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幽寒想过继续追查下去,那么,当天进入旅社的所有人都有嫌疑,但是即便最后锁定目标,找出黑衣人,又能怎样?估计对方也会因偷窃无获而拒不认账吧! 因为幽寒的失窃物是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仅此而己。 有谁会因为偷了一张纸,而承认自己是贼? 估计就是去报案,幽寒觉得自已也会被人当疯子一样轰出来! 走出诊所,幽寒越发觉得自己是倒霉透了,怎么住个旅社,也可以把东西弄丢。 沿着通往镇中心街市的一条小道缓缓而行,一路上,就这起“偷窃案”幽寒想过有多种可能性,但在当时,涉世未深的幽寒,怎么也没能把这事与陪同自己住旅社的司机小李联系在一起。 其实,这起“偷窃案”的策划者便是司机小李。黑衣人叫小范,是这家旅社的老板,和司机小李不仅熟识,而且是生死至交。 据说当初年少无知,曾一起过案,后来事情败露,未伤及人命,情深义重的小李便索性背下一切罪行,小范则从轻发落,在狱中蹲了两月便得以释放。 小范铭记在心,为报大恩,从此洗新革面,堂堂正正做人。 这次小李开口,名义上像“行窃”,不过是拿张纸条,所以小范也没推托,当即就答应下来。为安全起见,小胖还是乔装成黑衣人。当天清晨,司机小李借“早餐”之名将幽寒引开,小范则趁机潜入幽寒的房间,顺利偷走了那张纸条。 至于司机小李为何要偷走纸条,背后的真实原因倒让人有些吹嘘动容。 他害怕,小姐一旦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么董事长和夫人的婚姻,可能会受到更大的威胁。 无奈之际,幽寒想到了“老李诊所”,那个女人带着儿子来看病,李大夫一定有为其开药,那么留根处方上应该会记录下她的联系方式,以便病情的跟进和查询。 幽寒觉得自己的分析有一定道理,暗自庆幸还有一线希望。一抬头,却犯难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民房,少说有一两百户,那个“老李诊所”就像散落在茫茫人海中的一位相貌普通的先生,无论体重身高外观上论,都毫无彰显之力!怎么找!那天司机小李载着她七拐八转,可是把头都转晕了,才找到了这家诊所。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怎能放弃? 乡缜小路,崎岖不平,幽寒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逢人便问,好不容易找到“老李诊所”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全身的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脸被太阳烤得火辣辣的疼,头发胡乱地粘在额头上,热气蒸腾,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汗臭味。那刚要愈合的伤口在汗水的侵蚀下,又似要裂开口子来,隐隐作疼。 作为大夫,病人回访,这是常有的事,但当幽寒再次以“狼狈”的面貌出现在老人面前时,老人着实愣了很久。 心疼之余,老人为幽寒倒了一杯水。 幽寒一口喝完,谢过,说明了来意,老人惊愣的望着她,一脸不解。 幽寒想了想,一脸悲伤道:“她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姑姑。” 老人有所动容,但职场有职场的规则,医生要有医德,按理说他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病人的相关情况,尤其是联系方式。 见老人沉默不语,幽寒心里越发着急,想到母亲说起“肖薇”二字,那该是父亲的jiejie或meimei的名字,便脱口而出:“我姑姑叫肖薇!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女人是叫这个名字么?” 老人看着幽寒一脸着急,泫然欲泣的样子,终于动了侧隐之心,低头看了看病历档案,果然备注栏里写着“肖薇”二字,于是点点头. 震惊之余,幽寒断定,这个叫肖薇的女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姑姑!! 如此便能解释,在长途车上,女人见到她,为何会一脸反常和惊愣,还莫名其妙地问她一些年龄,家庭方面的问题,包括男孩,总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如此便能解释,在诊所外,再次相遇,女人莫名名妙的向她说起大哥的痴情与婚姻的不幸,男孩无端拿出他舅舅的照片……原来,从一开始,这对母子,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然而,接下来老人的一句话,却让幽寒的心瞬间凉如冰川,“不过,她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为什么?”幽寒简直难以置信。 老人无力的摇头,“这以自愿为原则”,老人记得,当时他有意让她留下联系方式,但不知为何,肖女士委婉的拒绝了。 “那她还会来么?” “这个不太好说。” “那她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要治愈,以当今的医疗水平,根本不太可能!” “那如果她还来,麻烦您通知我一下行么?” 老人点头。 可是,天知道,这位叫肖薇的女人还会来诊所么? 一颗心似在凉水中又泡了一遍。 离开诊所,幽寒来到小镇上的街市,这也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 幽寒找到一家手机店,把摔成一个大花脸的手机递给维修师傅,维修师傅面无表情的说道:“维修费要160元,修不?” 幽寒眨眨眼,再一次感受到被宰的切肤之痛,咬咬牙,道:“好。” 从手机店出来,看见一位衣服洗得发白,鬓角有些斑白的母亲正牵着女儿的手向隔壁的服装店走去,说是牵,倒不如说是生拉硬拽。 女孩拼了命的想要挣脱,许是母亲的态度太过强硬,又或许是她手中的力道大过猛烈,女孩眼眶红红的,似有落泪的冲动,她双膝几欲脆地,对着母亲苦苦哀求道:“妈,我求求您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母亲回过头,深沉的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绝决。 这场景太过悲壮,让幽寒误以为是一场家庭暴力,竟不自主的停下脚步。 好奇心使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幽寒注意到,女孩的皮肤不算白,甚至可以说有些黑,像太阳晒多了的那种黑,但黑中透着红润,是一种很健康的肤色。不同于自己的肤色,纯白,那种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的,天生遗传下来的白,白得没有血色,白得空洞而纯粹。幽寒估摸着女孩的年龄和自己相仿,眉宇间透着一股稚嫩似要褪去,但青春的气息又未完全展露的矛盾韵味。 此时的她似乎意识到周围气氛不对劲,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噗的一声站起来,冲向前亲昵的一把将母亲抱住,神秘的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母亲听罢,脸色一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女孩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此时的她也不知是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围观者,还是根本不在乎,对着女儿凶道:“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旧成什么样子了!你总是说没关系,没关系!可是眼瞅着就要开学了。你总该给自己置一点像样的行头吧!” “妈,置什么行头呀?搞得那么隆重,像在招女婿似的。您若真想置行头,也得等我出嫁的那一天啊。”女孩见母亲那般执着,忍不住调侃道。 “好了,别贫嘴了!妈知道你懂事乖巧!可是妈知道县城学校不比在农村和家里,你要穿的体面一点,要不然连同学都会看不起你,晓得么?” “哎呦!我的妈,我的亲妈,我的祖宗,你咋也变得这般势力眼了呢?您然道忘了您从小是怎么教育我的了吗?我求求你了,咱别买了行不?我说过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同学怎么看我,那是她们的事。这开学眼瞅着就是一大笔学费,你还给买衣服干嘛呀?您看您和老爸,为了供我上学省吃俭用,平时连rou都舍不得吃……”看母亲不依不饶的样子,女孩也顾不了身边这么多的围观者,如实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本以为母亲会有所动容,岂料她脸色陡然一变,黑得包公一般,眼皮一掀,一双利眼像箭一般射了出去,然后一字一句,重如磐石,“怎么翅膀硬了是不?连妈的语都不听了?还是嫌妈不会赚钱,连给你买身衣服的钱都没有?” “哎呦,我的亲妈,我的老祖宗!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可真没那个意思!”女孩看母亲似有山洪暴发的趋势,赶忙解释道。 “如果真没这个意思,就乖乖跟我进店去选两套衣服。你要上大学了,妈打心眼里开心,你还不给我表示下么?咋还这般磨磨唧唧!” “……” “怎么,若不听话,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妈!”说完,女人脸色铁青的往店里走去。 “……”女孩懵了,眼睛眨呀眨,暗暗揣测母亲这回是真生气了。不敢再还嘴,低着头,乖乖跟了进去。 透过玻璃窗的镜面,母亲看见女儿终于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脸上立刻呈现出“阴谋得逞”后的幸福微笑。 女孩跟在其后,看着母亲踏着轻快的步伐,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意。 她何尝不知,刚才的一幕是母亲上演的激将法而已,其良苦用心,她理解,便不忍心再辜负。
