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奎阁凌霄
褪阳醉染霜天彤,蒹葭添秀,汀线勾红,一声过雁,一处水榭危楼。 刘堰和胧兮,沿着某处堤栏漫步。 胧兮抬首看看晚霞,雁过,徒留几声哀鸣。目光随它直至远处的翠岫,倏然间思绪亦是被拉远,脚步渐渐转慢。 刘堰见她的步伐变得与先前的不一致,以为她累了。便道:“胧兮,是不是累了?那就停下休息一会吧。” 胧兮颔首,两人在某截堤栏停步,倚着堤栏,看着前方粉了腮红的风景。夕阳日落,湖面映红,汀岸上丛生的蒹葭皆披霞帔。远处,翠岫不生寒,打上汀线的水波也似水墨画中的丹洇,湖水与霞光并媚着。唯一孤独的,却只有雁过之处一枚水上楼榭。 河面极宽,河水奔流向前,望不见尽头。时不时在水面上凝成一个个小漩涡,它们要流向哪里呢? 刘堰指指那处独立于孤岛上的华丽楼榭,对胧兮说:“胧兮,你看。” 胧兮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处华丽楼榭,看样子,应该是一座水上酒楼。同时余光又瞥见汀岸上搁浅着一艘木船,一根纤绳将它牢牢地栓在木桩之上,估计是平日里用作摆渡的。 “那是……”胧兮没有收回观楼的目光问刘堰。 刘堰环住她的肩膀道:“那是魁星阁,亦称奎阁凌霄。” “魁星阁?” “嗯。”刘堰点点头,笑道:“这也是曲梁一景,只可惜现在涨潮,魁星阁不开张,待退潮后,就会有许多游客渡船去魁星阁,在楼顶饮酒观湖,赏星论月,可谓趣味无穷啊!” 刘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深情地说:“你要留在这里,陪着我看完一生的风景。” “你……”话音未落,瓣唇就被刘堰堵上,他吸允着她唇齿间的芳香,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 渐渐化浓的墨色,掩去了胧兮两颊飞扬的红云。 唇分后,胧兮轻轻推开刘堰,将有些冰凉的手背贴在一侧面颊降温,道:“王爷,天黑了,我们回府吧。” 但刘堰却抬首望望夜空:“等等。”胧兮不明白,微斜头愣愣。 “看!”刘堰着指着天空。 胧兮抬眸,只见空旷的夜幕,飘上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天灯,闪烁着如熟透的橘柚的色彩,飞升间,有的似流星般陨落,有的则依然飘忽不定地点缀着夜空,好比人世间的愿望,有实现的,也有……惹得那相伴的孤星和瘦月无丝毫寂寞。 正看着,只听得刘堰故作神秘地对她说:“每晚,这儿都会有许多男子女子放天灯祈福。以求能与自己的心爱之人厮守终身。” “要不,我们也去放一个。”刘堰一直看着她,兴致勃勃。 胧兮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她若有所思地笑道:“世人的愿景皆由缘而生,由缘而定,岂是一个小小的天灯所能左右。” 刘堰执起她的手,只觉透着些冰凉,他道:心中有愿望,也总归是好的。” 天边的一盏天灯消殒成一抹残烬。 倏然扬起唇角,胧兮动动双手,将十指与那正为她取暖的大手紧扣,目光柔柔,亦是认真地言道:“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王爷你是有福之人,不仅要惜福,还要修福。世间还有多少百姓过着捉襟见肘,受人欺凌的日子,胧兮真心希望王爷能多为他们做点事。” 刘堰讶然,胧兮竟还有这样的胸襟和看法,于是他一字千钧:“好!” “对了,胧兮。” “嗯?” “我今晚要与你分享一样东西,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刘堰看看天色。 正说着,只闻得一阵悦耳悠扬的笛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美妙的旋律回荡在浩淼的湖面,点滴乐符落舞,渐渐连贯成一个颇具江南韵味的画面。 画面中,烟雨朦胧,小桥流水之下,蜻蜓点过荷花蕾儿。晃动间,震落了蕾尖上的一滴清露。 这不是…… “这是我娘从前常唱的曲子,也是我毕生最爱的一首曲子,那夜我弹给你听过的。” 想起那个夜晚,第一次交换心声,缘分冥冥之中已经种下。 两人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湖烟浩淼,令人自觉渺小如蚍蜉;流水东去,远远延绵令人倍感沧桑。夜风携着烟雨胧兮的旋律,将胧兮的思绪吹得很远很远。刘堰,我留下来真的是对的么? 夜晚降临,平干王府门前的灯笼被点亮照明,一阵嘚嘚的马蹄声离王府越来越近。刘堰和胧兮回来了。 进门后,刘堰送胧兮至她房门口,胧兮轻推门扉,浮动在长廊青石板地上的清辉越门槛而入少许,干净且澄明。 胧兮随着这清辉进屋,转身。