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千钧一发
麒麟宗总舵向东三十里处，有一条狭长险峻的峡谷，名叫青木峡，其间山势险峻，奇松横生，常年有雾气凝聚不散。正道武林的两百余精锐日夜疾驰，于离谷后的第三日到达了青木峡入口，李慕云本想从绕路而行，但是根据叶川情报，血麒麟离开YN已有十日之久，若是不能赶在他回来之前进攻魔教总舵，自己一番苦心计划便要落空，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从中穿过。 此处山路一边面临深渊，另一边靠着陡峭的山体，宽度仅容二人策马同行，李慕云兄弟，明远，明寂两位大师和万钟长老分三排走在最前，真悟带领着少林，秋水，太清三派弟子走在第二，千机谷的“霹雳堂”护送着火器和辎重走在第三，云中六子和李惊鸿走在最后，队伍前后两端相距三十余丈。 大部队行至山路中段，队伍末尾忽然窜起一只令箭，升起十丈余高，啪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点点火光散落，紧接着迷雾中传出一声轰鸣，一发炮弹正中第三梯队，霎时间将一架破城弩损毁，拉车的牲畜和两名护送的弟子也被炸得血rou模糊，惊得众人的马匹纷纷扬起了前蹄，万钟叫道：“红衣大炮！咱们中了埋伏！” 话音未落，迷雾中又是一声炮响，这一次炮弹落在太清殿普通弟子队伍当中，几名弟子瞬间一命呜呼。 敌人的大炮似乎不止一门，炮声一声接着一声，震得整个峡谷回响不绝，不光是人，诸多大型火器和车马物资也毁伤无算。 李慕风勒住坐下马匹，道：“大哥！敌人的大炮布置在峡谷对面，此地不可久留，峡谷中迷雾这么大，敌人也瞧不见我们，咱们要么往前，要么掉头，得赶快带大家离开此地！” 李慕云忖道：“令箭来自队伍当中，我方必有敌人jian细，峡谷前方十有八九还有敌人的埋伏，但山路狭窄，队伍中间又有大型器具，调头回去只会增加伤亡，唯有向前冲出去，见招拆招了。”说道：“二弟，待会儿辛苦你为大家断后。”李慕风应声领命。 李慕云随即运足内力，高声叫道：“各派听令，辎重火器尽可不要，随我向前冲出此地！”说罢缰绳一抖，纵马急奔出去。 正道各派闻令而动，二百余人的队伍冒着炮火，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向前疾驰，其中时不时有人被炮弹击中，顷刻间尸骨无存。 李慕云执剑在手，一边狠打缰绳，心中想道：“我方当中既有jian细，血麒麟必定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可能前往江南，但是凌霄道长亲口说过他已带着众多属下离开，怎么会错？难道他已投身魔教，故意带来虚假消息么！” 冲出青木峡没多久，道路便通进一片树林，李慕云冲在最前，刚一入林，脚下土地了便崩起了两条铁索，所幸李慕云坐下马匹甚是神俊，反应奇快，轻轻一跃，从铁索上方越过，马蹄刚一落地，两边树丛里便射来六发箭矢，李慕云暴喝一声，挥剑将其击落，而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后面喊道：“各派左右散开！成扇形向内包围！”说罢施展家传绝学“雁过长空”掠向树丛当中，抖开长剑，将树后的弩手一一击毙 明远大师随后而至，袖袍一拂，将一股大力隔空送出，地上的铁链应声而断，明远宣了一声佛号，继续朝正前方策马疾行，明寂，真悟二人紧随其后，奔出不过数十丈，冷不防金媚儿从树顶上飘落下来，真悟听见声响，抬头一望，便看见金媚儿的裙底，霎时间面红耳赤，一闪身跃下马背，立在一旁，闭目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明寂大师也跃下马背，立在一旁，道：“真悟，眼不见心见，眼见心不见，佛心自守便是。” 真悟微微一怔，定下心神，道一声：“是！”身子微蹲，立下门户，摆了个守势。 金媚儿笑道：“小和尚，你倒听话，大和尚叫你看见，你便能看见，叫你看不见，你便看不见。” 真悟道：“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改过自新，为时未晚。” 真悟生的浓眉大眼，面上棱角分明，金媚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哎！……现在的小和尚，小道士，一个赛一个的俊，却一个赛一个的傻，若叫我杀你，还真的有些心疼呢！” 真悟正要还口，明寂大师忽然站到真悟身畔，说道：“真悟，此人功力高你太多，师叔替你应战。” 真悟也知道自己不是金媚儿的对手，见师叔主动放下身份要求出站，不敢推辞，忙道：“是！