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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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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红日跳出云海,云霞映面,酒红沁眼。

    风入古埙声,哀婉沧桑,叫人心底生根的惆怅。离鸢在琉璃宫外默立一宿,紫衣之上沾有枯黄落叶,露湛朝阳。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她在送行,轻吟浅唱,空灵飘渺。

    二两酒驻足门外,低头垂目,被一袭秋风吹皱心池,最是离别苦,恨负相思人。

    离鸢转身,揉碎一地金黄,盈一眸深情,含笑不语。

    安夏双手紧握,有一瞬的颤动,咬破了薄唇,点点艳红,抹在双唇之上,妖异冷艳。二两酒不敢抬眸,只是缓缓跟着安夏的步子,又故意落在后面。

    安夏看着离鸢嘴角轻抿起的微微弧度,心中更加不安,愧疚。

    “对不起。”

    离鸢只是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强颜欢笑:“剑域里住着三个师叔祖,人都挺好的,只是性子有些古怪。”

    安夏点头,二两酒沉默。

    离鸢却兴致颇高,似乎想起了百年前的自己,面颊之上泛起一抹娇笑:“当年王师叔祖还给我算过一卦,故作高深的说我命中有劫。我当时笑他故弄玄虚,就问他是个什么劫数竟是让他都郑重其事。”

    她在追忆,百年前的画面一幕幕浮现眼前,自顾自的说道:“他说是情劫。”

    “情劫”二字微微咬重,刚一脱口,离鸢就笑出了声。

    “我说修道求仙哪还有心思去管那些儿女情长,还以为他是故意捉弄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不是。”

    轻笑戛然而止,二两酒抬头看着离鸢,看着她脸上的落寞悲戚,还故作欢颜,只是他未曾流露半点怜惜,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在她讲故事,他不该不能有感动,因为故事还未完,他怕更如梦靥。

    最后她笑了笑,柔声说道:“原来我,在劫难逃。”

    秋风渐紧,紫袍凌风飘扬,裹起漫天杏花枯叶。长袖舞剑,朵朵剑花乍冷,晨曦之下宛如道道流光。

    仙姿魅影,迎着红日,轻盈飘逸,掩在金红亮光之中,再难追寻。悠悠埙声宛如天边奏响,渐渐激越清亮,阴霾尽散。

    她无忧,哪怕在劫难逃,她也心甘情愿。

    二两酒沉沉叹了口气,朝着天边红日回眸一眼,扯了扯嘴角。安夏流露出一抹艳羡神色,有些酸酸的说道:“走。”

    琉璃宫与剑域相隔两百余里,好在安夏天生剑子,可以御剑而行。“知冬”离地悬浮,安夏轻轻一点便踏在剑上,二两酒倒是磨磨蹭蹭的欲言又止,他觉着安夏就是故意卖弄。

    安夏回头,不经意的一眼,更是让他浑身都不痛快。奈何形势比人强,也只好故作不屑的踏上“知冬”,惹来安夏一阵白眼。

    “王麻子,你说我们的小师弟到底还来不来了。”

    剑域之中,三个老家伙又凑在一张桌子面前,各自手里拎着一只酒壶。

    “我说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师尊传承可是摆在这里,那小子还不得乖乖的送上门来。”

    “对啊,如今闹了这出。看来祖师剑道传承有假,那这藏剑峰里莫非还能有其他地方比得过师尊传承不成。”

    他们可都是些活了几百个年头的老怪物,自然能瞧出端倪。藏剑峰两千余年,不过三人飞升,他们师尊的剑道传承莫说是在这藏剑峰里,就算是放眼天下,那也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那你们说说做师弟的是跟师兄亲近,还是跟自家媳妇恩爱。”

    “我说张三,平日里我都没正眼瞧过你。不过这话,还真被你这个老小子说对了。那小子若是真与师尊有缘,传承了师尊剑道,结果跟念念师姐甜甜蜜蜜,那我们三个不是瞎忙活了嘛。”

    张三李四如梦初醒,好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颇以为然的捋了捋花白胡须。王麻子看着这两个老家伙神神叨叨的碎念不休,一口将壶中老酒喝光,再一甩手,将土陶酒壶砸个稀烂。这一声脆响,张三李四二人皆是满脸惊疑的朝他望来:“你这小子没喝多啊,怎地还摔起东西来了。”

    王麻子面色讪讪,似乎一腔豪迈全被这一只破酒壶给摔了个干净。

    “我说王麻子,你小子有事就说,有屁就放。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对啊,你没看到三师兄问你话么,傻愣着找抽呢。”

    吴岩门下共有五名弟子,张三李四算是人如其名,一个排行老三,一个排行老四,王麻子恰好是如今最小的小师弟。他们头上的大师兄和二师兄皆是在这几百年里因为急于破境,最后走火入魔,毛都没能剩下。

    王麻子见两位师兄面色不善,尴尬的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小声说道:“我们三兄弟在这狗窝里也呆了四百年了,师尊剑道一日不出,我们三兄弟就得在这活活耗着。要我说啊,别管那小子帮不帮我们出口恶气,只要能领悟师尊传承,那就是好事。”

    话音刚落,张三就瞬间拉下了脸,一双浑浊老眼瞪得贼大,沉声说道:“我说王麻子,你是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师尊传承莫非是烫手山芋不成,你就这么急着送出去。”

