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也有娘

    当我连滚带爬的跑回家的时候，我爹正在院子里头喂猪，两头猪正哼哼唧唧的吃着食，我爹见我一脸泥，全身都湿透了，裤腿和鞋上沾满了土，猪都不喂了，把猪食盆子往旁边一丢就向我小跑着过来。

    “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跟爹说，爹找他们去。俺娃好好的衣裳你看看全都湿透了。”爹心疼的用手给我抹了抹脸上的泥。我一路憋着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扑到爹的怀里就大声的哭了起来。

    我一边哭一边抽抽嗒嗒的跟我爹告着状，“是……是……王……王朋，把……把我……推……推到……河里……河里的。他……他们……还……还笑……笑我。骂我……丑……丑八……丑八怪。”

    爹长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我的头，声音有些哽咽着说：“俺丫不丑，谁说俺丫丑了。走先进屋头换换衣裳，这湿衣裳穿久了，要生病的。”

    爹领着我上屋里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给我洗干净脸上的泥，仔细的盯着我看，“俺丫不丑，谁说俺丫丑了，俺丫就是黑点，再说了俺丫还小呢，还没长开呢，以后肯定是个俊丫头。”爹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阵，用那只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小脸。我也靠进了爹的怀里，跟他撒着娇。

    “哎呀，这天杀的啊，儿啊，这是怎么啦，哎哟，这是要我的命啰，我的儿啊……”突然外面闹哄哄的传来一阵哭声，听声音像是王朋他妈。

    我爹跟我对视一下，拉着我就跑了出去，就看到一堆人闹闹哄哄的向着王朋家那边急匆匆的走去，我爹拉住走在后面的麻婶问到：“这是咋了？谁出事了？”

    麻婶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见四处无人，向前迈了一步，压底声音跟我爹说到：“王大壮家的那小子，在石桥上冲着了，现在脸胀得都紫了，我看是过不了今晚。”

    “啊？这么严重？”我爹吃惊的问到，麻婶撇着嘴表情神秘的点了点头，然后快速的向着前面的那群人追去。刚才麻婶的话我都听到了，猛然的我就想起了，那个掐着王朋脖子的女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爹，我……我知道……王朋……”话还没说话，爹快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捂着我的嘴，就把我抱进了屋。“丫头，爹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在外面随便说这些嘛，让人听了是要给你惹祸根的。”到了屋里爹轻轻把我放下说。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爹，可是我真的看到一个很可怕的女人掐着王朋的脖子。”

    “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问我。

    “没有看清脸，但是只知道她身上都是湿湿的，穿了件很旧的蓝底白花的破袄。”

    “你再说一遍，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爹突然就激动了起来，双手有些用力的扶住了我瘦弱的双肩，眼睛里迸出急切的光。

    “蓝……蓝底……白花……的，对襟的破……破袄。”我这句话慢慢的说出的同时，爹眼睛里的急切化成一片晶莹的泪花，“蓝底白花……蓝底白花……”爹放开了我，失神的自己念叨着。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看着爹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眼睛里，涌出了一颗颗清澈的泪水，“丫头，你不是总问爹，你怎么没有娘吗？走爹带你看你娘去！”

    说完爹拉着我的手，就向村西边走去，长这么大，爹都没在我的面前提起过娘的事，每次我问他，他也只是跟我说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也从来不曾带我去过娘的坟上。

    现在爹说带我去看娘，我的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激动起来。虽然我猜想爹应该是带我去看娘的坟，但那也是个念想，总比什么都摸不着的强，这样我也算是有娘的孩子。

    爹走得很快，我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终于我俩走到了村西的坟地边上，爹领着我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一个坟包前，把我往下一按：“跪下吧，这是你娘的坟，给你娘磕个头吧。”

    我听话的跪了下去，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爹也蹲了下来，用他那双结满厚厚老茧的手，仔细的抚摸着坟前的石碑，“山翠，我把闰女带来了，别怪我这么晚才把闰女带来。我是不想让村里的人在背后说咱们闰女的闲话。我知道你能明白的。”

    这时的爹已经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小小的我也被爹这悲恸的气氛给感染了，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还没嚎两声，就觉得一只柔软却有些冰冷的手抚上了我的脸蛋。

