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下
笔趣阁"> -----胧兮: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吗?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梦樱携着一盅补品推开了书房的门。刘堰端坐在案前,桌案上的竹简公文堆叠如山。 “梦樱。”刘堰停下阅卷。 将补汤放在桌案之上,梦樱冲他淡淡一笑:“王爷,莫累坏了身子。停下来喝口补汤吧。” “好。”刘堰点头。 梦樱盛着补汤,眉眼不抬地问道:“王爷,听说您要南下找夫人。” 刘堰微怔片刻后,方回答:“对。” 他目光中露出坚定:“此次南下,不要一年也要半载。我已经向皇上上书请示过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曲梁事务由我五哥刘御暂代。眼下,这些公文卷宗我需要亲自分类整理。” “去吧。”梦樱将汤轻轻地放在他跟前,双眸竟毫不闪躲地望着他。那脸温柔的笑意,带着点忧伤。 刘堰心怔,内里的滋味无法形容。 “梦樱……” 梦樱起身,勾唇:“待王爷寻夫人归来,奴婢就带着向阳搬出去。” “不行不行,于市井中谋生计,实在艰难。”刘堰闻之一惊,立马站起来。 且听梦樱继续说道:“王爷,一箪食,一瓢饮。这世上,没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其实,奴婢在外头的几年,倒也没吃什么苦。相比宫廷,反而多了份简单自在。只是,王爷…… 七公子……此生还能遇见你,奴婢已然无怨。” 刘堰缄默了半晌。 “梦樱,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不过你和向阳可以留下,如果我和胧兮解释清楚,她一定会……” 梦樱轻轻地摇首:“王爷,人一生的债,是还不完的。你还了奴婢的,就等于又欠了夫人,那夫人的,你该何时去还呢?” 说着,她将一块粘好的玉坠,还到刘堰手中。 雕工精美,质地上乘。玉石剔透,温润如心。那正是当年刘堰赠予的琼琚——这永以为好的信物,而今在意外中一碎为二,再上乘的玉器,也要因此伤痕而大打折扣。粘好了,不过是对过去有个参照,一切还能照旧吗? 人心怎奈世事消磨? “王爷,去吧。奴婢此生与你有缘无分,奴婢,知道了。”她展开一个轻轻的笑颜,然后转身慢慢地走入外面的阳光中。 刘堰低头看看手中的玉佩,心生惆怅,久久不能释怀。 然,这个严冬恰逢大雪如盖,难以进退。 刘堰自翌年立春南下,曲梁事务由刘堰暂代。 一盘黑粒白子相错的棋,落满了桃花。胧兮托着腮,在解棋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米分嫩的花瓣,依附在白衣黑发上。杯中的茶水,亦载着上了一片。 七色鹿在胧兮身边打盹。 远处,溪水悠悠地淌过。 溪音来了。 然而他没有打扰胧兮,只是静静地坐到她对面。 倒是七色鹿叫唤了两声,胧兮睁开眼睛。 她目光惺忪:“溪音。” 溪音浅笑:“一局棋,解得如何了?” 胧兮看着落花满布的棋盘,道:“这局棋,迷津重重。我解不了,所以睡着了。” 溪音饶有兴致地捻来一片花瓣,往空格中一放:“呐,这样不就好了。” 胧兮看向他“落子”的地方,拧了拧眉头,像是不解。 “这花瓣代表的是黑子还是白子?”她打了个哈欠。 溪音知她不擅解棋,笑道:“你猜。” 胧兮支起下颚:“你在取笑我。” 溪音取走花瓣,眸光撇见屋前怒绽的红杜鹃。 “不过,今年的春天来得还真是早,你瞧,我去年在门前种下的红杜鹃,都已经开了。而且并蒂而开的,还不少呢。” 却见胧兮陷入沉吟。半晌后,她指着屋前花开并蒂:“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吗?” 她突然有些悲戚。 成片的杜鹃在风中摇曳,红似火,鲜妍蓬勃。 身后飘来溪音淡淡而又坚定的声音:“不管怎样的结局,我都愿意陪你面对。” “烟雨胧兮花又开,春风又上小楼台,我的家,如世外,总有雨伞等着你,归来……” 一家酒馆,歌伎碎玉般的玲珑歌喉。 “客官,来点酒吗?” “不了,来壶清茶。” “好类!”爽朗的小二听取吩咐离去。 刘堰一路南下,不知何去何从。因旅途劳累,故而寻地小憩。 只听歌伎另起一段。 “烟雨胧兮花又开,春风又上小楼台,我的家,如世外,总有雨伞等着你,归来……” 仿佛有一场细而密的雨,踏着碎步,款款而来。烟雨中,楼台下,一抹倩影,打着伞,等着他,归来…… 刘堰不由眼前一亮,忽地想起溪音的那番话:南下,那个烟雨胧兮花又开的地方。 “胧兮……胧兮……烟雨胧兮。”刘堰震惊之后恍然,蓦地一阵惊喜,他找到了。 “胧兮,胧兮!”只见溪音气急败坏地跑过来。 胧兮正坐在汀步上濯足,四侧树木百年的枝叶,在顶上庇出一方清幽。她将裙裾扯低一点儿,回眸问:“怎么了怎么了?” 溪音皱眉没好气地说:“翩然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到处都不见影子,哼!” 胧兮见他如此,不由掩嘴而笑,提着裙裾起身:“兴许又有新的朋友,去找它们玩了。南山的兔仙,西山的灵狐,都有可能。” 溪音抱怨道:“真是的,以前还化作我的模样出去招摇撞骗,如今封住了他幻化成人的法力,依旧那么不安分!” 