “倒是我，想要点尝他的血，刚靠近就被怪异的力量弹开，于是我才大费周章取出这些血，在自己身上试验。你仔细看，我掌心伤痕到现在仍未痊愈。”他说着，将手伸到清什眼前。 清什垂眸凝视他血迹斑斑的手心，默然不语。 “你如此在意玄音，是因他拥着你说了那些话么？”梵尘的语气舒缓许多，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脸庞。 清什抬眼望向他，红润的嘴唇微开，却终归于寂静。她闭上眼睛，转身静立，依旧不发一言。 梵尘在幽暗中注视着她的背影，思索片刻后飘然上前，从身后环住她的肩，手臂抵在她嘴边。 “你方才说，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却终是不能坦诚相待。既然什尘已相融，你我就于今夜交换彼此的血中记忆吧。”他俯在她耳畔低语，如魅惑之咒，险些就让她点头应允。 她推开他，转身凝望他深邃的双眸。 “梵尘，我对你的眷恋，虽长久却不热烈，虽执着却很冷静，这样的我，这般的情，无法让你忘却世间所有女人，对此我心如明镜。但如今我已知晓，其实你早就忘却了百媚千红，只记得唯一爱过又失去的女人。梵尘，玄音的悲伤让我想起你，想起你永失挚爱的痛，正因如此，我可以理解你的愤怒，你的怨恨，可以坚守自己的承诺，甚至原谅你的一切，但是这也耗尽了我的……”清什说着，已近哽咽。 梵尘望着她，微蹙眉头。 她知道了一些事，但他相信她所知绝不止“一些”，也可能是他所隐瞒的全部真相。她试图守护着某个秘密，不愿让他触碰或是伤害。然而这秘密究竟是什么，她又是从何得知那些尘封的故事，此刻梵尘并不想继续追问。 此刻，他感受着她的柔软、酸楚、伤痛，想起了一些记忆深处的往事，眼角竟悄然湿润。 他自嘲一笑，抬头仰望云中胧月，幽声道：“玄音在东宁宫，从前太子的寝宫。守卫侍女我都已打发走了，你去吧。” 她沉默片刻，垂眸说了句“谢圣上”，转身前行。 “清什——”他唤住她，目光投向她纤细的背影。 她回眸，眉宇间洋溢着浅浅柔情。 “我答应你，今后不再无故伤害你在意之人。但是,你要时常来宫中见我。”他望着她，语气和缓诚恳，还有一丝谦卑。 清什扬起嘴角，微微点头，旋即消失在夜色中。 自梵尘登基后，东宁宫愈渐幽冷，人迹罕至。清什找到这里并不费力，烛火明灭，她随风潜入，悄然掀起锦帘。 指尖轻触玄音眉心的瞬间，他缓缓睁开眼睛，双眸映出她小巧苍白的脸。与记忆中女子的完全相同的容颜，却是不一样的名字。 第四印开解，玄音想起了一个名字、一座山、一场宿命之战、一段诀别之言。被封印前，他爱上的女子名为幽儿，最终亲手杀了她。诀别之后，他去往东海神山，在天尊座下修行，日夜守望她的灵石。 不过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玄音依然毫无头绪，但他却一味相信自己的判断——清什就是重生的幽儿，只是她已忘却前尘。若非清什靠近，天尊神印不会悉数开解，而随着封印的消弭，他最初的爱也已苏醒。 指尖轻轻搭上她的手背，穿越千年的爱仿佛寻至归处。之前，他并未告知她全部的梦境和记忆，而今她莫名地受了他一剑，又听到那样的诀别之言，定是困惑重重吧。他静候着她的质疑与询问，却犹豫是否应将实情相诉。 “还好么？”她幽声低语，目光安宁又温柔。 他微笑点头。 “圣上和影侠都将你的异样看在眼中，而我无法对所有人施用魅心术，所以，你准备对此作何解释？”她并未询问他又想起什么，而是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起怎样善后。 玄音陷入沉默，他尚未考虑如何向众人解释。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王爷可愿一听？” “你说。” “圣上与影侠都很聪明，与其编造理由搪塞，不若如实相告，广林王并非凡人，而是被天尊封印的仙。” 