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抉择(一)
然而,意外之中,还会有意外。只见—— 一柄长剑呼啸而过,斩在丝绫之上,磕碰有声。丝绫被重重弹开,于空中划过一抹弧度,流动的白如溅起的水。 长剑回到主人手里,蓝色的玄光勾勒着剑刃轮廓,剑芒凛凛,剑如其人,皆透着一股不可迫视的冰冷。 光芒倏然暗淡下去,剑被收起。 无隐挡在胧兮跟前,对着约荻厉声吼道:“还不赶快走!你想死吗?!” 约荻已然有些呆滞,气焰全无,顾不上无隐语色中的愤怒和厌恶,只惊恐地点着头,抓住生机,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他们眼前。 无隐猛地转过身,盯住胧兮。她怎么了?无隐不禁一怔。胧兮的眸色竟变了,变成了暗红色,带着邪气和杀气。她的身侧,被一团青灰色的烟气所笼罩,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像是中邪,像是成了某种力量的傀儡。 “胧兮!”无隐肃容喊她。 可胧兮完全不认得他似的,展臂挥动丝绫,欲攻击无隐。 无隐挥剑打去飞来的丝绫,眉宇皱起,疑惑重重。 “她哪来那么大法力?”暗想间,丝绫再度袭来。无隐翻身避开,随即化作一道极光,疾速穿至胧兮身侧,一把将其擒住。 “你到底怎么了?!醒醒!!!” 他试图将她唤醒。 胧兮目光漠然,直射出一场腥风血雨。四周之物似与她无关,他唤她,她不醒。 无隐有些怒了。骤然举指,直点她胸前一xue。 胧兮身体一下晃动,眼睑垂落,玉体倾倒而下。 “胧兮!”无隐托起了她。 …… 灯辉冷,夜藏霜,小风一廊。 灵犀望月,芳华对星,绝世何苍茫! 沧海明珠泪,灵珑相印心,深潭幽寂守殇。 屋前,清风缓缓而过,无隐孤傲地仰首对月,不可否认,他是个绝世的存在。 惆怅的空气流过他的颊面,携起几缕青丝。回忆,轻轻地回到那个新雪纷飞的夜晚…… “你就甘心这样离开?”他问溪音。 溪音饮酒的动作缓了一拍,垂下酒壶,稍顿才道:“甘心。” 无隐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这样的妥协,于你不公平。”半晌后,他才又说。 溪音笑了,直言道:“师兄,你代入的是自己吧。” 无隐立即别过都去,嘟喃:“可笑。” 溪音仍是笑,可忽然间,笑意殆尽。 谷中寒梅幽香暗递,突兀的沉寂,令无隐不适,他看了回去。 而溪音又似一转念,唇角倏然勾起,持续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世间变数诸多,但若有一事不易,便一生不悔。你在彼岸,莫失莫忘。因为相隔,所以不失;因为相望,所以不忘。 无隐一怔。 思绪切回现实。 无隐若有所思,极目苍茫。 屋内出了动静,他立马进屋。胧兮已经醒了,无隐站在榻前望她,紧张掩于神情之下。 视线渐渐清晰,胧兮微怔,不由脱口而出:“这里是洺山小屋?!” 无隐点点头,神色严峻,一直盯着胧兮的双眼。 美眸依然干净如水,截然相反的转换,显得诡异。 “你如何会知道这里?”胧兮很是诧异。莫非他见过溪音了?她心中暗想,但最终没有开口向无隐印证。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无隐将目光瞥至别处。 胧兮一阵头昏脑胀,极力回想之前,脑海中却只浮现约荻找自己麻烦的记忆。 “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何又回来?” 阴晴不定的星眸得意地现过一丝光彩,回话的口吻像极了某人:“我是离开了,但是我会在你需要我回来的时候回来。” 胧兮定定地看着他,满目惊然。 “约荻呢?” “被你打跑了。” 无隐眼中忽现疑惑。 胧兮一脸愕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约荻被我打跑了?被我打跑了!怎么可能,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还有,我……我究竟是怎么了?” 刹那间,只见无隐脸色一沉,沉默着走到一侧,半晌后冷吟道:“呵,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不过,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言至此处,无隐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说什么?”胧兮以为自己听错了,眸中却不住流转出喜色。 “你自己没听清楚便罢了,我可不会重复说过的话。”无隐强调着自己的不屑。可是,那份不屑听起来更像是不甘,是嫉妒和愤怒。 胧兮确定了。