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颍川郡主别来无恙
“你!你杀了雷将军?!”王元逊悲愤交加地大喝了一声,他赤红着双眼,猛然一抖手中的长枪,照着那骑士胸前刺去。 “力气不小,可惜枪技太过稀松了些。”那骑士抬槊一搭枪尖,只觉一股大力往前胸撞来,他闷雷般一声大喝,手中长槊像蛇一样扭动起来,那槊弹开王元逊的大枪,诡异地往他腰眼间钻去。 我命休矣!王元逊眼见长枪刺空,便知不妙,待到长槊及身,手中长枪却已来不及格挡,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你!你是何人?!”仿佛过了很久,王元逊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耳边却传来方才那名骑士惊惧的叫喊声,他诧异地睁开眼,只见程越已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侧,原本横放在他马上的那杆长枪此刻也已被他提在了手里。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尽早撤离。”程越抬枪指了指左前方,淡淡地朝那名捂着手腕的骑士说道:“前军阵势已成,你秀容骑再骁勇,也不是步兵方阵的敌手。” “你到底是谁?!”那名秀容骑见程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的惊惧就像野草一般疯长,他死死地盯着程越看了好一阵,有点迟疑地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程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戏谑地道:“听,你们撤离的号令响了,你确定你没有听到吗?” 程越话音刚落,那骑士耳边便赫然响起了一阵奇特的哨音,这哨音他非常熟悉,正是骑队中用来通知撤离的号令。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朝左前方望去,只见自己的十几名同伴正缓缓地朝这边退了过来,在他们身后,一个由盾牌、环刀和长矛组成的巨大方阵正以一种碾压一切的气势一步步朝前方逼近。 的确是要撤了,这骑士沮丧地想道,秀容骑说到底只是轻骑,而且从尔朱荣伏诛以后,这支足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骑兵就开始消磨在无休无止的内耗和减员之中,到了现在,也不过是勉强靠着精良的装备和世袭的勇武来维系着这个令人敬畏的名号罢了。既是轻骑,那便有着轻骑固有的优势和劣势,如果只是用于分割敌阵,各个击破,相信天下还没有另一支骑兵比他们更为精锐;但如果想要在堂堂之阵中击溃正面之师,凭着他们这二十余骑那就远远不够了。 如今敌军已将自由散乱的攻击改成了步步紧逼、伺机歼敌的战阵模式,如果再不迅速撤离,那么一旦战场空间被大大压缩,自己等人就将会成为跑不动的活靶子,继而陷入全军覆没的可怕结局当中。 看来王思政手下还真有不少久经沙场的多谋之将,单单一个几百人的前军就如此难缠,若是再等到中军全出,后军迂回之时,自己这帮人纵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只是眼前的这个身手鬼魅,见识独到的年轻军士究竟是谁呢?那骑士心中暗想道,此人对我秀容骑了解甚多,于我实在是大大的不利,我且先将他拖在这里,等高洪高将军返回后,我们再合众人之力一举将其斩杀,以解我秀容心腹之患。 想到这,那骑士朝临近的同伴暗暗使了个眼色,勒马往后退了好几步,将仆倒在地一动不动的雷五安让到了程越和王元逊身前。 “雷将军,你怎么样了?雷将军!”王元逊不管不顾地纵身跳下马来,一步跨到雷五安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将他翻了过来,用力摇晃着不停叫道:“都督已经来了,贼人就要退了,你可不能死啊!” 雷五安原本只是后心遭了重击,方才不过一时气息不畅,昏死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此时被王元逊这么一顿翻腾,不多时便悠悠醒了过来,他瞪着怪眼看了看跪伏在自己身前的王元逊,不由得急切地大吼道:“小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贼骑厉害,你不要管我,快走,快走!”雷五安一边吼,一边抖抖索索地从地上摸起他的那杆狼牙棒,一挺身想要坐起来,无奈苦斗过久,身心俱疲,再加上全身上下创口发胀,才挣得三两下,便又颓然倒下,晕了过去。 程越见此,心下有些恻然,他挺枪在身前抖了个明晃晃的枪花,扫了眼正往这边渐渐逼近的方阵,大声对王元逊道:“小将军,都督军阵快要到了,贼人已然望风溃散,你快带着雷将军往回撤吧,敌骑就由我来给你们挡着!” “那可不行!”