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如是
“啊，你听说了吗？那个公子，他，到长安了。” “是啊是啊，墨家公子嘛。和蛮族麦斯尼巫凉戈，百族魔公子，大商青铜战神其名的，咱们大夏的天才将领，墨羽。” “可是不是说羽公子他身体不舒服，无法担任要职吗？” “是啊，所以夏皇才将他叫到长安城，毕竟咱长安的环境，谁能比得上？” 临窗的地方，换了一身便装的小道士和不再穿白衣的公子在喝着酒。 “你，身体不适无法领兵的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广？”小道士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像是大商和蛮族，对自己家天才的保护力度是极强的，而大夏却直接放出墨羽无法继续领兵的消息，相当于直接告诉民众，我们的新一代之中，没有人能和那几位相媲美。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外扬了，放出消息的要不是傻子，就是另有原因。 墨羽在他对面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把我不能带兵的消息放出去，难道要给我一个真真正正大夏统兵的实权吗？而且这个实权还不能比西边那位少？” 北门点点头，道一声有理。 墨羽不再说话，尝了尝碟子里的花生米，继续听酒客们的谈论。 一碟花生米，一壶茶，两个人就这么在茶馆里坐了一下午。 多了三个点的酒旗迎风飘着，这个老板不像先前那位，是个机灵人，见这两人气度均是不凡，也没有使唤店小二来催，忙走上前递了个附庸风雅的名帖，包一声姓名，向二人套起了近乎。 墨羽点着头和店老板聊了起来，顺便把酒钱打了八折，随后店老板忙逃走了。这是什么人那，说了半天，一点他的底都没有探到，自己的老底倒是险些去了个精光。 不过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日暮已是降临，普通民众的宵禁生活，开始了。 墨羽回到住处，拿起笔，像家里寄了一封信，用蜡封口，随后安安心心的和衣睡去，等待夏皇的召见。 晨曦微露，墨羽起身，洗漱，将身体的状态调到最好。 夏皇无疑是希望给自己一个虚职的，就是那种光领着工资，平常领导检查的时候站起来鞠个躬就好的那种，不给他任何发挥自身能力的空间，还能将自己牢牢的监视住。 “这就是我要的啊，不理会那些战争权谋，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当年太幼稚了啊。”墨羽整了整衣领，“可就是这样的任人摆布实在是太过憋屈了些，而且，那个多疑的夏皇真的会相信，自己就这么安分守己了？” “在一个权力欲极强的人眼中，任何人的权力欲都是无限的。”墨羽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想要安稳的过日子，而且还想回家，一定要反抗，还不能反抗的太激烈？” 倒吸一口凉气，真难。 宫门极深。 一层一层的门依次打开，发出吱呀的响声，白袍的公子迈步，向前。 “等等。”小道士穿一身便装，悄然出现在白袍公子的身后，他头发散乱的梳着，肩上斜搭着长剑，不像是一个道士更像是一个江湖侠客。 “形象不错，春熙搭配的？”墨羽转身，露出温和的笑意。 “是啊。”北门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要说些什么，“阿羽，你真的打算在长安谋一个轻松的差事，这么过下去？” “嗯哼。”墨羽欣然点头。 “为什么，我记忆之中的墨家公子，阿乐记忆中的墨羽，是一个想要握住日月，换诸天星辰的人……” “人总要长大的。”墨羽耸了耸肩，“那时候我觉得指挥千军万马很棒，我觉得行下仗义很棒，我觉得为自己的理想去奋斗很棒，这是我一辈子要追求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北门反问到。 “前两年，我真的带了兵，而且听幸运的没怎么输。可是，北门你，见过真正的尸山血海吗？那样一种尸体堆积成山，留下来的血让土地在大雪之下仍有一层血腥味的感觉。挺真实的，挺恶心的，和我知道的热血沸腾为理想而奋斗一点也不一样。” “后来，秦勇死了，因为他觉得是他的失误，导致了兄弟们的死伤，可是有的时候，当我们必须放弃同袍的时候么？我看了长老的信之后，我觉得我一定要实现我的梦想，可我还是发现我错了。