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条?凭什么?!
就在太姥姥与看门老翁理论的时候,心中怒火已经冲上头顶,这时候,一道锁魂链冲了出来。 原来,从门后出现的是阴间守门大将陀青,只见他身穿黑晶铠甲,全身泛着幽光,头盔下一张青色面孔,黑洞洞的眼睛透着阴狠,一张嘴,四颗长牙血红血红。他向后一拽链子,发现太姥姥纹丝不动,惊讶之后,摇摇头蔑视地说。 “夏侯灵,你管的太多了,阴阳两界六道轮回,这些事可是你这小小的走阴人说了算的?你以为你今日所想能够成真?妄想!你那阳间的事我们不管,但阴间的规矩大如天,就算诸佛菩萨来了,也得按规矩办!” “呸!你个阴间守将也敢口出狂言,诸佛菩萨见不得众生受你这阴间之苦,所以教化度人脱离六道,但你们却不领法旨,将这阴间弄得不分黑白,非要搞个什么规矩。怎么,人在阳间受苦,在你们阴间也要再受苦?那做人除非成了佛,否则,还有什么活头?!” “哈哈哈哈,这个道理,等你死了去和阎王爷说吧,你的佛不是法力无边吗?可是,地藏在地狱中呆了多少年?又怎样?还不是苦熬着?!” “这都是因为众生愚痴,必须被管理,让他们知道,必须守规矩,只有守了规矩,才能去阳间成为人身,只有守了规矩,死了以后才能少受罪,都说阴间惨,可是,那造的孽终归要还,阴间让他受苦受罪,这就是帮他消了业。众生需要管束,这就是阴间的职责!夏侯灵,念你这么多年为了阴间兢兢业业,放开锁魂链,独自回去吧,这孩子我带走了。” “呸!好一个大义凛然的说辞,众生需要管束,所以在阴间受苦受难是为他们好,在阳间受罪不说,到了阴间还要继续受难,还必须要对你们感恩戴德,因为众生愚蠢,那谁来管束你们?!” “天道!只是,天道的事情不是你这凡夫俗子可以知晓的,今日与你这下等差人说了这么多,已经给你脸面,还不放手!当心惹毛了我,让你这小重孙平添苦难!” 陀青那双黑洞般的双眼直逼着太姥姥,手里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小重孙在身后早就泪流满面,拼命摇头不要随陀青而去。 “小子,今日若不是你太姥姥闹事,你只需在枉死城呆着便可,但你太姥姥竟然敢在这里妄议阴间,简直大逆不道,她的罪过,你就帮着还吧,哈哈哈哈哈,也让你们这些凡人知道,阴间和神仙是不能惹的!” “你敢!今日就是老生死在这里,也断不放手!” “就凭你?!” 只见那陀青双目生出一道血色,刹那间弥散布满了黑洞洞的双眼,他眉头一皱,身上的黑色铠甲幽光四起,一只手抓住锁魂链,另一只手掌心腾起黑雾,对着太姥姥和小重孙上下一划,整个周遭的景象全变了,他破坏了太姥姥构建的世界。 “别为了让你重孙子安心就任意改变阴间的模样,都是你们这些自以为善良走阴人,弄得阳间人对阴间全无畏惧!” 随着陀青掌中的黑雾散去,天空从湛蓝变成灰黑,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头顶,眼前宽阔的大街已经消失,只剩下干涸成一道道裂缝的土地和衰败的草木。而陀青则站在一艘破旧的小船上,船下是一条黑色大河,感觉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它宽广地延伸到远方黑色的迷雾中,表面没有一丝波澜,却有一双双枯裂的手从河里伸出,互相拉拽着,偶尔撑出河面的头颅也早已被浸泡水肿,可是,马上又被其它双手重新拽了下去。 那白发老翁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他仅仅是一具被镶嵌在石碑里的腐尸,除了双手、头颅和双脚,其它部分全部没在石碑中,石碑上写着五个字“幽冥三途河”。 太姥姥怒目圆睁,好你个陀青,我本为了孩子不生恐惧安心上路构建了这个世界,你却非要让它露出原形,这等荒芜恐惧的景色,哪里让人产生一点好感,哪里还能有一丝对重生的向往? 那陀青冷冷地蔑笑一声,低头直瞪着小重孙,手抓锁魂链一个发力,就把太姥姥重重地拉倒在地,这手一松,小重孙就被拽到了船上。 “给你太姥姥道声别,你该去还债了,夏侯,以后好好为阴间当差,不该问不该想的都要作罢,明白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陀青一手抓着锁魂链,一手擒住小重孙的脖颈,一转头,那船就向黑色迷雾中驶去,小重孙撕心裂肺地大哭着,白发老翁也哀怨地摇摇头。 