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那不朽的
一行人把失去主人的粮车留在原地，附近村落的灾民自然会过来收拾它的，其余的人纷纷上马，队伍无声地继续前进了。有人听到墨羽在马上轻轻叹了口气，彷佛如释重负。 墨羽真的很庆幸，一番风浪之后，李乐没有变，笑遥生没有变。 至于改变的，就让自己承受吧。 他挥了挥马鞭，直行。 墨羽他们的根据地在“卞城”的范围内，经过“函”“疏”两地，终于到了“焚城”。在这里，大家都感觉到，蛮族的戒备明显地严格了很多，几乎不下于爆发过叛乱的“阜城”。道路上居然出现了盘查行人的岗哨，手持刺枪身披铠甲的的蛮族骑兵在大路上来回的巡逻着，日夜不停。这使得墨羽一行人不得不采用昼伏夜出的方式，一路走小道前进。 经过七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神庙所属的地界。 焚城一带地面多为山林地带，其中有百族境内最大的森林：东升森林。 这种地形与他们藏身的一带很相像，只是这里的山脉更加绵延广阔，少了一些陡峭和险峻，却几乎整个焚城的范围纳在山地地形之中，道路虽崎岖难行。亲眼看到了这么绵延的山势和茂密的丛林，墨羽才明白，百族在这一带和白家当年另一重能阻拦蛮族的原因了。 随即他不无担心的想到，哪怕赶跑了蛮族，以后的日子里，只怕再也不能同以前一样依靠地形了。随即他自嘲的笑笑，所有人都在担心万仞关会不会在蛮族接下来蓄势已久的攻击中失守，自己居然已经开始担心赶跑他们之后的问题了。 这算什么？ 他摇了摇头，不想了。 也正因为焚城的独特，这里成为了蛮族控制力最弱的地方，墨羽李乐和笑遥生一行人走了几天，竟然还没有遇见过一个蛮族的正规巡逻队，至于本地村落的武装自卫队倒是碰见了不少，他们对这支过境的人类小分队颇有敌意。幸好庞仁旭他们在队伍里帮忙交涉，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地过来了。 墨羽留心观察了一阵，发现当地居民的生活比起其它地区的百族居民来，好了不知道有多少。他非常惊讶，一路过来，他看到了贫穷这个恶魔在百族地区即使以最富裕闻名的省份都留下了罪恶的痕迹，贫苦的人们被逼得铤而走险，他们打家劫舍，生存面前，所谓民风淳朴和与人为上的观念通通不过是空话。 但是，在焚城这个以土地贫瘠而出了名的地方，他居然看到人们却还能吃饱安居。 庞仁旭看出了墨羽的疑问，向墨羽解释说：“蛮族的缴粮队不怎么来云省。一来这里的民风剽悍，为了五公斤麦子，这里的百族人们可以拚命；二来这里的土地贫瘠，确实也没什么捞头，与其在这里费那么大的力气，不如去别的富裕省份搜刮。” 一路上，众人有经过了那个无名却著名的战场。白堤埋骨的地方，白色锐金旗倒下的地方，墨羽的铁骑停下来收敛遗骸最终返回的地方。那场空前惨烈的大战役已经过去了近一年了，战场在上一个冬季已经被墨羽率领麾下掩埋，但是在那个被无数河丘所分割的平原上，那一片隐隐泛着红的土地，拿土地上落日下的荒草萧瑟。新的生命在这里迎风卷动，坟头上是花的根茎，坟头下却不知有多少尸骨，众人看着那并不显眼的坟冢依旧能感觉当时的肃杀气氛，感觉到那悲壮的一幕。 秋风中，他们彷佛亲眼看到了，白堤将军和那些的忠诚的军队是如何的前仆后继地倒下，那些勇猛的铁甲骑兵如何视死如归地冲向叛军的队列，冲向死亡；旗手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宣布着最后的进攻命令；当看到人类高手时的欢欣雀跃；当那个大红袍子的刀客一刀斩下白堤人头时，那些筋疲力尽的人类士兵们又是爆发出怎样的绝望和恐怖…… 苍凉的秋风吹过，腐草在空中飞舞，彷佛正是那些示屈的亡魂们的不甘和无奈。那些祖国的健儿们，他们的名字，永远都不会见诸于史册。他们因为某种并不光明的原因长眠在远离家乡的异乡他国，尽管他们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没能阻止他们所不愿意见到的一切的发生。 白堤将军，大夏十三将最早阵亡的一位，他没有死在敌人的刀枪和阴谋之下，却死在了自己人见不得光的利欲熏心之中。他们长埋于此，而此地不是青冢！ 墨羽站在这里，袖袍在空中猎猎作响，他毫不怀疑，以后的记载中，会说，锐金旗折于此地，会说，公子羽率三万骑兵于此折返，但应该不会说，曾有许多英勇而无畏的战士，在这里为了战士的尊严而战斗，最终战斗至无一人生还，战斗至刀戟破碎，战斗至惨烈绝伦至知晓这一切的人，惊呼奇迹。 墨羽突然想起来，在这里收敛尸骸的时候，人类尸骨的数量。 十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二具，恰是万仞关那里登记的，出关的兵卒数目。 恍惚间，天地俱静，恍然间，墨羽潸然泪下。 一声高呼自他口中而出——敬礼！ 一声清响，百把玉刀齐出鞘！ 这里，是一个家族梦想终结的地方，是大动荡开始的地方，千百年后的传说里，当他们提起那乱世中的硝烟，一切的一切，当从这里开始。 曾参加过这一场会战的庞仁旭在一旁由衷地赞扬他当时的对手：“他们非常有种。”半响，补充道：“都是好汉子，都是真英雄。” 在这里，众人默默肃立了三分钟，玉刀竖在那里，似乎象征着什么。他们久久无言，为了那些曾英勇战斗过，但最终却失败的勇士们默哀。 残阳如血之中，某种不可名状的巨大的东西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扉，那美好的，那破碎的美好的；那不屈的，那泣血的不屈的；那令人无言，那使得所有人眼眶湿润久久无言的…… 千般滋味混为某种力量，某种魂魄，流淌到了每个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