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过拿起,不过放下
ps:(最近更新很成问题。一来是时间琐碎,二来是我太懒。将思路整理好了,会轻松很多。最后求个收藏推荐,打赏月票,拜谢) 枫叶如烈火燃烧,七月观石,竟已是深秋。一切尘埃落定,试剑坪上风平浪静。天空很高,但不明媚,却是染上了一抹凄凄凉色。红日西沉,将本就淡薄的云霞烧得火红,静谧祥和,仿佛天劫从未来过。花叶金黄,或是淡红,随意的洒落一地,秋风席卷,轻扬曼舞,却遮不住那道刺眼鸿沟。 原来天劫,真的来过。 青衫一脉的殿宇之中,李天奇面色发白,嘴唇有些干裂,双眼之中满是不可置信,有话哽在喉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青衣客坐在一旁,面色平和,双眸始终盯着矮几上的一炉小火,恬静煮茶,风轻云淡。 待到水沸茶沉,轻雾缭绕,氤氲飘散,才缓缓添上两盏,递到李天奇的手中。茶杯还微微有些烫手,但却没有丝毫暖意。李天奇手捧热茶,却是无从下口,犹豫了半晌,小声说道:“他…他竟然扛过了天劫。” 轻微的颤抖,平淡的陈述,或者还夹杂着丝丝后怕。 青衣客淡然一笑,圆滚滚的面庞之上划过丝丝赞许,眼中波澜不惊。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轻轻吹气,又不徐不疾的深深吸气,最后小小的抿上一口,缓缓将热茶放下。茶香馥郁,只是李天奇却无心品赏,转眸望向青衣客,从他眼里看到了从容不迫。 “李师弟,喝茶不过拿起,放下,你心神不宁,小心烫口。” 热茶烫口,终究比不过小人怀恨。 李天奇一时摸不透青衣客的心思,只是匆匆将茶饮下,还未细品,便直入喉中。 “师兄,紫服一脉的小子有些古怪,观石七月,也不知是不是悟了祖师剑道。迈入五品,又招来五道惊雷天劫,实属异数。此子不除,我青衫一脉百年基业不保,实乃大患。” 青衣客始终恬淡微笑,似乎未曾将二两酒当做心腹大患,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天奇,微微叹气:“如此弟子在我藏剑峰中,若是因为派系不同被毁,我心有愧疚。就如安夏与良欢,必有一争,但我们只能旁观,总不能以大欺小,坏了祖宗规矩。” 仅仅七月,青衣客在李天奇眼中仿佛完全变了样子,他印象中那个笑里藏刀的大长老可不会如此优柔寡断。当即心中生起莫名怨怒,声色渐厉:“师兄曾说过宗门也如江湖,哪里没有阴谋算计。何况紫服一脉仗着安夏与那酒二两,百年之后可不会念师兄今日之恩。” 青衣客不曾反驳,只是再度抿上一口热茶,发现已是有些凉了,正如这深秋渐冷,回忆稀薄。 “当年离南独占八斗风流,我眼红暗恨,誓要与他一争高下。如今百年已过,本以为是安夏与良欢之争,又突有一人乱局,如此盛世,岂不妙哉。何况百年之后,你我若是未死,差不多也能退居幕后,坐一坐太上长老的位置。那时的青衫紫服,或是黑袍红装,谁来坐这头把交椅,终归都是我藏剑峰的门人弟子。” 一番话,似乎道尽了下一个百年春秋。 青衣客这七月里始终未曾踏出殿外,却是将百年前的回忆重新拾起,细细品味,仿佛别有一番滋味。眼界的改变,不再拘于派系之争,而是着眼于这偌大的藏剑峰之上,自然有了不同的体会心得。再回首百年,毁掉的何止是一个离南剑仙,还有她,还有他。 李天奇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幻不定,有些担忧的说道:“可酒二两心性阴狠,手段狡诈,墨曲他们身在剑域之中,对他的事情不能详知。若是在剑域之中有了冲突,怕是会吃个大亏。” 李墨曲是李天奇的嫡孙,天资上乘,在青衫一脉中只输莫良欢一人。只是性子有些急躁莽撞,平日仗着李天奇的身份横行无忌。李天奇这番担心,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二两酒可是说过,要杀他全家。 青衣客闻言一笑,对李墨曲也是早有耳闻,见李天奇面带忧色,不由得笑道:“那小子可是扬言要杀师弟全家老小,你还担心一个孙儿做甚。何况修道之人,若是想要香火不绝,师弟你大可再续上几房小妾,到时候来个儿孙满堂。” 李天奇见着青衣客老不正经,也是老脸一红,说是修道求仙,淡薄七情六欲,可这床笫之欢始终是挠人心肺。杀了他的嫡孙可以,可若是要他这条老命,那是万万不行。只是见青衣客主意已定,他也不想多言,只是问了一句:“那师兄你呢?” 这师兄弟二人像是多年老友,虽无血缘亲情,但也情同手足。只是这一问太过仓促,也太过直白,青衣客沉默良久,摇头低语:“我也随她去了。” 青衣客未死,但其心已去。 这百年来,靠着青衫一脉的繁杂俗世将他的心痛掩盖,旧事遮藏,也就少有去想。只是这七月里,他见三人如三人,心中感慨,心静却也心惊,故事终究还未落幕。 李天奇沉沉叹气,这突然袭来的酸苦忧思总是叫人提不起兴致,这便起身欲走。