好一会儿工夫,太姥姥才艰难地爬起来,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小重孙远去,一想到刚才那可怜孩子的表情,心里就阵阵绞痛。 陀青,你蔑视众生,蔑视佛陀,视众生为低劣的蝼蚁,你等着!太姥姥咬紧牙关站起来,双拳紧握,这就要向三途河走去。 “不可,夏侯丫头,你这样做别说不能到达阴间,就连这三途河都过不去。这条河哪里有个尽头,如果不是阴间守将,就算你是走阴人,也会被冤鬼拉下去,或者永远迷失在黑雾中,万万不可啊!”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今日一定要闯入阴间,我要救我的孙儿!” 太姥姥怒吼着双拳砸地,她不是不知道阴间的可怕,这里有着比人间凌迟还要恐惧一万倍的地狱,更有数不尽的守将,自己一介走阴的女流,如今连三途河都过不去,谈什么救人,真对不起那孙儿啊!! “夏侯丫头,我已经在这里几千年了,再有两百年,我就可以投胎了。这几千年中,我见过一个人,他毫无顾忌地从这里经过,还问我愿不愿意早入轮回,可是,我错过了,我没有相信他。” “仙爷,您快说说,那是啥时候的事儿?那人是谁?” “记不得多久咯,很久很久?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感觉,不知岁月,我只能凭着生死薄计算漫长的等待,但那一天,我看见了久违的光明。” 千年前的一天,白发老翁依旧被困在石碑中,看着一个个亡灵被送到这里,不管自愿与否都被带上船去,有的干脆被扔到河中,他始终双手翻着厚厚的生死簿,重复着工作。 这时,一个年轻的僧侣走了过来,身穿袈裟,手持法杖,走到老翁面前,在那张绝不英俊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深邃清澈,眉目间透着慈悲,他双手合什看着老翁。 “敢问,这里可是阴间的入口?” “正是,你是?可是死后来投胎的?” “不是,我并没有死,我要去阴间帮助地藏王菩萨。” “你没有死如何到得这里?唉,左不过是走阴那套神通,我劝你,莫要过这条河流,你去不到阴间的。” “老人家,您可愿意让我超度于您,摆脱这阴间的束缚不再受轮回之苦?” “算了吧,看你年纪轻轻,虽然有这等神通,但终归会被阴间惩处,还是回去吧,莫要自寻死路。” 只见那僧侣悲悯地摇摇头,双眼一闭,将法杖高高举起,瞬间从他脑后发出巨大的光明,那光芒金黄柔和,他回头对着白发老翁微微一笑。 “老人家,我已经看透了阴间的秘密,您何苦还要痴痴受罪,若我能回来,必将您一并解脱。” 就看见那年轻僧侣在光明中冲入三途河,而白发老翁最后看见的,只是他越来越透明的身躯。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没有死,生死簿上没有名字,不知道从哪里来。” “那他再出来过吗?” “没有,那地藏王菩萨为了度尽众生在这里努力了多少劫?可是阴间的力量何其庞大,这里从什么时候就有了,谁都不知道。但人间产生了佛,他们打破了这森严恐怖的阴间天条,可是,又怎么样,进入这里的魂灵还是受尽苦痛。我记得,那个僧侣最后大喊了一句,生死幻境只在一念,若得无相便是大自在!” 太姥姥无奈地低下头,那人必定是得道证悟的高僧,他已经解脱轮回束缚,自然穿梭无碍,可是,自己一介凡人,谈何容易,难道自己真的救不了小重孙了吗? “夏侯丫头,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要不,你就在我身后呆着,别妨碍其他死人。” 太姥姥便坐在石碑后,看着一个个亡灵被送到这里,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面露恐惧,有的肢体残缺,一个小孩子孤零零地抱着布娃娃在哭泣。 那些守将从迷雾中乘船出来,野蛮地把这些亡灵抓上船,一条船塞满了,便粗暴地随意将几个亡灵扔到河里,他们马上被水鬼拽住,而那些守将则放肆地笑着。