请师叔指教！” 万钟精熟火器，但是拳脚功夫稀松平常，自知难以为李慕云等人助阵，遂按照李慕云的指示，与秋水山庄大弟子许文杰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分别沿左右两路向密林两侧突进，绕成一个大大的弧形，渐渐向内收拢，藏身于树林间的魔教弟子无处遁形，纷纷现身与正道诸人厮杀在一起。 明寂大师功力虽不及明远，但是摩诃无量功修行已久，内力至纯至阳，正是金媚儿“落雪凝寒功”的克星，两人乍一交手，便打的难解难分，真悟在一旁瞧的心急，想道：“这位女施主功力与我师叔不相伯仲，但是我师叔慈悲为怀，招招给人留了后路，女施主却心狠手辣，每一手用的都是杀招，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李老庄主说对付魔教妖人不必拘泥江湖道义，我得下场助我师叔一臂之力。” 真悟正要加入战局，眼前忽然冒出来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年纪轻轻，长相十分清秀，手中拿着一对儿双短剑，冲他笑道：“老和尚迎战老女人，小和尚对阵小姑娘，真悟小师父，咱们两个比划比划！” 这人不用多说，自然是柳飞卿了。 金媚儿交战之中，仍然能听见这边的声音，百忙之中瞪了柳飞卿一眼，怒道：“小杂种！你说什么？” 柳飞卿却像没听见一样，冲真悟说道：“小师父！接招了！”身形一闪，挥舞两柄短剑攻至真悟面前。 真悟和尚使得一柄方便铲，见柳飞卿来袭，左脚后撤，两腿成右弓步，铲头上撩斜刺，正是一招“狮子抬头”，柳飞卿嘿了一声，身子一拧，右剑横举格挡，左剑刺向真悟肩膀，后者沉肩避过，弓步化作马步，挥铲横拍，化作“横断巫山”，将柳飞卿左剑荡开。 金媚儿一边跟明寂过招，一边将这边二人的一招一式瞧在眼里，不禁笑道：“反防为攻，反退为近，小和尚功夫不错！”明寂大师道一声：“善哉！善哉！”猛然挥出右掌，直逼金媚儿面门，后者咦了一声，挥掌相迎，两人对掌之时，竟未发出一丝声响，相接不过一瞬，又各自向后跳开，金媚儿道：“大力金刚掌！老和尚有些本领！” 李慕云将左侧的弩手击毙之后，便觉脑后刮起一阵劲风，斜跨一步，使了一招秋水剑法中的“鹤舒翎”，反手一剑，凭着直觉朝来人心口刺去，只闻当啷一声，长剑有如刺上硬物，李慕云虎口一震，心中立知对手是叶川所说的“铁人”杨峥，忙再跨一步，避开刀锋，跟着旋身跃起，使了一招“雀置喙”挑向杨峥左目。 如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外门功夫，通常难以练到眼睛和****两个部位，胄蛊也不例外，杨峥的兵刃沉重，一招用过，来不及回防，便用左手去抓李慕云的长剑。 这一次李慕云在剑身上注入了内力，不像第一剑那般无力，见杨峥左手贴近，手腕一抖，挽了个剑花，杨峥的五指当即被剑刃弹开，然后这一弹已将剑上的劲力用尽，无法再向前刺，李慕云随即收剑退开，左手捏了个剑诀靠在剑刃一侧，剑尖向前直指杨峥。 杨峥摊开五指，见自己手心有五六道血痕，目中多了一丝怒意，斩马刀一挥，带起一阵劲风，刮的草木莎莎作响。 李慕风这时赶了过来，见到对峙的二人，高声叫道：“大哥！我来助你！”剑光所指，将杨峥逼退了一步。 李慕云道：“二弟，各派的朋友全都冲出来了么？” 李慕风声音有些哽咽，道：“是！活着的人都冲出来了。” 李慕云知道炮火轰击之下，正道必定随时惨重，道：“云中六子和惊鸿呢？” 李慕风答：“方才太乱，队伍都冲散了，我只见到凌虚道长，他并无大碍，惊鸿现在何处，我……我不清楚！” 李慕云心头一沉，继而说道：“二弟，此人我能应付，你去前面看看明远大师是否需要援手！” 李慕风略微一怔，道：“遵命！”身子一闪，又朝明远大师的位置掠了过去。李慕云见他走远，心中暗道：“杨峥既然在此，血麒麟多半是没有离开YN真不知凌霄道长是被人利用还是故意骗了我们，哎！如此一来，原计划的以多对一，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对一，只怕我正道凶多吉少！” 嗖得一声，杨峥的大刀再次攻了过来！ 血麒麟的确没有去江南，此时此刻，他就在站在明远大师面前三丈之地，李慕风远远瞧见，加速向明远大师赶去，叫道：“大师！我来助你！” 明远大师朝他略一点头，转向那黑衣人，道：“三个月前，施主在秋水山庄说过，与老僧之间有一笔旧账，想必今日可以算个明白了。” 血麒麟干笑两声，道：“嘿嘿……明远和尚，你倒现在还没有猜出我是谁么？” 