    我眯着眼一看，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正笑眯眯的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温柔的怜爱，可是突然我就发现不对劲，因为这个女人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袄，跟掐着王朋脖子的那个女鬼穿的袄一模一样。

    “你！”我惊叫一声，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我的叫声惊动了爹，爹抬起头来，也看到了这个女人。爹有些不敢置信，嘴唇颤抖的厉害，连着咽了两次口水，才说：“山……山翠，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转头看了看爹，又看了看那女人，没想到爹也能看到她，只见她向着我和爹走了过来，眼里也是含满了泪水，张开双手想要抱我，虽然我知道这“人”可能就是我娘，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小半步。

    爹见我有些害怕，把我拉到身前，说：“敏敏，这是你娘，不要怕，让你娘抱抱。”见爹这样说，我不再闪躲，娘冲上来抱住了我跟爹，我们三人就这样抱头痛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娘先起来，无比爱怜的看着我，然后往我的脖子上戴上了一个东西，然后摸着我的头说：“敏敏，这个东西记住要一直戴着，不要摘下来，也记得千万不要弄丢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它的好了。”

    我拿起脖子上的东西一看，是一块丑丑的青灰色的石头，有鸽子蛋那么大。娘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把爹也扶了起来，说：“赫忠，千万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那个秘密，到时候一定要原原本本的告诉敏敏。我的时间不多了，马上要去投胎了，以后敏敏就全靠你了。”

    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着头，娘笑着冲我们挥了挥手，身影变得越来越淡，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喊她一声娘，忙向前迈了一步大声的喊到：“娘，娘，娘。”

    娘一直笑着，我看到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安慰，突然我想起了王朋，又冲着娘喊到：“娘，王朋他怎么办？”

    “娘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谁叫他欺负我们敏敏。他会好起来的，放心。”娘的话音落下，也从我跟爹的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看着荒凉的坟地，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又开心起来。因为我终于也是有娘的孩子了。

    我跟爹才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稳，王朋他妈玉兰婶就冲进了我家的院子，连哭带嚎的喊着，“小敏，小敏在家吗？小敏……快出来救命啊，小敏。”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推开堂屋的门进来了。

    玉兰婶子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泪道子，但还是眼尖的一眼就看到了我，向我冲了过来，我一见这阵势吓得躲到了我爹身后。玉兰婶子噗通一下跪到了我爹面前，看着我爹身后的我，哭着说：“小敏，你快去救救我家王朋吧，他快要不行了，婶子救你了，快跟婶子走，好不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抬头看了眼我爹，又往他的身后躲了躲，我爹伸手扶起玉兰婶子说：“孩他婶，你先别急，起来说话，我家敏敏就是个孩子，啥也不会，咋救你家王朋啊？”

    玉兰婶子站了起来，抹了抹眼睛，说：“王朋刚才突然变了个女人的声音说，他今天把小敏给推河里了，说小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得罪了神仙才会受到惩罚，只要给小敏磕头认罪，病就会好的。他叔，你就让小敏跟着我去吧。”

    玉兰婶一脸乞求的神色，望着我爹，我爹低下头看看身边的我，摸了摸我的头，说：“行，那我陪着敏敏过去。”我拉着爹的手，跟着玉兰婶子去了她家。

    半个村子的人都围在她家的院子四周，交头结耳的议论着什么，见我跟我爹来了，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给我们让出来一条过道，我跟爹一直进到堂屋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王朋。

    只见王朋躺在床上，双腿蜷曲，脸色铁青，翻着白眼，半张着嘴，嘴唇像个死蚌一样，泛着灰白。整个头都罩在一片黑气当中，我四下瞅了瞅，却没看到我娘的身影，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

    玉兰婶子和王朋他爹大壮叔，一起把床上的王朋抱到地上，让他跪在我的面前，按着他的头，“嘭，嘭，嘭。”冲着我磕了三个响头。

    说来也奇怪，王朋磕完这三个头这后，笼在头上的那团黑气渐渐的散开了，王朋的脸色也逐渐正常了起来，灰白的嘴唇也红润了一些，眼睛也翻了下来，“咳咳，咳咳。”王朋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一口，腥臭的黑水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