“夏侯灵,你当真是不愿意回去了吗?那我干脆带你过去,看看你那重孙子怎么还债?” 原来是陀青,就见他一把抓住那个孤零零的孩子,单手卡住脖颈,将她举在河上,那孩子双手抓住陀青的胳膊,哭嚎着求饶。可是,陀青眉毛一挑,看着太姥姥,手一松,那孩子就坠到河里,瞬间就被水鬼拽了下去。 “夏侯,看见了吧,阴间对于亡灵就是绝对的权力,他们死了又怎样,还可以永远被这里困住,那才叫生不如死,你的菩萨呢?他在哪里?你的佛呢?他又在哪里?不要妄想了,我让你看看,你的孙儿在干什么!” 就见那陀青的手掌再次升起黑雾,黑雾中出现了一张石板,小重孙被绑在上面,满脸是泪,一只青色枯手用铁箍将他的嘴巴撬开固定,用一只铁钳夹出舌头,另一只手则用烧红了的小刀,在孩子的舌头上一道道割着,孩子痛苦地扭动身躯,眼睛里已经流下了血水。 可是,那舌头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样,那只枯手继续拿过小刀,重复地割着,小重孙目光呆滞,身体痉挛,可是,他似乎感觉到太姥姥在看他,扭头的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夏侯,看到了吧,你妄议阴间,就造了口业,你现在既然还在为阴间做事,那就由你的孙儿承担,乖乖滚回去吧。” 可是,陀青竟然发现太姥姥没有回答他,这个泼辣的女人难道最终选择了忍气吞声?他好奇地向石碑望去,只见太姥姥双腿盘坐,目光中满是悲悯,她伸手抚摸着白发老翁腐败的身躯,又摸了摸干涸的土地,便闭上了眼睛。 是啊,众生生活在阴阳两界,真如蝼蚁一般不堪,在阳间受尽欺凌,在阴间还要还债洗罪。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于是,死后还要把生的罪行累加起来,这就是生命的归宿?如果是这样,那又有多少人能成佛入道解脱轮回,那做人还有什么意义? 天条是什么?我不知道,谁制定的?我也不知道,既然我不知道,如何去遵守?!那制定天条的人又遵守什么?他们以神灵自居,对人间苦难不管不问,就像一个旁观者。 那RB人屠杀无辜平民的时候,这些神灵在哪里?天条又在哪里?难道这些死难的平民就是活该,在这一世必须承担这种报应?那他们死后为何还要在枉死城受尽苦痛? 这就是生命的本质?这就是神灵口中的天条?若是这样,那何必还要有生?何必还要有漫长的一辈子?如果活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而活,如何去活,死后还要如此痛苦,那托生到这个世界干什么?! 不!我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就因为你们这些神灵具有神通?就因为你们看破因果?那你们倒是告诉我们这些凡人啊?!你们从来都不告诉我们,让我们像迷茫的虫豸一样从生到死,但佛陀昭示我们,因果不虚,他也左右不了众生因果,可是你们这些神灵呢? 你们其实根本看不透因果,只是你们比我们人类的生命形态更高级而已,所以,你们觉得自己就至高无上了,就可以肆意妄为了,你们和阳间的那些帝王有什么区别? 可笑!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自己也是这轮回大戏中的一员,你们制定的天条根本不是天条,而仅仅是你们自己的妄念而已! 太姥姥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甚至包括无法停止的呼吸,现在,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这样的问答,就像魔咒一样不断重复,只是在不停地发问,不停地回答,然后再否定之前的答案。 这就像剥洋葱,一层层剥下去,直到最后,太姥姥突然发现。 既然自己与陀青都可以构建过渡的中阴世界,那么看似永恒不变的阴间,又是谁构建的实在?! “生死幻境只在一念,若得无相便是大自在!生死幻境只在一念,若得无相便是大自在!。。。”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太姥姥的脑海里,再也没有被否定,再也没有新的问题出现,只有这句话,就好像那个年轻的僧侣在不停地拷问。 突然,白发老翁惊叹地大叫一声,双手合什低眉恭敬,因为他又看见了久违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