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奇物
梵尘在天都的花街柳巷,遇见了一个和他容颜极似的男子。 “喝得烂醉如泥,衣冠不整地躺在女人腿上,亏他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梵尘说着,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 “无独有偶,这个自甘堕落的男人竟是煊朝太子。近些年,三皇子玄音带领虚渊阁为煊朝立下赫赫战功,圣上已决定重新拟旨,将皇位传给玄音。太子无能,只得认命,夜夜沉醉在花街柳巷。想来,他能遇见我,何尝不是一种荣幸?至少,我只用了一些小手段,便让‘玄华’顺利登基为帝,誉满天下。他若泉下有知,也会瞑目的。” “玄华瞑目了,可怜玄音和天下青衣幽士,信了虚幻的传说,又要为之付出惨痛代价。”清什感慨着,又想起夜宴上玄音凄凉的眼神。 “你何时变得如此悲天悯人?”梵尘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微微凑近,仔细端详她玲珑妩媚的脸:“你,尝过玄音的血?” 清什点点头,神色平静。 梵尘凝视着她的眉眼,目光明暗交织,暧昧而又深沉。良久,他有些无奈地低垂眼帘,缓缓转身。 他的背影近在咫尺,她安静地望着,良久,她幽声道:“圣上,夜已深,请回宫吧。” “你呢,离开之后,想去何方?”他沉声问。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你且放心,我会谨慎,不招惹影侠,不给你带来麻烦。” “你不想杀我了?”梵尘悠然转身,再次望定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神情却十分认真。 “安心做你的皇帝吧。不过多年以后,当后宫妃嫔相继年老色衰,满朝文武也老的老、死的死,你依然风华正茂、姿容未改,圣上,到那时,您又该如何向天下人解释?”她平静说道。 “清什,我已经当了十年皇帝,应该考虑和打算的,我又怎会忘记。”梵尘说道,眉宇间显露出不可一世的自信。他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些年我潜心钻研,创造了一样绝妙奇物。”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打开盖子。奇异的气味扑面而来,清什皱了皱眉。这气味和那些密羽教刺客饮下的药水极为相似,掺着幽之血,却又不完全是…… “我将它称之为‘尘水’。”梵尘浅笑道:“混合了幽之血、菩提子、墨岩叶、雪莲蕊等十余种珍奇原料而成的世间神物,尘水。凡人喝下,可治病驻颜、可延年益寿。那么,谁能从我手中得到尘水呢?这皇宫之中,无论妃嫔或者百官,他们的生死寿命,还不是,都由我做主。”梵尘负手而立,那傲睨万物的姿态仿佛寓意着他不仅是煊朝皇帝,更是天下生灵的主宰。 “只有这些么,它的功效?我是说,除了驻颜、延年益寿——” “当然不仅于此。”梵尘沉声道,将手中瓷瓶里的液体倒在脚边的枯草上,渐渐地,暗黄枯草转为青色。旋即,他又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与地。瞬间,被药水打湿的枯草窜起一股小火苗,梵尘用脚踩了踩,枯草化为灰烬。 “同样是尘水,只是后者,掺了少量桦木屑。饮水之人,会于短时间获得极致的力量,但也会逐步走向自我毁灭,最终枯竭而死。这一类的尘水,我会适时赐给战场上的将领与士兵。”梵尘说完,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似乎在等候她由衷的赞赏和评价。 “你听说过密羽教么?”清什微蹙秀眉,一脸凝重地转移话题。 梵尘顿了片刻,也跟着她微皱眉头,沉声道:“江湖第一邪教,密羽教,世人皆知。十多年前,玄音率军平北方四国之乱后,那些叛国残党全都入了密羽教,听说这些年也没闲着,一直想刺杀玄音。” “途经燕城时,我们遇到了密羽教的刺客。”清什依然皱着眉 “你在,还有他们的活路么?但我猜你并未出手,那些平庸之辈,广林王玄音能轻而易举将他们解决。” “理应如此。” “理应?” “他们在被玄音重伤之后,饮下一种药水,气味和这个极为相似。”清什说着,指了指方才化为灰烬的枯草。 梵尘英气的眉毛又皱紧一些,神情变得愈发严肃。 “如你之前描述那般,他们的伤口很快愈合,并得到极致的力量。我尝过他们的血,却没有找到关于药水来源的记忆,似乎被刻意抹除了。”清什凝望他深沉的褐色眼眸,顿了片刻继续道:“千虑一失,此事于你不利,快去着手查证吧。” “清什,你……”梵尘目光深沉地望向她,语气有些迟疑。 “放心,我会制造一个逃狱的假象,悄然离开,不惊动皇宫。”她浅笑道。 “无论何时,你都可以来找我。”梵尘静默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着,神情专注地望了她片刻,见她不再说话,便垂眸转身,缓步离开阴暗的地牢。 清什注视梵尘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天牢门外,眼角竟又泛起潮气。很快,被他支走的狱卒先后回到各自岗位,严守刺杀圣上的重犯。 清什在黑暗中安静地待了一会儿,遂佯装心病发作将狱卒引到铁门前,魅惑了他们。其中之一恭敬地打开牢门,另外几个则乖巧地杵在旁边,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走出铁牢。
清什一路用着梵尘不屑的“粗鲁又野蛮”的魅心术,顺利离开皇宫,如她所诺,未惊动沉睡在深夜中的任何一座宫殿。 清什回到虚渊阁时,已是四更天。府门半敞,院内光影明灭,似乎再等待远行归家的人。她缓步走进,忽闻一阵悠扬琴声自西面传来,不由地调转方向,循声而去。 “姑娘?”齐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什回眸,只见他正抱着一件玄色大氅站在回廊里,神色有些疲倦。 “你可算回来了。”他边走边说,行至她面前,将大氅塞给她。“这个麻烦姑娘给王爷送去,他喝了不少酒,一直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弹琴,也不让我睡觉,说是等你回来才能关上府门睡觉。” 清什微蹙秀眉,眼中闪着迷蒙幽光。 “王爷说,你在宫里替他打抱不平,要晚一些回来。”齐威说着,凑近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知清什姑娘神通广大,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替我家王爷打抱不平的?痛斥背叛王爷的铃兰夫人?试着把她抢回来?或者,让她主动到王爷面前跪求原谅?莫非,你对圣上——” 清什摇头笑语:“看你都困迷糊了,快去关上府门回屋睡觉吧。我去看看王爷。” 齐威垂下眼帘,没再说话,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回望清什。 “姑娘,王爷他……他只是表面上很平静。他可以放下仇怨,处处以大局为重,但有些痛烙在心里,始终在滴血,别人看不到,但我……” “齐护卫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除过铃兰夫人,姑娘是王爷生平第二个接近的女子。我不知、不知、不知该如何表述……” “夜风很凉,我去给广林王送氅衣了。” 齐威尚沉浸在他表达不明的纷乱思绪里时,清什已丢下一句话,飘然离去。他怔怔地望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单薄身影,沉默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