我们一直用自己定义的幸福在要求民众去达到，我们希望他们拥有透亮的眼睛，拥有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风骨，我们把这些定义成幸福，可是这应该不是人家自身的信服了吧。” “我一直鄙视儒家，把自己认为对的‘礼’强加在别人身上，可是我呢，我强加给他们的‘为了自由！’是不是也是呢。都是为了他们好啊，都是……” 说道这里，墨羽咳了几声：“当救世主很悲哀的，很累的，所有人都看着你，告诉你说，你接下来手指的方向就是我们前进的地方，这样真的很累的。算计完巫凉戈之后，我算是明白了，我真正的愿望不是什么领兵打仗建立不世伟业，不是什么为往圣继学，不是什么为万世开太平。我说那些东西，其实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很酷，是对的，而已。” 他看向北门，看的又似乎不是他。 “我们总是把自己想的过于崇高。其实，我也就是一个，喜欢保持风度，喜欢在人前显出一副我真的很厉害的样子，喜欢有人崇拜我。但其实，我真的只是一个疏懒的家伙，沉浸在英雄的梦里，跑出去装了装，然后装不下去了。”他的脸上洋溢着光芒，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北门的嘴微微张着。 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飘着，一根发丝就这么落到了他的嘴里。 墨羽逆着光转过头，迈入门内。 嘎吱，门合上了，徒留小道士皱着眉头，抱着剑。 “我，也是一个，喜欢耍酷的人啊~” 大夏2566年秋，闻公子身体不适，夏皇召公子入长安。 公子入长安后，走街串巷，毫无不适之感。夏皇问：少年缘何不能再领兵征战？ 公子对曰：心力憔悴，恐生华发。 夏皇叹：莫非坊间传闻羽儿无脉，竟是真？ 公子行礼，谢夏皇，坦言自己天生无脉，寿难至八十，且征战有损心力，更损寿元。 夏皇惋惜：缘何天不佑我大夏，如此少年英雄，竟至于此。 公子当场：虽不愿领兵，却非不能领兵，世上若有人敢犯大夏，必诛之。 夏皇抚须，称：朕心甚慰。然，朕之江山，尚无需少年流血。 其后，夏皇问百族之情，公子应答如流，问及魔公子，公子坦言有所纠葛，称魔公子为生平仅见之天才，不仅于战场指挥，于战略布局更是一绝。 而后，魔公子如何收拢民心，借巫凉戈只手除去神庙影响于公子口中意义道来，夏皇沉思，不语。 半响，夏皇问曰：“此子，武学如何？” 公子亦沉思半响，答曰：“据蛮族足矣。” 皇曰：善。遂封魔公子为百族之长，封百族为魔，魔公子带夏皇牧民。 百官拜服，山呼万岁，独公子身体不适，冷眼施礼。 时，公子二十，大殿之内便是华发老朽或粗鲁大将，唯公子风度翩翩，宛若鹤立鸡群。 很多人在读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很不明白，公子当时到底想不想担一个闲职。若是想，为什么还要在到长安城后表现出自己没有任何身体不适呢？ 可若是当真不想，又为何在朝堂之上完全顺着夏皇的意思，担任闲职而无丝毫怨言呢？ 真相很简单，历史的记录简化了朝堂之上的纷争，墨羽傲立台下不卑不亢的风采并没有被大夏的历史所记录，而唯有这样，在夏皇进一步加强对墨羽的不满时，也放松了对墨羽的警惕——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不懂得隐藏。 于是，在这一年的秋天，墨羽走马上任军需处，当了一个所谓的监督委员会主任，说白了，一个监察的活。平时不用干活，闲着没事在军部转一转就算是完成任务，如果运起好的话，在巡视一两圈之后，包还能鼓几圈。 这是一个肥差美差，亦是一个让人堕落的地方。 当尊重和金钱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获取的时候，你还会褒有那样一份上进之心吗？ 深门之中，夏皇阴着脸坐在高台之上。 提笔，写：“这是朕的江山。” 随即，在大夏十三将中五行将中剩下的那几位的名字上，纷纷打上叉。 “无法掌控的能量，不如不存在。”当代夏皇如是说。 大夏的立国某种意义上是个奇迹。 在启接任的时候，夏虽然是比较大的国了，但其实，在同时面对人类中的敌手和不断进犯的蛮族时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启联合了百族，将蛮族的威胁解决，随后果断的采取分封制度，承认诸子百家的地位，让他们并存在一个国家之中，同时借助多家的力量，最终立稳了脚跟，成为四大势力之一。 而当时的妙招，亦是后世所有夏皇的心病。 出了大殿，望西方看去。 那里是大商，皇权最强大的地方。 夏皇扶着栏杆，重重吐下一句话： “我大夏，亦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