胧兮笑道:“那只能说明你**得不够。” “问题根本不是出在我这。所谓闲云野鹤,我看他,就是野,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七色鹿顾自在边侧仿人濯足。前脚浸进去又马上抬起来,歪头看看打湿的足底,又重新浸进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 刘堰在城中四处寻找打听。好几日过去,依旧未得音讯。 心中失落不已,胧兮你究竟在哪里? 城东阳光明媚,桃李花香。 街边一隅有人摆摊测字,刘堰在旁经过。 本低头阅书的摊主抬起头来,招呼:“公子是否遇到困惑了?来算一卦吧!” 江湖骗术,雕虫小技。刘堰本想一走了之,但心中的茫然确已无处找落,他竟鬼使神差地坐下来。 “还请公子赐字!”那摊主一本正经。 刘堰不假思索,挥笔写下“胧”字。 他报上:“就测胧字。” 摊主接过竹简,端详道:“敢问公子所求何事?” 刘堰回答:“寻人。” 竹简上字迹未干,摊主抬眸望定刘堰,提笔比划着字迹:“胧。左侧为月,右侧为胧。月中有仙姬,想必公子所寻,是位女子?” 刘堰一怔,微颔首。 那摊主继续说:“水里月,镜中花,飘渺而难以捕捉,只恐行迹杳矣。” 闻言,刘堰心中咯噔一下,怔忡的神色立即溢于言表。 “不过……”摊主话有转圜,圈出龙字:“寻人虽杳,但卦象中却指出了方向。” 最后,他道出仙机:“青龙主东,公子往东寻去,自有音信。只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一切随缘,不可强求。” 心绪起伏,刘堰半信半疑,低吟片刻后,支付报酬:“多谢先生。” 一路向东,便出城到了郊外。杏花初绽,娇艳饱满,沐着春光,繁华如锦。真是一派江南好春色,花影如深人未至。
刘堰内心有些淡淡的忧伤。前方是一个村落,遥遥地,传来水磨古老的歌谣,刘堰不由驻足。 陋室不惊,岁月静好。古老而简单,幸福恒定。 却不料,细想间,天色突变。一场不大的春雨,细而密,踏着碎步,款款而来。不一会儿,便雾锁山径,烟雨朦胧。 手中无伞,刘堰急忙寻处避雨。边侧的屋里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他收着晾晒之物,恰好瞥见了刘堰。 “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就请到寒舍避一避雨吧。” 刘堰循声望去。 男子邀他入屋,煎茶相待,刘堰不忙饮茶,只连声道谢:“多谢这位大叔。” 不苟言笑的男子微颔首:“公子客气,小惠何须言谢。” 刘堰不禁打量起他,他发现,在他刻满沧桑的脸上,依旧可辨出当年英俊的轮廓。目光又在四周掠过一圈,其中一只旧琴吸引了他片刻。 回过头来,发现那男子一直在看他,刘堰举杯饮茶,找话:“大叔平日是做什么营生的?” 男子回答:“砍柴务农,都有。听公子口音,应当不是本地人,敢问公子是哪里人?” 刘堰放下茶盏:“在下姓刘,赵国人氏。” 不料那男子浑身一震,又当即恢复平静:“原来如此,那公子双全可还健在?” 刘堰微怔,携些遗憾:“家母早亡,现双亲皆故。” “不知公子千里南下,所谓何事?” “寻人,我的妻子。我有预感,她就在此处不远。但又似隔着千山万水,不可接近,哎。” 刘堰叹息着,而那名男子却始终异常。沉默在二人之间回荡半晌,茶过三巡。 “村外有座洛神殿,据说灵验的很,不妨求求。”那男子突然开口。临别时,他赠言:“公子坚心,定能团聚。哦,对了,鄙人姓萧。” 洛神殿,坐落于山脚之下。古老的殿门苔藓斑驳,树上开着不知名的淡紫花朵,一天的欣荣,异地的落寞。 檐下的竹铃清脆摇鸣。 刘堰在殿外看到一块沧桑的石碑,面上已字迹不清。可辨的,唯有碧洛,凝泉等寥寥几字。 他步入殿内。 唯一的一座正殿,所供之神也只有一位。刘堰一望供桌,上边却没有排位。 目光循去。片刻后,刘堰如着雷亟!神像如玉,一女子裸踝斜坐。只见其容貌清丽,左侧玉手轻轻托起,眼神微带迷离,这像极了胧兮! 巧合也不该有这般的相像。 “胧兮,胧兮……”他如见到真人般不能自已。 可忽然又浇来一头冷静。方才的情绪实乃有失庄重,她不是洛神吗,怎会委身于自己为妻? 于是,他合什作礼,虔诚参拜。 殿中静如世外,薄光透窗而入,一束一束,一片一片,迷离而祥和。 刘堰发愿:“洛神明鉴,之前所为,实乃迫不得已。此次若能得以团圆,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洛神静若处子,纹丝不动,她的姿态,永远定格在曾经的某瞬。刘堰望定她,然而刹那间,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神双眼一眨,刘堰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眼花,用力拭目。洛神眼又眨,而这回,刘堰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哪里飞来的青蝶,羽翼通透,飞绕在神像跟前。最后于洛神托起的掌心停憩。 少顷,青蝶重新振翅,偏向门窗。刘堰目光不离它,青蝶架着薄光,轻轻翩飞,远远望去,它可也是某个神灵的化身?青蝶飞出殿外,刘堰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