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她激动地想要掉眼泪。初为人母的喜悦,令她久久沉浸,怎还会在意眼前之人故意的冷漠? 可忽然间,她又似意识到了什么,抬眉问道:“你说我的身孕已有三月?” “嗯。”无隐冷冷一应。 欣喜之色褪去,眸仁携上疑惑。 “三个月?不,你一定是真错了!”胧兮说。 无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胧兮暗自寻思,葵水于前两月分明如期而至,若说怀胎,细细算来,亦不足一月。 携点尴尬,胧兮对他说:“有些事……。有些事毕竟我自己清楚,这个孩子,顶多才半月多,如何可能已经三月?” 无隐听完似乎很生气,冷言道:“怎么?你是怀疑我的诊断,还是想告诉我你与他是何事同房的?”他认为胧兮是有意寒碜,因此一言一语皆不避讳。 胧兮愣愣。 “不,我并无他意。只是……只是三个月,确实有些离谱。”说着她仔细一抚小腹,果真摸出了微微隆起的一小块。 这不合常理! 胚胎始发,分明不足月。如何会出现这胎足三月的显怀之象?忆及之前,腹中莫名的胀痛,身体也曾无故发热,这皆不似正常的妊娠反应。还有那次镜中所见……这些的这些,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突然想起,自己净化完瘴气的当日,竟还与刘堰同过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问无隐:“你说约荻被我打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无隐脸上的严峻稍稍敛起,这正是他的疑惑之处。 “我赶到的时候,约荻已经被你打伤了。你和往常太不一样,我想制止你,可你似乎不认识我!” “我有何不同?” “杀人不眨眼。”无隐的双眼惑然寐起,更加深邃。
“在你身上,有邪气,有杀气。还有你的瞳仁,肃杀暗红,深不见底。那时的你,如丧心智。”他盯着她,试图看透。 胧兮神情僵住,这些难道是因为…… 初胎生异--- 心智丧失--- 杀人如魔--- 猛然间,胧兮身体发热,腹内的胀痛再度袭来。 “啊—”她于榻上滑倒。然而,疼痛很快过去,小腹却仍发胀发热,很快,蔓延全身。 “胧兮!”无隐忙回道榻边,他气她恼她却也担心她,这份矛盾令他很是痛苦。 腹内,有股新生的力量与自身本有的力量相冲,胧兮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新生的力量,来自相连体内的,那个正酝酿出世的生命。 胧兮闭眸不语,身体微颤,渐渐渐渐,颤的厉害起来。 星月无言,蓦然的死寂,她似想通了。 同房之际瘴气侵身,所结之胎定呈异常,这是结论。 睁眸,她再度问他,抱着确认的态度:“你确定,我所怀之胎,已有三月?” “不会有错。”无隐点一下头。 胧兮又抚了一遍小腹,心凉半截,剩下的半截--- 紧捏住被角的手指毫无力度,似有一份痛苦,想要发泄却无处发泄。 抉择,就这样被摆在面前。还未真正体味收获就要承担失去。然而,这失去是一个人的么?不,这是两个人的。 心,负和着夜色,无声地痛着。决定已徘徊至唇边,可她久久不愿开口,只因所言之言,是一把无情的利刃,剜入心中,血色蔓延。 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未真正开始,断肠的辛酸就已汹涌决堤。伤口,被一点一点撕开;鲜血,缓缓慢慢地滴涎。 不能自主,无可奈何。 胧兮终于开口:“你可否,帮我件事?” 泪水在她眼中打转。 “什么?”无隐倏然感到了心软,同时有些讶然。 可胧兮的要求竟是--- “我要打胎,求你帮我。”音未落,胧兮的眼泪便已双双淌落。 这份委托实乃震惊。 “什么?!”愕然与茫然一同浮上俊颜。僵愣了许久,无隐才直直地站起。不可置信地望着胧兮,自己听错了么? “你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胧兮没有勇气重复。 “你没有听错,我也不说第二次。”她幽幽地回答。 无隐转身,心里热浪起伏。 她要把孩子打掉?她竟然要把孩子打掉?!简直不可思议,为什么? 无隐理解不了,可心中,分明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窃喜。 他不愿承认自己邪恶的私心,人神本同根。 思绪稍稍平复,无隐转回身,剑眉紧锁,面无表情。 “为什么?” “同房之际瘴气侵身,乃致初胎生异,这才使我一时心智丧失。否则怀胎明明不足月,如何会有三月之象?既胎象生异,就需果断打掉,不然真不知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是个什么东西!” 胧兮解释道,她努力使自己坚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