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林中夜谈
“将来么……”止戈低声重复着，“没有。” 风声飒飒，卷起沙璃衣袍，南渊也配合着让幻化的衣袍飞舞，倒是止戈身上铠甲的声音有些呜咽。 止戈有时会想起过去，想起在将军府和父亲学武的日子，想起自己与同龄人比武拔得头筹的日子，也会想起不苟言笑的父亲偶尔对自己流露的关爱，但更多的是父亲去世之时平静无波澜的眼神，一种万事归于寂静的冷。 偶尔会想到现在的日子，四处征战，抬眼是沙场，闭眼是鲜血。将自己训练成无欲无求的常胜将军，成为提起自己名字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至于将来，从未想过。将来在自己心中本就是个不确定的存在，万一抛尸战场，又何谈将来？还不如不去设想。 三个人，又或者说三类人，在随口一问的“将来”中沉默下去。 沙璃拍拍两人，两人也早就习惯了她奔放的性格，由着她来。 “一点想法也没有？”沙璃凑近止戈。 止戈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半天才说道：“只愿家国无忧……” 沙璃和南渊都愣住了，看止戈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南渊没忍住笑意，直接笑出了声，沙璃也憋不住了，被两人笑声感染，止戈抿着嘴也跟着笑了出来。三人放声大笑，止戈揉了揉笑酸了了面颊，似乎好久没大笑过了。 “大将军，你是认真的？”南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 止戈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沙璃笑得肚子疼，好不容易忍住了，又被止戈一本正经的模样打回原形。 “止戈，你不当大将军才是可惜了！”沙璃说道，“就没有关于自己的想法？” 止戈看着沙璃笑颜，忽然心中有些话想说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笑容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腼腆少年。 沙璃见他不说话，自己说道：“我将来要好好修炼，做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妖怪……” “然后，专门去吓唬刚入修者界年轻貌美的小少年……”南渊接话道。 “并没有好么！” “你刚刚就是这么想的！” 沙璃突然意识到南渊是能够窥伺到自己内心，或许方才自己真的不注意往那方面想了一小下，就被南渊捕捉到了。沙璃赶紧封锁了意识，不准备让南渊趁虚而入。 “我将来要找个世外桃源藏起来。”沙璃放心说道。 “不行。”止戈打断沙璃，“您是长公主，这样不合礼数。” 沙璃翻着白眼：“去他的长公主。我执意来山门就是为了脱离这个束缚人的身份，过我自己逍遥自在的生活，我是沙璃啊。” 南渊在一旁起哄，赞赏沙璃有魄力，止戈叹口气觉得这两人没救了。 “我还没说完呢！”沙璃继续说道，“要不就这样，我霸占个山清水秀的山头，你们以后没有想法的，都过来一起隐居。听谪仙弹琴，喝萝卜条的酒，估计萝卜条还得拽上云牧仙子，然后止戈你就打打拳练练武，至于我和龙美人嘛，侍弄侍弄园子，最后我们大家一起成为不老不死的神仙，哈哈哈哈哈。” 南渊和止戈一脸黑线，沙璃见两人没有反应，尴尬地笑了两声。 “这个想法不好么……”沙璃小声问道。 南渊说道：“我比较纠结，为什么我要跟你侍弄园子？” “因为你懂的多啊，冼神医不是都夸你么！” “……” 止戈忽然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等天下安稳了，我们一起占山为王。” 南渊也是没了脾气：“止戈啊，堂堂护国大将军，说起占山为王居然还一身正气，果然是被带坏了。” “龙美人，你说院子里种些草药好么？诶，可是我不认识啊，还得你来。”沙璃对南渊说道。 “喂！本尊根本就没有答应好吗！” “龙美人，药材有了，你会炼丹吗？要不要种点吃的？萝卜白菜土豆什么的。” “我喜欢吃rou！” “那你可以下山卖菜，换来的钱就可以买rou啦！” “我不会啊！” “可以学嘛。我跟你一起去，你用美貌勾引人，必要的时候我给你做托儿，绝对生意火爆！对了，还可以一起卖萝卜条的酒，然后我们立个招牌，财源滚滚！” “……” 天将明，队伍启程，沙璃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还不时开心地咂咂嘴。洛玉湮和楼清霄一脸嫌弃，南渊自动屏蔽沙璃。 