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巧行天下
墨家以武立世,却并不以武闻名。毕竟人力时有穷尽这一点,已经由数百年前那位商朝的君主于落凤山在夏朝的兵戈之下获得了证实。 落凤山上至今没有树木,而山上草叶却锋锐无比。若有二品武者于山下,当能感受那百年不消的剑意。史书记载,当时,商君率八十亲卫被大夏十万步卒围于落凤山,终至单人独剑,仍以一己之力,抗夏军一昼夜,破甲六千三,力竭而亡。百余年之后,江湖中仍有无数名家好手往落凤山吊唁,其实他们吊唁的不是那位沉迷剑术的君主,而是那个逝去的时代。落凤一战后,世人知晓,一人一剑,终难抵千军万马。 江湖,终不是江山。 题外话说多了,再谈墨家,真正使墨家闻名于世的,是墨家隐约传承自九州时期墨家学派的工艺技艺。江湖中,墨家所铸造的宝剑名品虽不如龙泉等铸剑流派,但其普通兵刃却是中土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而在江湖之外,那大夏兵卒的战甲兵戈,亦彰显着墨家在这一领域的绝对权威性。借助兵器冶炼的地位,墨领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有了不被卷入各种纷争的本钱。距离夏商边境挺远,到万仞关距离也是不近的这片土地在日复一日的打铁声真的显得很美好。 虽然这仅仅是表面的平静罢了。 此时墨羽正享受着这一切。 严蕴真觉得自家公子很奇怪,他站在百尺塔塔顶时,经常给他以孤寂苍凉的感觉,好像不愿同任何人交流,可当他走到领地之中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却一点没有那种孤僻的感觉。 他斟酌了一番自家公子往日的用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公子,你,不是精分吧?” 墨羽正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严伯这句话险些摔倒。 他回过头看了看陪了自己好些年的严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么现代化的词汇,严伯你用出来,怎么这么违和呢。 不过,“精分”这个词,似乎是自己在同师父他分析万仞关外那被称为“荒北”的地方的“白家”时用过的术语吧,也难为严伯记得。 连这样的事严伯都放在心上,这些年却着实是麻烦严伯许多了。他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告诉严伯:“精神分裂症是一种很复杂的各种症状的统称,大体涉及感知觉、思维、情感、意志等多个方面的不正常。精神分裂通常伴有感知障碍的,这个词特指一种病,不要随便拿来用。” 说着,他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严伯一脸“虽然我什么也听不懂,但公子说的都对”的样子,陡然失去了解释的兴致,两手一摊,毅然决然的继续逛街去了。 其实墨羽很享受这种感觉,在自己的领地内看着那些信任自己的百姓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的样子。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在比荒北更北的地方有一个叫做蛮族的民族,和中土的人类不死不休;他们也不知道墨领需要怎样的军队和政治才能确保领地内没有十户九空的征兵现象。 好在他们不用知道。 他们只需要在茶余饭后听一听说书人的故事,不时关注一下武林中所谓的天榜都有谁就够了。这样的生活给他们平安喜乐,而作为带给他们平安喜乐的墨家人之一,墨羽也局的由衷的高兴,高兴到他的咳嗽也带着一点韵律。 “走吧严伯,看看这一期的榜单。”墨羽在街头走了走,觉得有些乏味,开口提议到。 严蕴真一惊,仔细看了看自家公子,似乎不认识了。公子他自小早慧,只是一直对习武一途抱有执念。自打公子被探明体内并无经脉后,自家公子就一直对武道之事难以释怀,那小时候每期必看的天榜亦是再也没有看过。 可今日,公子居然…… “严伯,走吧?”墨羽往前走了几步,见严蕴真呆在原地,唤到。 严蕴真笑了笑,眼中透出某种莫名的神采,回了一声“公子,这就来。” 中土很大,万仞关外,荒北之北,亦不会比中土小多少。人族同蛮族相加,谁也不知总数。而芸芸众生之中,总有那么几位超凡脱俗的存在。 例如浩瀚史书中留名的九州十圣,春秋六甲,乱世十七杰。每一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些超凡入胜的人物。 那些传奇也就汇入了一个榜单,天榜。 天榜第一,武神丁一 天榜第二,人魔韩俊 天榜第三,剑闲笑倾候 天榜第四,蛮皇 天榜第五,白衣柳辞 天榜第六,樵夫王胜 天榜第七,清虚观李小勇 天榜第八,圣僧空性 天榜第九,妖刀不笑 天榜第十,修罗加洛 “和当年没太大区别”,墨羽道,“也还是只有一个普通的名字空空的挂在榜单上。”
严蕴真笑了笑,回道:“公子,武学到了他们那一层次,已经能称之为修为了。”他笑着指了指天上,“俱是天上人,我们怎么描述才算合适?干脆不描述了。” 墨羽笑了笑:“于是,加洛就成了一个吃人的家伙?” “嗯?”严蕴真先是惊咦,随后就听到了不远茶馆的交谈声,随即无奈的笑笑。在那些普通人的交流中,武神丁一成了身高万丈的巨人,人魔韩俊成了日啖人头的魔鬼,也就飘渺的笑倾候还算正常,却也成了朝于周地赏日出,暮于蛮都饮美酒的神话人物。严蕴真毕竟也算江湖中的高手,自然知晓那些人物或许古怪了些,却绝不是怪物,不过,面对公子的“诘问”,他却不知怎么解释。百姓不晓江湖事,江湖事天下事,若不关己便是故事。 故事,有多少是能当真的? 难道要那几位近乎传说的家伙,一座座城池演武而过,告诉百姓其实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 有什么意义吗? 猜到严伯想法的墨羽笑了笑,许是因为笑的太过用力,随即咳了起来。 “哦?那少年人你觉得,那些‘天上人’应当是什么样子?”墨羽同严蕴真的交流并没有压低音量,恰好身边有一老者经过听到,便转而问这位少年郞。 墨羽此时精神莫名的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之中,微微一笑,回到:“天上人?既管此间事,即为此间人。” 老者顿时觉得有趣,随即又添了一问:“话是不错,可少年郞你在这里说这些不错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却与天人何干?” 这话却有些诛心,少年你于此市井之地逛街,想来并非官宦,而你年近及冠,却未成武艺,纵有千般道理再是精妙,却说给谁听? 墨羽深吸一口气,看向老者,视线却仿佛穿过他直至天空。 他声音飘渺,出口,便散于风中:“我欲高声语,愿惊天上人。” 这是大夏历2564年一个普通的夏日,普通到任何后世的史书在这一天的注解都普通的不得了。 那些史书之上只有平平淡淡的一笔:夏2564年夏,天榜再出。 而字里行间之外,却是无尽波澜。 这一年,墨羽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