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落仙镇上
天将明，花草上的露水还未散去。 即将要去归墟岛的十余人已经聚集在了山门迎客的青石平台上，再往山下走去就算是真正离开山门了。 众人聚在青石平台上有说有笑，其中不少人都在摩拳擦掌，这一次去归墟岛定要大显身手。相熟的男弟子更是激动，似乎马上就可以施展抱负。 相比之下，最为沉稳的几人反而是沙璃等人。洛玉湮和楼清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事还不能让他们动容，沙璃也算是跟着二人游历过一圈，能出去玩比什么都好，至于云牧，本就是一副“任何事都与我无关”的样子，看不出情绪。 掌门洛玉笙与几位师叔前来相送，掌门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又让侍剑童子将准备送给大家的丹药分发下去，算是掌门与一众师叔们的心意。 众弟子欣喜接过。沙璃还发现每个人修炼状况不同，掌门赠与的丹药也不相同，可算是费了一番心思。 “今日一别山门，待秋高气爽之时，再迎诸位凯旋而归。”掌门高声说道。 众弟子心绪激动，依礼拜谢掌门。 洛玉湮见时辰差不多了，带领众人拜别掌门与众位前来送行的师叔们。弟子们纷纷御出仙剑，飞入云端。 沙璃本以为天枢老人也会过来凑凑热闹，可临走了也没看到他的身影。虽说是在意料之中，可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踏上仙剑，随着众人御剑离去，似是有什么感应，沙璃下意识回望向栖梧山间，一道麻衣竹杖的身影影影绰绰。 沙璃冲着身影处摆摆手，相信天枢老人会看得到。 “怎么了？”洛玉湮发现沙璃落在了后面，赶来询问。 “没事。”沙璃笑道，“今日我们是不是暂时会在落仙镇待上一天？” “嗯，先去存善堂那里领个外出的笺做个记录，其余时间交给个人，是采买还是休息全凭自己做主了。” 沙璃满心欢喜试问道：“谪仙，我能申请不住存善堂么？我想回家看看。” “许久未回，你也应该去看看家人。今日你便回家吧，替我向二老问好。”洛玉湮未加思索便答应了。 “好嘞，谢谢谪仙！” 一行人御剑落在栖梧山脚，距离落仙镇还有些距离，山门弟子收起仙剑，徒步而去。平日里山门弟子市场出没于落仙镇中，镇中百姓早已习惯了这些山门真人，偶尔遇见了还会上前行礼问好。 山门向来宽待百姓，弟子们对落仙镇的百姓同样礼遇有加，多年来落仙镇如同皇权下的避世之地，一片祥和安乐。 山门弟子修炼功法，气质不同于平常人，尤其在寻常百姓之中更为显眼，往日一二名山门弟子出入落仙镇实属平常，今日十几人同行倒是引起了镇中百姓的小震动。 不少路上的百姓都伫足问好，山门弟子也微笑回应。 “各位仙长可是去降妖除魔啊？”提着菜篮的中年妇人出声问道。 秦勉中朗声回应：“这位大姐，我们奉掌门之命要去拜会其他门派。” “山门的仙长们都是……人中龙凤。”另外一个妇人想了半天才说出一个成语，倒是引得其他人善意的笑声。 “好了，别耽误各位仙长们的正事。” 百姓们七嘴八舌，给山门弟子让路，山门弟子也微笑回应，脚步未停。如今的落仙镇已比沙璃初来的时候扩了不少，这一年因为废侯的兵乱以及邙山一脉下的蛊，附近不少流落的百姓都来落仙镇投奔或者落脚。 “似乎比之前落仙镇还大了不少。”一名弟子说道。 “人也多了。上次我下山还是八年前呢。” 山门弟子下山的机会并没有多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上用功修炼。除了探亲的假期，只有到了十年一次必须的历练，或者是掌门派遣任务的时候才能离开栖梧山。别看这一行人修为普遍都不弱，但与云牧一样缺少历练的人不在少数。 偶尔下山的秦勉中应当最是熟悉这里的事情，他平日里也负责存善堂的一些事宜。秦勉中笑道：“如今人人皆知我山门脚下的落仙镇是福地，尤其近两年躲避战乱的、躲避瘟疫的百姓，纷纷来此落脚生活，与之前相比几乎大了半个城镇。” “这样下去，落仙镇岂不是要变成落仙城了？”一名女弟子惊讶说道。 洛玉湮则接过话：“只怕不能等到那时，就得提前封镇，不得再收留外人了。” “这是为何？”云牧对世俗之事并不了解，“总不能不管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既然来到了山门下，怎么也要给出个落脚的地方。” 这事楼清霄在行，他走到云牧身边，说道：“二公子说得有道理，这种小镇子朝廷那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人口超出了他们的预计，建造城池是小事，只怕那时就会有朝廷的人监管这里，到时候山门的存善堂只怕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这本是我山门之地，皇权怎么能干涉？！”一名女弟子愤愤不平，连看向楼清霄的眼神都有些不悦。 