其实在乡镇或是一些经济落更为落后的僻壤小村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除了养活一大家人,还要供养自己的子女上大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们的积蓄其实就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一日一月,一点一滴,积少成多,就像蜗牛负重前行,无此辛酸和艰难。 但是令人欣慰的是,这份辛酸和艰难背后,往往夹裹着父母对子女深沉的爱,包裹着一家人nongnong的情谊。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只有幽寒仍站在原地,眼中水汽氲氤,说实话,女孩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算新,但绝不像母亲说的那样“旧成什么样子了。” 服装店里,鬓角斑白的母亲一脸幸福的帮女儿挑选着衣服,眼中的宠溺如海一般清辙而深沉。身旁的女儿,点点头,心满意足的接过母亲为之精挑细选的漂亮衣服,脚步轻盈地向试衣间走去。 这一幕,唯美如画卷,也刺眼如火光。 如果不是那一声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幽寒可能会一直沉浸在这份复杂的情愫里而无法自拨。 “幽寒,你怎么啦?这两天打你电话为什么总是无法接通?” 幽寒语塞,总不能告诉冬梅,是因为看到学长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激动使然,不小心把手机掉地上摔坏了,绞尽脑汁,终于想了一个可以勉强搪塞过去的理由,“哟,可能手机用久了,老化了,信号不好吧!” 似感觉到幽寒的迟疑,冬梅心中一黯,她记得幽寒现在用的这款三星手机,正是高二那年自己陪着她去买的。 那时候,因为学长的转学,幽寒不惜投掷5000元的高价到**店买了一部当时最新款的手机,内存大,容量足,网速快……原因就是为了能与学长保持良好的联系。 当时冬梅还调侃幽寒小题大做,不就是打个电话,QQ上聊个天,至于么?真不愧是土豪呀!可是短短的两年,手机就老化了,冬梅真有点难以相信…… “幽寒,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冬梅不想回避,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对于在A城遇到学长的事,幽寒避而不谈,她只将在车上和诊所遇到母子的事如实相告。 冬梅听后,有点难以置信:“所以,你的父亲还活着!” 其实,比起父亲的死,他活着的事实,更让幽寒难以接受:“你说,当年他抛弃我的原因是什么?” 语气里的失落与忧伤比责问还多! 电话那端,冬梅沉默了很久,久到幽寒感觉到她像是离开了似的,正欲开口,才听到冬梅如钟声般幽远而宁静的声音缓缓传来,:“幽寒,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一遍遍的问自己,我答应跟那个女人走,这样做对么?我想到头皮发麻,彻夜难眠,后来我想通了,如果这样做能让我最心爱的父亲心里好受,单凭这一点也许就值了。世界上,最大的折磨,不是rou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蹂躏,我想我若留下来,父亲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所以我的离开,成全了他的幸福,也成全了我自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生活很多时候都不能按照我们预定的轨迹行走,会有太多的挣扎与无奈,但我们不能一味的沉溺在这种痛苦的情绪中,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尝试着释怀与放下,放过别人,也等于放过自己。” 幽寒笑得苦涩,语气冰冷得似乎带着质问:“别告诉我,你已经不恨你的母亲了?” “老实说一点不恨是不可能,但是恨又能怎样?所以我尝试着把她当成路人甲,当成我生命里的过客,如此这份恨便渐渐薄弱了。连受伤最多的父亲都能原谅她,为什么我不能释怀了。如此反复,渐渐的心倒宽了很多。” “抱歉,我确实没有你的心胸和肚量,我想我直到死也不会原谅我的母亲与父亲。”冬梅的善意,幽寒明白,但她终究无法如此洒脱,虽然都生长在残缺的家庭里,但是冬梅是浸泡在父亲nongnong的爱意中,裹在奶奶甜蜜的怀抱里幸福的长大,而冬梅则是在外公的打骂下与和外婆的叹息与泪水下夹缝求生。 境遇类似却又截然不同。 所以所谓的感同深受!其实并不符合逻辑,同样是伤,深与浅,大与小,程度不同,体质不同,治愈时效不同,无可厚非,这是幽寒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