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选择
158 第二天，方志远急切地跑到银行。银行柜台窗口后，汪春涵穿着制服正忙碌地受理着业务，前面排着一长龙队伍。 方志远胆战心惊地排着，终于轮到他了，他走上去。汪春涵见到罗书全，微微一惊，但出于职业素养，又马上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好。”汪春涵像对普通顾客一样微笑。 方志远也坐下来，像搞推销一样殷切地微笑，“你好。”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我想来存一点东西。” “存什么？” “我自己……” “啊？……存……存哪里？” 看着汪春涵一脸囧相，方志远深情地补了一句。 “存到你心里……” “我这样会不会被她打啊？”前一天晚上，在胡宇家，商量出这一番切口后，方志远担忧地问胡宇。 “你不是很喜欢演戏吗？！”胡宇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我也不想被她打或者被她赶出去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对了！” “啊？”方志远经过一晚上连番的刺激，已经要精神错乱了。 “那……是这样的，”胡宇突然又莫名兴奋起来，“我们现在是要抓紧速度追上汪春涵，对吧？但是按你的情况来说，这比较困难，对吧？这样，我们就要用到一点策略，什么策略呢？就是引起她的愧疚感。你想，她如果冒冒失失地把你赶出去了，回头一想，肯定心里不安，你又没什么坏心，是吧？顶多就是说了两句傻话。这样一来，她心里对你就会有一点愧疚，这样，形势对我们就比较有利了。” 这样……也行啊？ “只好铤而走险了啊，大哥！” “那……那她如果把我当成精神病呢？”方志远迟疑地问。 “你以为你本来不是精神病啊？！” 一句疑问，惹来了胡宇一番丧心病狂的叫喊…… 银行柜台，汪春涵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精神病患者。 方志远也胆战心惊地回看着她，明明在银行，他却有了一种身在赌场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汪春涵反应过来，甜蜜地笑起来，凑近窗口，小声地对方志远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方志远有一种五块钱赢回了十万块感觉的话。 “别闹了，我在上班呢……我回头打电话给你，好吗？” 语声温柔，柔腻，还带着一点点忐忑的羞涩。方志远没料到这个反应，自己也呆了。他连蹦带跳地跑出银行，刚蹦到人行道上，就忙不迭地给胡宇打电话报喜。 “真的啊？！”胡宇听了也很高兴，“她连这套也吃啊？这下太好了，她心理年龄七岁都不到啊。” “呃……” 方志远刚想反唇相讥，手里的电话突然嘟嘟地响起，那是有电话要插进来，他没想到汪春涵那么急不可耐。他匆匆把胡宇电话挂了，看也没看就接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是我，我想和你谈一谈。”一个女声传来。 “好啊好啊好啊。”话音刚落，笑容还在脸上怒放的方志远突然反应过来，一脸僵硬地把手机凑到眼前一看…… 差点昏死过去。 那个“我”，竟然是目前尚不知是“前女友”还是“现女友”的董璇。 而自己，刚才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不知死活地……答应了。 一般来说，现在的青年婚前谈个七八次恋爱完全不成问题。权当累积经验教训和为婚后的平庸琐碎提供回忆排遣的资料。但如果不走运，承上启下得太严密，就会处在方志远这种身在旋涡中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局面。此乃纯属没事找事，活该。方志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只是想客气客气，自己也客气客气算了，但演着演着，戏就把人推到一种绝境上。 明明是欢天喜地地奔向新生活，此刻却有了一种劈腿的惶恐感。 159 “是这样的，志远……” 约一个小时后，在一个咖啡馆，方志远坐在一脸哀戚的董璇面前，像在参加遗体告别会。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父母一直吵一直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吵的家庭里面，所以……”董璇抬起头，凄婉地看着他，“所以我对婚姻，又是害怕，又是向往，我向往一段和他们不一样的感情，我又害怕会变得像他们那样……” “所……所以呢？” “我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董璇仿佛死人一样眼神黯淡，面色灰暗，“我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我觉得那些都是骗人的，根本就不能相信……” 方志远拼命点头，如果有另外一个分身，恨不得飞身出来，猛拍董璇肩膀，“说得对！说得对！有觉悟啊小同志！千万不要相信我的话。” “但是你那天的话真的让我很感动。”董璇抬起头，继续道，“我回去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真的就这样错过一个真心待我又踏实的男人……” 方志远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候…… 大规模的青蛙应该迁徙了吧……方志远痴痴地想着。 面前的那个人按住了他的手，悲情地看着他，“志远，告诉我，我能相信你吗？你真的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男人吗？” 