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初晴(一)
十里有多远?对于长期展开五公里负重越野的洮县军来说,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跑步训练。 大雨掩盖了洮县军的行踪,木晗率领近二千将士一直冲到了胡军大营前五百米的山坡上,仍没有被发现。 “一会仅仅跟着我,不要离开我身边!”木晗扭头叮嘱道。 “嗯!”燕老大甜甜一笑。 “主公你看!”突然,旁边传来杨一虎的一声惊呼,木晗忙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约有百余具尸体被吊在营门前,内心中一阵阵的抽紧,这些尸体身上的军服,清晰的反应着他们的归属。 “胡火羽,我要活剐了你!”昭海尔两眼通红,大刀出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人已经开始向前冲去,他身后的左营也立刻蠢蠢欲动,这些尸体很显然正是之前战死的左营兄弟。 “老黑,你干什么!”昭海尔一声怒吼,但格列布仍死死按住他的肩头。 “主公!”几次挣脱不得,昭海尔只得扭头哀求道。 透过雨幕,木晗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胡军大营,紧闭的嘴唇一言不发,脸色惨白的可怕,所有人都悲愤填膺的看着他,空气紧张的仿佛要爆炸一般。 “主公!!”咚的一声,昭海尔跪倒在地,溅起一地水花。 木晗走过去将对方扶起,拔出大刀,刀尖直指胡营方向,大喝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告慰死去兄弟的英灵,此战!只求杀敌,不要首级,随我出击!” 大军冲破雨幕,溅起的水花在四处飞散。 “什么……”一名负责营门执勤的胡军士兵,被大地的震动惊醒了过来,掀开斗笠,看到了黑暗中朦朦胧胧靠近的人影,立刻警觉的大声叫喊了出来,只是话未说完,已经被人捂住嘴唇,一把利刃急速在他脖颈间划过,他无力的挣扎了一下,痛苦的摔向了地面。 不远处,另一名巡夜的胡军士兵,惊恐的看着数之不尽的身影,从黑暗中一个个显现出来,失声裂肺般喊道:“敌袭!敌袭!” 燕老大急速开弓,利箭如流星一般,划过雨幕,一声闷哼,伴随着几声惊叫,巡夜胡军士兵便软倒在地上,脖子上鲜血四溅,他双手死死的抓住脖子上的箭矢,想将它取出,可这只能加速他的死亡,不到几息,便一动不动了,只有挣得滚圆的双眼,述说着他的内心中充满了不甘。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洮县军索性不再掩饰,疯狂的冲进前营,很快战斗进入到了白热化,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到处都是飞散的肢体,到处都是凄凉的惨叫。 如同魔鬼一般的洮县军,一个冲锋便将胡军前营杀得溃不成军,太多的胡军战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倒在了对方的刀下。 木晗集合了约两百人的弓手队,专门针对刚刚聚集起来的胡军,弓弦嗡嗡的震动声在营内响作一片,看着一个个敢于反抗的同伴,被射成了马蜂窝,这些失魂落魄的胡军士兵一个激灵,立即跪倒了一片,人人眼睛中都流露出了惊恐欲绝之色。 但很可惜,木晗的命令只有杀戮,没有活口,一篷箭雨仿若幽冥中探出的死亡之爪,破开雨幕,雨点般的落下,在胡军士兵的身上带起一个又一个血花,这一刻,胡军将士如同身在阿鼻地狱,惨叫声连成一片,绝望深深的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前营的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无法形成抵抗的胡军崩溃了,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奔向中军。 “只要胜利!不要首级!”木晗阻止了正在割首级的士兵,将手中的横刀高高举起,立刻,有些散乱的阵型又重新排好,随着木晗横刀斜指,大军又很快加速奔跑,开始追杀溃败的胡军。 胡火羽,此刻正沉浸在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梦境当中。洮县被他轻而易举的攻破,而杀死自己弟弟的仇人首级,由他亲自送到了父亲胡狄的身前,军中将领的归心,父亲的称赞,让他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突然,一阵喧哗将胡火羽从梦中吵醒,他有些愤怒的起身,以为又是营中的将士醉酒闹事,如今胡家刚刚兵变成功,而且整个兴元府大局未定,自然对众将士有些放纵,还来不及整顿日渐崩坏的军纪。 对于醉酒闹事这种事情,在此次出征中,已经发生过几次,只要不被胡火羽当场抓住,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此次是他第一次统军,并且怀着收买军心的打算,自然不会去做这个恶人。 但随着声响渐大,胡火羽可就不那么安稳了,还没等他起身出去看个清楚,几个亲兵已经一身是血的冲了进来,“主帅,敌军袭营,已经突破前军,正向中军杀来!” “什么!”