青衣客眼中似乎还在追忆往事,轻唤一声将他叫住,重新温上一盏热茶,平放在矮几之上,朝他淡然一笑。 李天奇微微皱眉,眼角布满褶皱,摇了摇头。俯身将茶杯拿起,三指捏住,轻轻摇晃,细细一嗅茶香,再度叹气。一口喝下,虽未品,但也不显匆忙,再缓缓将茶杯平放。 “师兄,你变了。” 青衣客面颊之上浮过一抹笑意,目送着李天奇离去,声音不大不小:“是我老了。” 待到离人离去,青衣客收敛笑意,无悲无喜的看着矮几之上两盏空置茶杯,起身朝着殿外而去。举头远望,目光正好落在试剑坪上,那里还有一道默立的身影,二两酒。 天色渐渐沉下,偶有秋风浮面,带来微微凉意。 二两酒未动,如雕塑一般,哪怕是目光都始终平静如常,不曾晃动。浑身酸楚疲乏,深深的无力,他只是不知道敢如何开口,他甚至有些害怕去面对。所以他站着,一动不动,脑海之中闪过许多画面,不管是曾经存在,还是一味臆想。 天劫未曾将他击垮,他只是很累,身心俱疲。仿佛压了心头十来年的事情在今日突然爆发,还未来得及深究细想,又被他一剑斩断。不会快意,更不会释然,反而越勒越紧,识海之中渐渐空明,眼神慢慢涣散。 又是一缕秋风,他闭眼,如坠下寒渊,朝着地面倒下。 小花猛然向前,恰恰将他托在背上。姐夫肯定很累,肯定很想睡觉,她是这么想的。 如同从紫竹林来这试剑坪,小花背着二两酒缓缓朝着琉璃宫走去。她故意走得很慢,她怕路上颠簸,已经沉沉欲睡的姐夫睡不安稳。安夏一路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始终未曾开口,哪怕他的心里藏有三两疑问,或者生有几许薄怒。 月色薄凉,二两酒宛如喝的烂醉,嘴里咕哝唱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是有一年在长歌苑里,他见一个江湖游戏醉酒之后,凭栏高歌。那袭青衣,腰佩长剑,长发迎风飘扬,颇有几分潇洒肆意。最初他还以为这是江湖之上特有的快意风流,见着那游侠摇摇晃晃的踏上楼顶,仰天大笑,最后回眸一眼,俯身落下。
他还记得那道青衣背影,坠下之时满是凄凉,生无可恋的样子叫人心生惆怅。他还记得那首小曲,只觉得如今的他与当年的游侠格外相似。 只是他敢轻生赴死,二两酒却要顽强生存。 琉璃宫里灯火摇曳,离鸢倚在宫外,远远望见身影朦胧,耳边响起脚步渐近,垂头不语。二两酒微微睁眼,透过长长睫毛,看着迷醉亮光,莫名一问:“这是哪里?” 突然起来的问,小花理所应当的答:“这是姐夫和离鸢jiejie的家啊。” 他是多此一问,小花是信口一答。 阵阵撕裂的痛楚涌入脑中,二两酒深深皱眉,狠狠吸了一口气含在口中,脸色越加苍白。小花未曾发现异样,还以为二两酒清醒了不少,接着问道:“姐夫,你这几个月里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恩。” “那你是不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恩。” “你在梦里是不是还在杀人。” “恩。” “你知道离鸢jiejie为何在最后那会,突然走了么。” “恩。” “那为什么。” “恩。” “姐夫,你干嘛一直恩恩恩的。” “恩。” 他很累,脑中空白,不想思考,麻木单纯的“恩”不是在回答,只是在倾听。比如离鸢一直守到青梅剑碎,或许就是他在梦境里递出一剑的时候。他突然在想,当时的离鸢会不会也如剑碎心碎。 他想应该会的。 当时的离鸢会不会恨他薄情寡义,不念旧情。 他想应该也会。 那他应该如何面对,是相对无言,最后相看两厌。还是自此陌路,再不相逢。 不知不觉,琉璃宫已近在眼前,略显黯淡的灯火竟是格外刺眼。二两酒没敢抬头,不知如何面对,索性不要面对。离鸢娇躯微微一颤,刚想说话,却又哽在喉间。目光甚至故意拉扯,直直的盯着地面,面颊清冷,倩影被月光烛火拉长,寂寥孤独。 这不可察觉的短暂沉默,如同丝丝凉意浸骨。小花不敢多问,怯生生的回眸望向安夏,楚楚可怜。安夏轻扬下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离鸢,目光转向他与二两酒的屋子,他却是停下了步子。 待到小花驮着二两酒从视野中消失,安夏才轻声说道:“这也是修行。” 正如离鸢当日说的一模一样。太上忘情,斩七情六欲,一心向道。可一颗人心,又怎敢言圣,世俗情爱羁绊总是避之不及,又最是磨砺道心。 离鸢微微吐了口气,眼色突然有些古怪,轻轻点头,始终未曾开口。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安夏却,却是面泛微微粉色,眼神躲闪,似乎在逃避离鸢的目光,古怪的目光。 “好好照顾他。” 安夏嗯了一声,彷如无事一般,抬起步子离开。只是刚走不过几步,又突然折身回来,离鸢的面前。没有扭捏,没有躲闪,安夏格外认真的盯着离鸢的双眸,彷如承诺。 “我会好好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