    王麻子被这么一说,急的老脸通红,一口气提上来就咽不下去,支支吾吾的指了指李四说道:“你问问老四,他肯定比我还急。”

    这一招祸水东引,可是把李四给急的跳脚,看着张三瞬间投来的凶狠目光,李四这老家伙还扭扭捏捏了一番,指着王麻子骂道:“你小子可别乱泼脏水。”

    说完又转过头,老脸皱在一起,朝着张三挤眉弄眼,小心说道:“师兄,你可别听王麻子胡说八道。我李四再不济,怎么也得把师尊传承好好处理妥当之后才敢说这出山之事。只是我们兄弟三人都守了四百年了,若是一直苦等枯守,也不是个办法。哪天我们三兄弟再给弄没了,师尊传承万一落入心性阴邪的小辈手上,岂不是要危害苍生。”

    张三听了这话,面色渐渐缓和,王麻子也赶紧赔笑附和:“师兄,这师尊传承自然是我等的头等大事。只是这人无完人,我们三个老家伙还是得松松手,只要新来这小子真跟师尊投缘,我们大可帮上一把不是。何况都忍了四百年了,外面的莺飞燕舞,花红柳绿,莫非师兄就真不想去看看?”

    又是“砰”的一声。

    张三一把将手中酒壶摔碎,直愣愣的盯着李四和王麻子盯了半晌,吓得他俩心里忐忑不安,上下打滚。突然嘴角咧开,眼角满是皱纹,嘿嘿笑道:“谁不想了,老子比谁都想。当年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就知道跟在老子屁股后面,抢了老子多少风头,多少风华正茂的小师妹被你俩勾搭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四和王麻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把心中石头放稳,便是听到一声叱呵:“说!若是这次出了这鬼地方,还抢不抢师兄的威风?!”

    这一惊一乍的,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这不是诚心吓人嘛。李四王麻子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脸正色的盯着张三说道:“不抢,绝对不抢。”

    张三听着这义正辞严的许下诺言,这才伸手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大笑说道:“还算你俩有良心,没辜负师兄平日对你们的好。”

    李四王麻子渐渐弓下身子,唯唯诺诺的一脸谄笑,这还真是对他俩够好。

    恰在此时,一声钟鸣,二两酒和安夏正好到了剑域门前。

    张三李四王麻子立刻收敛笑意,换上一副严肃面容,缓缓朝着剑域大门而去。半道上便是看到了二两酒和安夏,传音说道:“这小子有古怪,体内可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根骨也奇怪,天生的佛根道骨不知为何被吞蚀一空,如今这骨架子却又看他不透。”

    “那日渡劫之时,有金红二色,应是佛门气运和朱雀本源。也难怪念念师姐眼界极高,竟是一眼相中了这个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

    “念念师姐几百年都没找过男人,这突然一找还是这么个嫰雏。也不知到底是看上了男人,还是看上了他身体里的东西。”

    李四和王麻子将二两酒打量个清清楚楚,张三作为师兄自然是一锤定音的角色,这便传音道:“不管这小子藏有如何机缘,只要他能领悟师尊传承,那就是我们的师弟。做师兄的,自然是要好生护着。朱雀虽是天灵,但如今也不过一道本源,又有何惧。只是师姐那边,还是得看这小子的心意如何,我们三个多少说上两句也就是了。”

    二两酒和安夏见着这三个老头子已至身前,恭敬的拱手说道:“紫服三代弟子二两酒,安夏拜见太师叔祖。”

    “大胆。”

    “胡闹。”

    “放肆。”

    一连三声怒斥,安夏只觉着莫名其妙,心中虽是无惧,但碍于礼数也不敢还口。二两酒眼中闪过一道犹疑,弓着的身子再矮三分,试探着问道:“不知弟子有何不对,请太师叔祖明示。”

    张三不露神色的看了一眼李四,李四立马会意,清了清喉咙说道:“谁给你们排的辈分,你们都成了三代弟子,那我们这做太师叔祖的是不是都被扫地出门,成了无家可归的老家伙了?”

    二两酒心中暗笑,竟是为了这么点屁大的事情,微微抬起眼皮小心的瞅了一眼,小心应付道:“三位太师叔祖功参造化,与天人无异。如今又是宗门里资历最老的仙师大能,自然不能按寻常辈分而论。何况我藏剑峰贵为九宗之一,历代弟子更是不计其数,我们这说是三代弟子,其实就是宗门垫底的无知小子罢了。”

    他说了一大堆,又是捧又是压的,李四也就听了一句“功参造化,与天人无异”。这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想称赞一番,便是听到王麻子插话笑骂:“你这小子,还真是拐着弯骂我们。什么功参造化,什么资历最老,你干脆说我们三个老家伙一无是处,不能白日飞升不是更好。”

    李四和张三听了这话,瞬间是老脸通红,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番二两酒,腹诽一句还真他-娘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哇。

    二两酒这话里藏着的小心思被王麻子一语点破,心中暗惊,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听说天上那些都绝情断性,那可真是寂寞得很呐。何况天门百年一开,这么多人挣着抢着挤破了头,哪有三位太师叔祖这般淡泊名利,超凡脱俗。”

    一通马屁下来,安夏站在一旁是一字不落的全听在耳朵里,想笑又不能笑,憋得粉面透红。王麻子轻轻哼了两声,似乎不想就此放过,又问了一句:“那你这三代弟子都垫底了,你看看我身后这群人里面的四代弟子,莫非是守门童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