一手轻扶门棱,清秀的容颜和着月光柔情似水,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刘堰一手支门,出神地凝视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胧兮,上次通缉的那个手下一直没有消息,我打算明日上邯郸与王兄共议此事。所以要离开两日。” 胧兮轻轻颔首:“王爷尽管放心去吧。” “嗯……”放下手,垂眸看着地上的那一剪月光,刘堰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胧兮看着他,弯眼笑笑:“你是怕我会偷偷溜走么?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 自己并不是想这个,不过她这么说倒提醒了自己,刘堰伸手执起胧兮的手,道:“不是和你说这个,我是想和你商量我们的婚事。” 心头一颤,不知如何答复,虽说自己决定暂时留下,却依旧保证不了什么。面对这样的要求,胧兮有些愣愣的,抬眸迎上他满是期许的目光,却只得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快,让我再想想。” 心底划过一阵莫名的失望,但刘堰仍是体谅地笑着。 “也行,你好好想,毕竟这是终身大事,是我唐突了。” 胧兮忙着解释:“我只是觉得,眼下都入冬了,为何不等来年春暖花开,再……”自己何时学会说谎了?这番话,是要让他安心,还是刻意在拖延什么。可待到来年,自己是否真能兑现诺言与他结发成连理呢? 刘堰勾唇一笑,澈眸中温暖满满,满意地说:“只要你不离开我,其它的事由你说了算。” 胧兮与他十指相扣,笑道:“快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你也早些就寝。”刘堰拍拍她的小脸。 风过,室内窗纱轻晃,刘堰离去,胧兮阖门。 屋里的红烛正在滴蜡,胧兮轻轻在桌前坐下,以手支颐,想了很多很多。 整夜过去,白昼的光透过窗纱使得房间彻亮。这日,天气大好,纸窗外,几只灰斑鸟雀在枝头弄晴,其中一只扑翅离群闪上檐角。
胧兮睁开双眸,定定地看着鹅黄色的帐顶,天为何亮得这般快。伸手撩帘,只见萧儿正帮她准备洗脸水。萧儿偏头,见胧兮醒了,弯起眼角,道:“胧兮姑娘,你醒啦。”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套新洗的衣裙,直径走到胧兮跟前。 “姑娘,早些更衣吧,奴婢把早饭端来了,还是趁热吃的好。”萧儿一边摊开衣裙,一边说。 胧兮拢拢被子,侧卧着只问:“王爷呢。” “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呢,姑娘且放宽心,奴婢猜想顶多后天,王爷就回来了。” 胧兮起身,淡淡笑道:“没事的。好,我现在就起床。” “大哥无事不登三宝殿,前来寻我,有何贵干?”刘淖把玩着杯盏,头都不抬一下。语气不咸不淡,模样心不在焉。 刘丹颇有意味地盯着他,笑道:“六弟,你每日都这般颓废,到底还要不要成就大事了?” 刘淖闻言,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大哥不是要与我合作吗?那我倒是要先问问大哥,今日都在忙些什么呀?” 刘丹正欲说话,却不想此时若言携着婢女进来送糕点,面对若言,刘淖仍是不屑抬一下眼,而刘丹和蔼一笑,谢道:“辛苦弟妹。” “大哥请慢用。”识趣的她朝二人微欠身,退下了。 若言走后,刘丹继续开口:“为兄自是在打探中,曲梁那边……你可知道,刘堰身侧,竟多了个神秘女子。” 刘淖先是流露出诧异。而后,像是与自己不相干似的,斜了身子,道:“有个女人算什么,他又没有出家当道士。不过,他倒是想通了啊。不过大哥,这事也值得一提?你不是要和我合作夺回王位吗?专门打探人家的风流韵事,也算本事啊!” “唉。”刘丹摇摇头,顾自饮茶,见底的杯盏映出一双神秘的笑眼。 一尘不染的台阶上,笼着一层薄透的月纱。胧兮坐在台阶上,以手支颐,直直地望着银月静思。 萧儿走进庭院,盼顾一番。 “胧兮姑娘,您可别坐在台阶上。地凉,快起身进屋吧。”她朝胧兮快步走去。 胧兮微笑道:“不打紧,我就坐一小会儿。” 萧儿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劝。只静静地立在她身侧。 “萧儿。”胧兮突然开口。 “胧兮姑娘有什么吩咐?” 片刻后,胧兮问:“萧儿,你给我讲讲王爷曾经的事情吧。”然她提问的时候,依旧斜着头望月。 萧儿微怔,却一时打不上话。自己毕竟是从宫里跟着刘堰出来的。之前刘堰在赵王宫出的事,以及关于梦樱的那些事。自己怎敢透露半分,只得答道:“王爷还是七公子的时候,无夺嫡之心。好在凭着这一点,现在也是平平安安,但宫墙之内多嫌隙,一些是非争端总是免不了的……” 胧兮波澜不惊地听着她讲述,然而她只是听着,没有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