王元逊断然回绝道:“敌骑凶狠,你孤身一人如何能应付得来!你我既一同出阵,便要一同回阵。纵敌不过,一死而已,我王元逊绝非贪生弃义之人!” “你不是说,确保雷将军安全无虞是你王家必行之义吗?”程越听了王元逊的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这种感动,他之前只在刘无敌那里感受到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劝慰道:“都督给你的将令,也是要将雷将军救出贼手,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有所取舍才是。至于我,”程越抬头看了看一脸谨慎之色地环视在周围的那几名敌骑,轻笑一声道:“我可是夜战秀容且全身而退的人,你大可放心,就算这十余骑尽出,也未必能将程某留在这里。” 王元逊闻言,眼前一亮,随即迟疑道:“话虽如此,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王元逊虽武力低微,但打斗起来,也可为你牵制一两名敌骑的。”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优柔寡断,作小女儿之态!”程越毫不客气地说道:“雷五安重创在身,你也全无自保之力,留在此处只会平添累赘!你且速速带雷五安离开,勿再多言!” 王元逊满脸通红地看着程越,见他一脸全不耐烦的表情,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俯身费力地将雷五安托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自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倒拖着长枪,缓缓地往军阵的方向退去。 那几名骑士见王元逊要将雷五安带走,顿时驱马往前围拢了过来,程越将长枪一摆,朝当头那骑士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几日不见,想不到秀容骑竟已堕落到只会欺凌弱小的地步了。”说完,他仰头长笑了一声,高声叫道:“高洪高将军何在?汝阴程越在此,何不屈尊前来一叙!”
程越?!这人就是那个曾在颍川城下凭两人之力大败高洪所率秀容骑的传奇队主程越!当夜颍川郡主与高洪一败涂地,六名骑兵战死,其余各人所带兵刃尽数被夺,唯留匹马而还。战后高丞相大为震怒,将高洪削职下狱,几遭横死,就连丞相素日最喜爱的颍川郡主,也被勒令在邺都反省,禁足一月,不得出府门半步。虽然自己当时在尚在禁宫宿卫,没能随队出战,但事后经历者莫不谈程越而色变,在秀容骑上下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今日亲见,这人果然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勇武过人,方才还没瞧仔细他如何出枪,自己攻向那年轻小将的致命一槊便被轻而易举地被消解殆尽,翻手之间竟让自己遭了反噬!那骑士轻轻扭了扭手腕,只觉受创处犹在流血不止,剧痛难耐,他觑了眼身前顾盼生雄的程越,心中惧意萌生,他偷眼往四周看了看,见退下阵来的骑士已有八九骑之多,但却一个个不远不近地散落在四周不敢近前,他心中哀叹了一声,退意顿如野草般在心头疯长。 程越见秀容骑虽退,但三人之围尚未解除,如不能迅速将众骑引开,一旦敌骑暴起,王元逊和雷五安便再无脱身的可能。想到这,程越倨傲地抬起长枪,斜斜地指向身前那名犹疑不决的骑士,冷笑道:“怎么?自颍川城下一别,高洪小儿难道被本队主吓破了胆,不敢前来相见了吗?” “程贼休狂,”那骑士见程越指名挑战,不愿堕了自家的威风,硬起头皮大叫道:“高将军如今身在邺都,骑队暂且由本将执掌!你等若能速速下马受降,本将或许还能留下你们性命。” “色厉内荏!”程越瞥了那骑士一眼,打马往外走了几步,高声道:“颍川郡主别来无恙否?”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短匕,举过头顶朗声道:“当日颍川郡主落于我手时,犹持短兵而决命,尔等虽拥雄人壮马却惜命不前!堂堂秀容铁骑竟却比不过一妇人女子,着实可悲可叹!” 那骑士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程越,羞愧和自尊在心头渐渐燃烧成了愤怒的火焰,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马槊,直挺挺地指向程越,嘶哑着喉咙大喝道:“秀容骑,出击!” 围拢在四周的秀荣骑兵闻令,齐齐地发一声喊,迅速朝那骑士身边围拢了过来,十余人策马挺槊,将程越严密地围在了当中。“哈哈!来得好!”程越一声长啸,手中长枪如暴雨梨花般舞动开来,与敌骑斗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