明远大师不答，血麒麟缓缓抬起手来，掀开头上的宽大帽子，又取下面上的寒铁面具，露出了一张极其惨白的脸，在他的右额头和左脸颊之间，有一条歇穿鼻骨的贯通伤，明远大师瞧见他的伤疤，不由得闭上双眼，道：“阿弥陀佛，沈施主，果然是你，时隔十八年，你何苦一错再错！” 血麒麟，或者该称之为沈默，面无表情地望着明远大师，冷冷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八年……算不得什么。” 明远大师道：“你害死铁冠群前辈，夺取照明神剑，欺骗铁莲和昆仑派三百余弟子，图谋大明江山，如此大孽，本不该留你活在世上，当年家师慈悲为怀，废去你的武功，叫你改过自新，谁知竟是放虎归山，乃至今日生灵涂炭，罪过！罪过！” 当年昆仑一战，秋水山庄派出跟随无心大师的人中，嫡系传人只有长子李慕云，李慕风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种种，听到这里，禁不住目瞪口呆。 沈默大笑起来，道：“生灵涂炭？……当年汉将沐英率军屠戮我YN各族，以火炮劲弩对付长矛大象，杀害了四万多夷民，算不算生灵涂炭？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朱元璋双手站满了鲜血，还不是被你们汉人吹捧为功盖千古，泽披万物么？” 明远答道：“自古以来，更朝换代，都免不了流血牺牲，太祖皇帝登基以后，天下富庶，百姓安乐，怎能不称之为功绩？YN攻克以后，黔国公精简守令，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治理滇池，难道不能弥补之前的过错么？” 沈默道：“你说的没错，待我霸业一成，想必也有人这样为我辩解。” 明远大师叹了一口气，道：“沈施主心意已决，咱们言尽于此，请进招吧！” 话音刚落，沈默身形微动，化作一道黑影朝二人急冲过来，明远大师的袖袍无风自鼓，四肢关节咯咯作响，李暮风见状心中一惊，想道：“百骸俱响，乃是全力之击，我与他们二人功力相差太远，不可硬拼，需要伺机而动。”足尖一点，侧身闪到一旁。 沈默与须臾间冲到明远近旁，二人手中皆无兵刃，两对二rou拳以快打快，李慕风在一旁仔细看着，认出明远大师用的是伏魔罗汉拳，而沈默的拳法与明远大师极其相似，却又有很多不同，心中不禁纳闷儿，想道：“听他二人对话，沈默的武功曾经被无心大师废过，不知从哪里学来一身似是而非的少林功夫？” 明远大师虽然是少林寺住持明空大师的师弟，但是在武学的造诣上实为少林寺第一人，内功之强，已为当时罕见，沈默与他缠斗在一起，不断变幻身位，起落腾挪，每每拳脚相接，便会激起一层起浪，震的四周草木折损，风起叶落，待到第四十三招，二人四掌相对，发出一声闷响，同时向后弹开。 李慕风心知机不可失，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身份，礼义道德，运足十成功力，挺剑朝沈默刺去，沈默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情急之下强提一口真气，一掌拍向李慕风剑刃，只闻砰地一声，长剑应声而断，沈默也被自己的内力呛出一口鲜血。 李慕风变招奇快，顺势丢掉断剑，双掌齐出，一掌打在沈默心口，另一掌打在他右肋，沈默中招之后，丝毫不退，反而挥臂横扫，正中李慕风枕骨，后者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入草丛之中。 沈默扯掉自己的上衣，见自己心口和右肋下个又一个红色的手印，冷笑一声，道：“烈火三阳掌，当年我也曾领教过。” 明远大师一连后退三丈有余，后背撞上一棵大树，这才停下，身后的大树咔咔响了几声，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明远大师双手合十，调息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沈施主这内功与我少林寺的摩诃无量功极其相似，拳法也与伏魔罗汉拳多有雷同，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功夫？” 沈默道：“禅宗之中，并非只有少林寺这一脉武功。” 明远大师心中咯噔一下，说道：“你读了鸠摩罗什的《霸元经》？” 沈默道：“不错。” 明远大师再一次闭上双眼，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老僧拼死也要将你除去，决不允许这邪派禅宗功夫流传于世上！” 再睁开眼时，明远大师的眼中迸射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