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转变之始
夜幕渐渐深沉，客栈二楼的一间上房门口，方南笑着拱了拱手，目送前来告别的黑袍大汉下楼离开。| 待到黑袍大汉的身影消失在了客栈门口后，他转身回了房间，随手将门关上，来到了床榻前。 在饶过了那些凡人道士之后，黑衫大汉就直接让他们去了自己下榻的天风客栈等候落，至于包括掌柜在内的客栈凡人，自然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抹去了关于修仙者的记忆，而稍一显露道观身份之后，掌柜的自然是忙不迭地带着他和黑衫大汉挑了一间最好的上房，还送了一桌酒菜过来。 于是在桌子旁，二人又交谈了半个多时辰后，黑衫大汉此时才告辞回了天风客栈。 当然，时过境迁，此时的方南在大周安定下来后，对附近修仙界的了解已经是比对方还要多了，也无需再向之前那样刻意打听什么的。 倒是黑袍大汉在交谈中时，对着方南这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所谓故人极为热情，几杯酒下肚之后，就诉说了这一年来遇见的不少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当初在府城遇见的另几名散修的去向，方南虽然不是太关心此事，但正好送来的老酒醇厚，味道极佳，也就一边品尝着，一边默默听对方说了下去。 去年冬，本来太清道观定下的两个名额已经是确定了下来，正是在客栈中遇见的那名皇族修士一伙人，黑袍大汉之所以能进入，是因为皇族那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直接离开了嘉州，这才被他和黄姓女子伉俪二人捡了个漏子。 至于孙家的两兄弟，那日没能顺利进入太清道观，失望之下，直接是去了附近的一处坊市当了店铺伙计，以此来赚取修炼所需的灵石，顺便等候下一次太清道观招人的时机。 而巧的是，孙家二人所在的正是玉清山脉北部几十里外，那个方南几日前去过的坊市，只不过当时他关注的都是买卖灵符的店铺，坊市又有足足上百家店铺，没碰上倒也是正常之事。 同为当初在客栈中饮酒驱寒的散修，如今两人在道观，一人在大宗门，剩余两人却只能在店铺中当个伙计，说到此处时，黑袍大汉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感慨之意。 方南先是不以为意，毕竟他眼下在宗门中的地位自己很清楚，从来也没把玉清宗外事弟子的身份当回事，但当他看到黑袍大汉的这幅表情和言语中对自己流露出的羡慕之意时，还是怔了一怔，若有所思起来。 说起来，自己这一年来在宗门内待久了，总是以最底层修仙者自居，却忘了底下还有大批终生无法踏入炼气六七层的低阶散修，这些人不愿放弃渺茫的希望，甚至沦落到要靠着做许多俗务来获得修炼资源，即便如此，数年数十年下来修为也未必能增加多少，上面的重重瓶颈依然是那么令人绝望。 修仙界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 夜半，清辉洒落。 四下里寂静无声，秋风萧瑟，空荡荡的屋子里，月光映照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上，犹如银霜。 翘着二郎腿，双臂环抱枕在脑后勺，不再盘膝入定，不再凝气静神，方南就以这种随性的姿势躺在床边，望着屋顶老旧的木梁，嘴边轻轻哼着前世的小曲，若是那些知道他性子的人看到这幅样子，只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只是他的神态看上去轻松惬意，但目光深处的那一丝疲惫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五年了啊……” 沉默良久后，方南一手枕着脑袋，一手伸出在眼前缓缓展开，望着这只少年人一般白皙修长的手掌，他微微失神，喃喃低语道。 自从重生以来，大抵是受到了黑袍大汉话语中诸人命运变化的触动，他还是头一回认真地审视自己这五年来的岁月，而之前哪怕是遭受心魔入体之时，也从未有过如此空暇闲心。 五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一一掠过，这五年来他已然是改变了太多，或者说是从踏入修仙界开始，他的性子和心态就开始缓缓变化。 前世他虽然曾经站在世界的巅峰过，但由于资质卓绝，一路顺风顺水的缘故，到身死之际也不过三十多岁罢了。 那时的他，向来行事由心，性格也是直爽至极，换做如今的说法，便是如同那位离师叔一般，顺心意，随缘法，一生走来倒是颇有几分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的风度。 大约也是因为这种原因，他在与这位离师叔接触后，并未像其余同门一样将对方视作异类，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来。 而在刚重生的那段时间，方南虽然行事谨慎了许多，但内心深处仍旧满是身为武帝的骄傲与矜持，即便是在受到高阶修士弹指焚天瞬息千里的壮观一幕震撼之后，亦是未曾消减丝毫。 这份情绪最后蔓延开来，转移到了他对长生大道的渴求之上，也正是因此，就算经历了比绝大多数低阶修士更多的绝境，承受了包括天灵根变废灵根在内的种种打击，也从未对修炼有所懈怠，从未麻木与安于现状过。 如今的他，在宗门中低调得几乎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除了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外，几乎终年都是在山间闭关修炼，而之所以能忍耐这份长久的寂寞与冷清，也正是这份曾经拥有的骄傲，和天性里那份不曾妥协的韧性相伴左右。 当初拥有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那便在这方广阔千万倍的天地之间，拼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一片未来便是。 如今的平平淡淡，如今的低调隐忍，如今的孤身一人，或许还会持续很久，但定然不会是永远，他总会有一天，能够跳出这上下重重的桎梏囹圄，再度笑傲三界，行事由心。 半晌后，他终于是相通了一切，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旋即微微阖目，翘起的膝盖也缓缓放下，侧身朝左，竟然就这般沉沉睡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