然后，方志远说了一句自己意料之中但怎么也无法相信、噩梦般的话。 “我当然是……” “我怎么会说这样一句话来呢？”回家的路上，方志远怔怔地想，于情于理都应该说不是才对。可情境摆在那里，台词摆在那里，电视剧演到那里男主角要不说“是”，观众是会抡起手里的玻璃杯砸电视的。不知不觉把自己放到电视里的方志远，已经觉得命运不受自己掌控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矩阵里，那个由所谓“人情世故”“肥皂电视剧”“琼瑶老奶奶”所共同组成的矩阵里。自己只是一个演员，说着言不由衷的台词。 回到家，他免不了又向胡宇求助。这时的胡宇仿佛广电总局局长，随时可以叫停禁播这出戏。可胡宇此时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完全放弃了这个演员，愤怒地指着门叫他“滚蛋”。方志远一个人怔怔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董璇还是汪春涵，董璇还是汪春涵？” 仿佛，这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抉择。 然而，在这场新欢和旧爱搏斗的战争中，环境突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方志远躺在床上，环顾四周…… 到处都是董璇的身影。 董璇和他躺在沙发上喝酒，痴痴笑。 早晨的阳光撒进来，醉得不省人事的她，皮肤有闪白的光。 再加上就在昨天…… 那黯然神伤的眼神，是曾自己深爱的人悲伤的眼神。 更不用提，在这个空间里那许许多多快乐的、缠绵的瞬间，仿佛高科技的全息影像，都在方志远的眼前立体起来，活动起来。 新欢……尚未取得入境资格，所以在这块领域里的贡献是空白。 终于，方志远做出了决定…… 在这个虽然脾气暴烈但至情至性的“前女友”和那个温婉美丽的“未来女友”间，他选择了…… 前者。 因为前者夹带着回忆…… 那是和方志远共同组成过的人生。 160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显示的是“汪春涵”的来电。 “我下了班再打给你。”离开的时候，汪春涵笑着这样说道。 她打来了。 方志远接起来，要跟她说抱歉和再见，我们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我问你呀……你今天这么跑到银行来，跟我说那样的话什么意思啊……”对面的声音高兴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思。” 尴尬的仿佛荡漾着情愫的沉默中，方志远终于鼓起勇气，“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汪春涵呢喃道。 “我……” “啊！！！”刚说了一个字，对面传来一声尖叫。 方志远差点惊诧地以为汪春涵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然先行悲愤而死。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个好听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用哭笑不得的语气说：“对不起，刚才我在电脑前，想关机跟你说话，一撇手，牛奶翻了。这下你真的要到我家来修电脑了……” 方志远一整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冲出门去找胡宇。 胡宇刚刚睡下，还在梦中浮起幸福的微笑，刚弯起一个嘴角，门就被噼里啪啦地砸响。胡宇恨不得把敲门的人扔到飞机上的马桶里冲下去。他愤愤不平地去开门。门一打开，方志远站在门口，穿着一身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的衣服。 完全是个精神病患者一样的穿法。 “我问你，我穿这身衣服，是不是不管什么女孩子都会嫌弃我？”方志远期盼地看着他。 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胡宇猛地关上门。 “我只想告诉你，我一会儿要去汪春涵家里帮她修电脑，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一听这话，刚要往里走的胡宇猛地转身，又拉开门。 “说清楚什么？” “我想过了。”面前的男人真心诚意地望着他，“我还是选董璇。所以，我一会儿去跟杨晶晶摊牌。” “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胡宇伸出手，“那把汪春涵家地址给我。” “干吗？”方志远愣了愣，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给他。 纸条马上被对面的人撕得粉碎。 “行了，回去继续睡吧。” “……” “我怎么知道你会说出什么话来？你已经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会的。”默默地抹去脸上的唾沫后，方志远继续真心诚意地解释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真的选董璇。我是去跟她摊牌的啊，而且，我已经答应帮她修电脑了，人家都在家里等着我了。” “让她去买个新的好啦！” 方志远坚毅地看着胡宇，弯腰把纸片捡起，一点点拼凑出来。 在他眼里，拼凑的可是清晰可见的将来。 见方志远如此执迷不悟，胡宇再也没管他。他对这个看似在不断“选择”，但实际上不断地在“被选择”的男人腻歪透顶，做老好人做到这个份上干脆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