玄音微蹙眉头，欲言又止。 “你与幽儿诀别之后，去往东海神山修行，六百多年前，我游历四方，曾到过那里。的确，东海是有一座被称作神山的高峰，当地人皆言仙人居于其上，佑护东海之地免受灾乱。彼时我并不相信，但现在看来，玄音，你不是仙又能是什么呢。你的血越来越排斥我，我来自于黑暗，与我对立，你即是光明。告诉他们这一切，如此，他们才能理解你的绝世武功，理解你封印开解时的异样。” “清什,你不想知道我被封印的记忆……”他低语，缓缓移开指尖。 “玄音，我时常在想，天尊为何要封印你的过往，若前尘圆满，何必掩埋。你拥着我说了那些话，我感受到你久远的悲伤，恍然明白，之所以封印，之所以忘却，是因旧梦凄凉，那痛楚于你、于那女子而言，皆刻骨铭心，难以承受。那么，何苦再执着于前尘旧梦呢。今世，你与夜铃兰相识相恋，就和她将这份缘续下去，伴她这一生，或是指引她修仙也未尝不可。” 清什说完，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她在来的途中，已想好这些话，平静地提出建议，劝他不要执着于往昔之殇、珍惜现世之情。 “这是你所希望的么，清什？”静默良久，他望着她的背影，沉声问道。 “嗯。”她声音细小地回应，并未转身。 “也罢，你所言在理，本王依你所愿。”他的声音愈发沉重。 “那清什先告辞了，王爷保重。”她说话时，依然未转身。如此作别甚为不敬，但她不想让玄音看到自己此刻伤感的目光，只能尽快逃开，如一抹幽影，飘然离去。 玄音将头靠在床边，苦笑着垂下眼帘。 清什，最初的眷恋已复归，我又怎能再忘，它是那般悲伤炽热，足以消弭今世一切深情…… 幽儿……清什…… 他在心底呼唤着，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无论如何，看到的都只是她飘忽的影子。 恍惚间，天已大亮，玄音整理好衣冠，前去拜见圣上，依清什所言，将自己昨夜异样的缘由如实相告。 梵尘在平静中表现出几分伪装的讶异和敬仰。他猜到这是清什的主意，想着并无大碍，便遂了她心愿，赞同玄音向影侠做此般解释。 回到虚渊阁，影侠纷纷将他围住，彻夜未眠的铃兰和齐威也红着眼睛凑上前。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关怀问候，但他们目光中更多的是等待解答的困惑。 “诸位，本王有一事相告。”玄音语气平和而威严，缓步走上身后的台阶。 “想必昨夜本王的异举定是令诸位困惑不已。起初，本王亦不知究竟，但昏睡一夜后，前尘的记忆悉数在梦境中复归。却原来，本王并非凡人，而是被天尊设下下七道封印、居于东海神山的仙人。” 阶下之众一片愕然，目不转睛地望向广林王。 “而今，天尊七印已解其四，本王最初的力量逐渐苏醒。故诸位才能见到本王非同寻常的武功。如此事实令人诧异，却也解了本王多年来的困惑，那些在本王身上发生的无法解答的奇相，竟有此般渊源......”玄音缓缓讲述，神色平静地掠过众人。 “我就知道是这样！昨夜见到出神入化的阁主，我就猜到阁主绝非凡尘之人！果然，阁主是东海神山的仙人！”阿玲兴奋不已地高呼，其余影侠也面露敬仰，虽然事实奇异得仿佛天外传说，但品格高洁的广林王又怎会诓骗世人？ 铃兰和齐威有些发懵，跟随广林王许久，从未听他提起过什么“难以解答的奇相”和“多年来的困惑”。突然间，广林王从人变成仙，铃兰和齐威都以为自己再做梦。 “本王已向圣上禀报此事，如今告知诸位影侠，切勿再向外传。本王虽为仙人，但如今转世为煊朝皇子，被天尊设下封印在红尘修行。在七印完全消解之前，本王将继续履行职责，引领天下影侠对抗幽族，守护世间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