胡火羽一脸的难以置信,前营足足有五千人,怎么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被攻破了?其实他不知道,此时的前营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兵士,已经不在营内。 “立刻去通知左右两营,让他们速速前来镇压敌军!”胡火羽从床边直接跳了起来,连战甲也来不及穿,拿起木架上的青钢宝剑,就欲出帐,他自小在胡狄身边耳闻目染,一直在模仿父亲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谈笑间敌手灰飞烟灭的儒将风范,可惜注定此时他难以做到。 “主帅,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吧!大雨让山脚的小道,泥泞难行,等到援军赶到,敌人早已杀到帅帐了!”几个亲兵直接将胡火羽架起,就推上了准备在帐外的马匹。 胡火羽刚刚跨上马背,营地中已经四处有人在喊,“我们被洮县军包围了,对方足足几万人,我们快逃啊!” “主帅已逃跑啦!大家伙快点逃命去吧!” 紧接着响起了数不清的惨叫,声音由远及近正向帅帐而来,胡火羽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钢铁洪流已出现在不远处,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的洮县军士,那狰狞的面孔和从口中喷出的一团团白气。 胡火羽虽然武艺高强,但刚刚的怒气终于被现实惊醒,心中已惊惧万分,那种未经磨砺,就能指挥若定,挽狂澜于即倒的人物到底只是在传说中才能听到。 黑夜浓得像化不开的黑墨,大雨有渐渐变小的趋势,但地上的道路已经被这一场大雨彻底毁坏,让骏马也无法全力奔跑。 “胡火羽!拿命来!”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营帐的拐角,几个亲卫正欲上前阻止,就被一柄巨大无比的狼牙棒砸飞,紧接着又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两人当然是昭海尔和格列布,洮县军突破前营后,前者报仇心切,生怕走脱了胡火羽,几次请命拦截,不得已下,木晗只得派格列布随行,二人一路上直接抄近道,甚至跑到了溃军的前面,要不是两人都身经百战,估计根本走不到这里。
“混蛋!”此时的胡火羽根本就想不到,眼前之人正是不久前交战的对手,不过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闪过昭海尔的长刀,抽出青钢宝剑,反手斩向对方的下盘。 谁知道昭海尔不退反近,任由宝剑刺中,瞬间一股鲜血四溅,但他却毫不在意,露出森森的笑容,死死抱住对方,厉声喊道:“老黑!” 格列布当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粗大的铁棒在胡火羽的眼中越来越大,上面的倒刺已清晰可见! 胡火羽此时反而升起了搏命的勇气,直接张开大嘴,咬向昭海尔的脖颈,可惜画面在此刻永远定格! 咚的一声,一个滚圆的人头落地! 天光渐渐放亮,小雨已经停了,借着地上的积水,反射出片片白色,如同地面上铺着一层白霜,胡军的营地中除了偶尔的说话声和异响,竟然没有丝毫的哭喊声传来,因为所有的胡军伤兵都被当场斩杀。 经过一夜的杀戮,杀气腾腾的洮县将士也变得一个个脸色惨白,很多人都是刚刚吐完,其中还有很多的老兵,昨晚的杀戮确实太过惨烈,回望营地四周的尸体不下于四五千具,还有更多胡军士兵的尸身躺在rou眼看不见的地方,鲜血经过雨水的冲刷,四散开来,将整个鹰嘴岩山脚的泥土彻底染成了暗红色。 “此战斩杀胡军八千二百五十六人,按照主公的吩咐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统计人员正在汇报战况,“虏获战马七百二十匹,盔甲三千六百五十八副,粮草辎重不计其数……木都头正在率领夜不收大队,追剿周边的残敌,由于尚未归队,战果还未能确定!” “经仔细辨认,确认被昭海尔和格列布大人所杀之人,正是胡军主帅胡火羽,尸首已收裹完毕,不知主公是否需要检查?” 见木晗不答话,语气变得低沉,继续道:“我军伤亡四百二十八人,其中都头阵亡一人,副都两人,队正十三名,队副十八名,士卒三百九十四人,尸身都已找回!” 汇报已经完毕,统计人员见木晗仍不答话,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燕老大上前替他解了围,等对方走远,燕老大轻轻来到前者身边,问道:“晗郎,你在看什么?” 木晗扭过头,低沉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指着天边的红晕,道:“日出,经过昨晚一战又有上万的人,无法见到这么美丽的日出!世事无常,燕燕,你说我的命令,到底是对还是错?” 燕老大还没来得及回答,万丈霞光升起,照耀大地,将两人的身影全部笼罩其中,一轮红日终于从天与地的交际处,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