接下来赶路的日子乏善可陈，沙璃和洛玉湮楼清霄说了自己的“宏图大愿”，依旧收获了嫌弃。不过，楼清霄听到云牧名字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决定支持沙璃的想法。 沙璃还沉浸在又拉来一位盟友的喜悦之情中，结果楼清霄开启了话唠模式，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转到云牧身上，沙璃成功摆脱被嫌弃的困扰，楼清霄接替而上。 几日奔波，终于在战争大爆发前赶到了壁关道，不同于桐城那边的天然密林屏障，壁关道更像是平原荒漠，山是高大险峻的荒山，沙璃飞上半空，俯视壁关道，入眼全是黄沙，生出一股“大漠孤烟直”的悲凉之感。 “这不算什么。”楼清霄说道，“边漠仲家那边才叫真正的黄沙漫道。一阵风吹来，身上三层土。” “那还是不要路过那边了……”沙璃认怂。 止戈派遣出去送消息的亲卫已经回来，壁关道古城大门打开，兵甲齐全的将士们出城迎接，走了近二十里路才停下列队，等待着银羽卫的到来。 银羽卫走到了面前，壁关军才勉强站整齐。止戈骑马而出，壁关军一名将领出列行军礼，紧接着身后的壁关军跟着行礼，站姿不齐，礼数不齐，要不是楼清霄早就在路上跟沙璃等人提到过战绩，沙璃真觉得是在应付人呢。 “至少整个煌朝之内，没人敢轻视止戈轻视银羽卫。”楼清霄一本正经，“若是没发生逼宫之事，银羽卫在众多军卫当中，也就数第三。银羽卫的本职毕竟是维护皇权与修者界平衡的存在，所做之事都是皇帝密旨，也因为身份特殊，众多战绩中并没有给银羽卫记功劳。银羽卫过于神秘低调，只知其厉害却不知如何厉害，所以，被人排了个老三。” “前面那两个呢？”沙璃好奇，能与止戈比肩的人肯定不同凡响。 楼清霄折扇一甩，摆出一副八卦嘴脸：“第一那个刚才还提到了，边漠仲家。一家子武将，不仅有勇还有谋，治军有方，同时也是四大家族里面根基最深的一个。皇上很是忌惮，处处防着他们仲家，但仲家从不做越举之事，挑刺都挑不出来，反而更是令人忌惮了。” “看来仲家也是挺无奈，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沙璃忽然想起，貌似止戈与仲家有瓜葛，立刻改口，“可能仲家也是心虚。等等，皇帝现在大张旗鼓地表扬止戈和银羽卫，难道是想用止戈来制衡仲家？” 洛玉湮轻笑一声：“还不傻。” 沙璃一甩头，表示没听见。 “制衡之术亦是帝王之术的根本。”楼清霄摇着扇子。 “说得好像你体验过似的。”沙璃嗤笑。 楼清霄赶紧用扇子打了沙璃一下，说道：“这话不可乱说！大不敬！再说本少爷天生就是游山玩水的料，煮煮茶酿酿酒，逍遥似神仙。” “得了，没有云牧仙子，你肯定天天苦瓜脸。”沙璃接话，“嘿嘿，还挺工整的。” 楼清霄毫不掩饰自己对云牧的爱慕：“君子爱美，人之常情。何况还是个绝世大美女。” “有我美么？”许久未说话的南渊忽然说道。 三人定定地看着南渊，此时南渊眼含秋水，似娇似嗔，欲拒还迎，若是普通人看见早就口干舌燥心怀不轨了。好在在场的三人都是见过风浪的，这点媚术还是不足为惧。沙璃捂着脸，觉得自己枉为女人。 沙璃踹了南渊一脚：“你个大男人就不能收点夫道么！” 南渊猝不及防受了沙璃一脚，当时吼道：“本尊的贵体也是你个小丫头能踹的吗？！” 三人松口气，还是这样的南渊比较好。 沙璃毫不留情面地送了个白眼给南渊，对楼清霄说道：“萝卜条你继续，第二是谁啊？我听过吗？” 楼清霄咂咂嘴：“这个第二就比较惨了。本名叫魏珏，长得一表人才，扔人堆里你肯定认为他是某家公子。这人弃文从武，因计谋无双与心狠手辣迅速从军中崛起，无名无背景，仅用十年爬到名镇一方的将军之位，你就知道他的厉害了。世人习惯称呼他的绰号——白面鬼。” “听起来挺霸气的啊，怎么就惨了呢？”沙璃好奇。 “跟错过人，受牵连了。”楼清霄慨叹，“他曾受到废侯的提拔，皇上必然要冷落他了。可惜了他的才华。当年我曾经赠他一坛酒，结下了这个朋友，外人说他是白面鬼，在我看来他更是个……怎么说呢……反正人挺好的。” 沙璃被最后一句“人挺好的”差点呛到口水。“这算什么评价？” “他这人没法评价，我从未见过这种人。”楼清霄saosao头发，“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般阴鸷恐怖，柔柔弱弱像个教书先生，无论是眼神还是心性特别干净，但处理军事时真的绝情狠辣，一点情绪都没有，可转过身来照样和你把酒言欢。并非是城府太深，反而没有城府，什么都说，认定就做，所以我才能说他人挺好的……” “萝卜条，你已经凌乱了……” “……”楼清霄抗议，“是你让我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