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七色鹿
平干王府花园里如血的红枫也因这转寒的肃杀，渐渐地燃烧成一抹残烬，只余空枝寂寥。 刘堰因公事出门了，然而他却忘记了在家里，自己还有个爱管闲事，口无遮拦的九弟。 午后，刘朔吃饱喝足，闲来无事，信步走出房门，一路兜一路转，恨不得把所有东西看个遍。这日，一如既往的好天气，云淡风轻。 刘朔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胧兮住的地方，他看见不远处胧兮正静静地站在那，白衣翩然，如清水出芙蓉。 他定眼望她，只觉得一股清新之美沁入心脾，内心暗自感叹。嘴角扬起调皮的笑，他朝她行去。 “胧兮姑娘，有礼有礼。”他拱了拱手说。 胧兮看了看刘朔，微欠身子：“侯爷，有礼。” 刘朔带着笑意，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把胧兮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却丝毫不觉得失礼。 胧兮知他率性，便也与不计较，只是他这样看着自己，她确实有种既想笑又不自在感受，但却不好明说。 刘朔绕道胧兮跟前，笑着说：“来来来，胧兮姑娘反正七哥不在，你也无聊我也无聊，我们来聊会天。” 胧兮微露诧异。 刘朔笑得更开心了：“嘿嘿，胧兮姑娘。你也别太伤心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槛，有空啊你多和我们出去玩玩，这样心情就会好起来，心情好起来，还有什么事会不顺利呢！你说对不对？” 这番话，倒无不当。胧兮淡淡颔首：“侯爷所言极是，多谢开导。” 刘朔更来劲了，他继续说道：“我七哥品貌出众，这个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在府里也有段日子了，他的为人，我相信你也是了解的。”“那又如何？”胧兮轻挑秀眉，她似乎知道刘朔要说什么。 “这个，想必姑娘你也是知道的，我七哥这个人，二十岁了都还没娶老婆，这也就算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他不娶老婆也就算了，可他不能不考虑后嗣问题啊。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他的兄弟嘛，也不得不为他担心。”刘朔以为胧兮没有会意，直奔主题。 胧兮听他在那里啰嗦，秀眉开始微敛。她依旧用客气的语气对刘朔说：“侯爷有话直说。” 刘朔讪笑：“胧兮姑娘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其实我想说的是……” “我觉得你和我七哥挺般配的要不你嫁给他做我七嫂得了。”刘朔一鼓作气说完了那句话，一改方才拖沓的语速，说完后还略显得意，甚至觉得刘堰事后还会对他感激涕零。 胧兮听了，淡淡地说：“多谢侯爷美意，胧兮高攀不起。”她听他啰嗦了半天，也觉得厌烦了，说着转身就要告辞。 “别，别呀！”刘朔赶紧绕道胧兮跟前，拦住她说。 “哎呀，胧兮姑娘，你害什么臊嘛。我七哥绝对是个会对夫人好的男人。而且这样，也很避免很多闲言碎语嘛。” “什么？”胧兮不解，眉目间亦有些不悦。 “姑娘，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你呢。在也平干王府住了那么长时间了，有些事嘛，就算不想让人知道，但人长人短总会传出去，所以嘛，你只有嫁给我七哥，这样你在府里长久住下去，才不会被人说闲话，对不对？”刘朔自以为是加自作多情是地当着说客，却不知——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料，刘朔的这一番话出口，令胧兮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很是难堪的样子。 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恬不知耻地赖在平干王府吗？她有些羞愤地垂下了眼睛，又抬起眼睛看着刘朔。平静了神色，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报答的方式有千万种，但侯爷说得在理，胧兮这就给王爷腾地方！”说着便从容地走了出去。 “哎呀，这是怎么了嘛。胧兮姑娘！”胧兮和刘朔擦肩走过，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月牙白的裙摆在单薄飘逸的身形上随清风而扬，刘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刘朔以为她只是去别处走走，不会真的离开，没有太在意。但觉得无趣，便离开了。 胧兮突然间明白，自己在平干王府已经打扰多时，人言可畏。她再住下去确实不像话。 胧兮向正门走去，走着走着，望见侧门开着，看门的小厮估计是偷懒去了。胧兮看了看侧门，一咬嘴唇，便走了出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叫卖着自己的商品。曲梁倒是一片繁华。 胧兮又路过一座学堂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正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 胧兮心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是不是太过分了？哎，算了，若自己打了招呼，还能走得了吗？连这些孩子都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 胧兮继续向前走去，时不时吹来的秋风使她有些凉薄。 她避开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走进了南郊的一片竹林里。 竹林里，碎叶满地。胧兮略累，便就地而坐。 太阳快落山了，林间的秋风，伴随着日落的黑暗，更加清寒。夕阳侧影，余晖半投，远处的一隙空白，浑然而灿烂。胧兮缩起身子，双手环膝。枕着膝盖，青丝掩下脚踝，睡意涓涓如细水般袭来。 她想到了自己的亲娘碧洛。可惜，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感叹，天地间，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自己爱的人负自己，至亲的人只怕是永不能再相见，昨日的一切与今日的一切，如同山顶上按捺不住的浮云，随风袅袅，原来的一切早就飘散得不成样子。 胧兮想着想着，水雾浮上美眸，命运践踏而无能为力，何去何从？ 又冷又饿，她终于理解了为何世人会贪恋抱薪取火的暖，和五味俱全的香。 夜幕悄悄降临，天地昏暗。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跑出一只鹿，绕到了胧兮身边，胧兮诧异地抬头看去。 这是一只漂亮的鹿，只见它身上长着美丽的月牙湾似的斑点，一双水旺旺的眼睛。更称奇的是，它的额间还有一小块七彩的皮毛，使之颇有灵气。 虽然胧兮没有了法力，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这只鹿绝对不普通。确实，这是一只刚刚开始修行的灵鹿，虽然没有化作人形的能力，却颇具人性。 那只七色鹿一双美丽的眼睛友好地看着胧兮，用嘴轻轻地衔起胧兮的衣角。胧兮感到十分亲切，微笑着对它说：“鹿儿，你要和我说什么？” 那只七色鹿，伸长脖子示意前方。胧兮朝前看去，微愣。不知何时，前方竟出现了一条上山的路。周边白雾四起，不知通往何处。胧兮与鹿同行，不到一会，便出现了一个山洞。 与鹿进了洞，胧兮感到暖意袭来，这个山洞倒真是个风水宝地，不仅冬暖夏凉，地上还铺着干燥的稻草和一堆山芋等过冬的食物，往深处走，亦有泉水流出。 这样的环境，至少能让一个身无分文的人，饿不到也冻不着。 “鹿儿，这是你的家么？”胧兮顿时心情大好。 七色鹿像听懂似得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胧兮温柔地抚摸着它说：“鹿儿你是怕太寂寞要我来陪你么？” 小鹿抬着它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俏皮地看着胧兮。 胧兮道：“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就和你住一起吧。” 七色鹿开心地在胧兮身边绕来绕去，七色鹿用嘴衔起一块柴火，在地上堆成一堆，又扯了扯胧兮的裙摆，示意她那堆柴火。 “你是要我生火么？”胧兮似能与小鹿心灵相通。 七色鹿点点头。 胧兮生了火，又烤了个山芋当晚饭，饭后，她实在太疲倦了。躺在草堆上，七色鹿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胧兮将发间的簪子取下来，仔细一瞧，却是当初刘堰买给她的银杏叶发簪。 她有几分内疚，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