洛玉湮说道：“可别忘了，这里的百姓都是属于皇权的范围内，一旦皇权接手了，我们山门自然只有避嫌的份儿。”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许多弟子终日在山中修炼，对于皇权与修者界的关系只停留在二者不得干涉的印象上，三言两句被洛玉湮与楼清霄解了疑惑，对两人更是恭敬。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女弟子自知对此事见识粗浅，对楼清霄投去歉意的目光，楼清霄只是笑笑，全然没放在心上。 “可是……就像云师姐说的那样，总不能真不管百姓。虽然是皇权下，可山门不就是守护天下苍生么。”那名女弟子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许多事并不是靠死守规矩就能解决的。”洛玉湮笑容中透着狡黠。 沙璃似是有所顿悟，她试探着说道：“到时候，再建一个落仙镇？” 除了洛玉湮意外，其余人都有些错愕，细想了一下这才弄明白沙璃话中的意思。既然不能夸张落仙镇，索性再重新建一座镇子，只要没有膨胀到无法忽视的程度，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妙！小师妹这个建议妙啊！”秦勉中拍手称赞，“这件事我之前还在考虑，毕竟这落仙镇也在我监管的职责内，今日小师妹一语道破，待我从归墟岛回来便说与掌门。” 沙璃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我就是顺着二公子的意思来说的。”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洛玉湮小声笑道。 沙璃微微叹气：“被你们损惯了……” 一行人走到了存善堂，早有驻扎此地的弟子出门迎接。 “二公子，都已准备好了，在此签到就好。”驻扎此地的弟子并未着山门弟子的服饰，一身寻常百姓的粗布，眼神却是温柔而怜悯的。 “江师兄在此还习惯？”洛玉湮与他并排而走，两人应是熟识已久。 江师兄浅笑：“很是习惯，在山门待久了，出来尝尝寻常人家的烟火气也是一种历练。” “江师兄心善，修心也是历练的一种。” “二公子过奖了。” 江师兄将众人引入存善堂内，将早已准备好的字笺摊开在桌子上，字笺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以及离开山门的日期还有外出的原因，只需弟子签上名字就可以，然后由存善堂的管事弟子收录整理。 等到任务结束后，再回到存善堂加以确认，就算记录完成一次外出历练。 弟子们一次签上自己的名字，又跟随江师兄去后院的空房，每名弟子一间房，在落仙镇的暂时落脚休息之处。 房间分完之后便是众人的自由时间，沙璃因为想要回家，没有领房间钥匙。 沙璃之前就和洛玉湮说好了，这会儿向洛玉湮知会一声就准备回家去看看，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楼清霄，楼清霄得知沙璃要回家，楼清霄也想见一见姑父姑母，让沙璃先问候一声，自己忙完再去。 沙璃走出存善堂，晌午的阳光格外刺眼。落仙镇安稳平和，有山门在，作jian犯科之流也开始老实过日子。街道上，成群的小孩子嬉戏打闹，邻里之间相见也学会了抱拳问候，无事的妇人聚在树荫下嗑瓜子唠着东家常西家短，劳作的男人们回来总会去街旁的茶肆中大碗喝着凉茶。老人们喝茶的、下棋的、扇着蒲扇晒太阳的更是比比皆是。 这种烟火气的日子对于沙璃来说反而有些不真实。没有山门中清修苦练，不似繁华大城之中的喧嚣，而是那种寻常百姓热热闹闹的日子。 沙璃顺着记忆向街坊中走去，落仙镇变大了，人也多了起来，一年多的日子不知道孟家在此生活可安康。不知当初受大义于皇帝的孟太傅，如今的教书育人孟先生，沙璃心中那个纯和而又儒雅的父亲可还习惯这种生活；不知爱cao心而又雍容大气的娘亲可还适应这清苦日子；更不知哥哥嫂子这对苦命鸳鸯可还知足。 沙璃低笑着摇摇头，居然开始cao心上这种事情了，而且还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的学堂小院，院中冷清，应是到了休学的日子吧。沙璃抬头又看到了孟老爷子“慎独”两个字，觉得分外亲切。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从院子中跑出，边跑还嬉笑着往院子里张望，结果没有注意到沙璃，正好撞在了沙璃的腿上。 小男孩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抬头看着眼生的沙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后一名貌美妇人追出，沙璃定睛一看，忍不住出声喊道：“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