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海鹃爸爸的小仙女
洪水之后，就是连续的干旱。新官上任的王石山副乡长带着一队人马在各村一边走一边看着。 干旱严重的村都有着相似的特点：都有蓄水能力差的石灰岩地层，地只要十几天不下雨，地表水就会大部分漏到地下；都是旱地面积比较多的村，所种旱地作物如玉米、高粱、甘蔗、生姜等需水量比较大，遇上多天不下雨就会出现作物缺水的情况。 王石山坐着面的车开到了以前工作过的地方——黄江源村，李元说：“前面有卖凉粉的，天气这么热，我们下去买点凉粉吃吃，解解渴！”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就下了车。 卖凉粉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皮肤白净净的，五官端正，斜刘海挡不住她眉目间的书卷之气，走近了一看，原来是赵木匠的女儿海鹃，一年多没见，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王石山有些吃惊的说：“你怎么不在家看书，跑到外面来卖凉粉了？” 海鹃低下了头，说：“我父亲患了肝硬化，家里困难，所以我想卖凉粉赚点钱凑学费。” 王石山往凉粉里加了点解暑的霍香正气水，说：“你家里都这样了，你下学期还要读书吗？” 海鹃一边盛凉粉，一边若有所思的说：“我爸说一定要让我读完高中！如果我不读书，他就不治病！其实他从去年就开始痛得厉害的了，但他怕我们担心，所以一直强忍着疼痛给别人家做木工。” 王石山突然鼻子一酸，心想，赵木匠，多好的人呀，居然拖着病躯出去做木工赚钱给女儿读书！他端起凉粉一阵猛喝，喝了个透心凉，喝完了，嘴角留下了一丝丝苦涩的味道。 王石山决定挤出时间去看看赵木匠，还没到赵木匠家里，就远远的闻到了中药的味道。 “就熬中药吃？不到大医院治疗怎么行？”王石山皱起了眉头。 海鹃母亲说：“哪有钱到大医院治呀，现在也只能用中药，让他多活些日子。” 看到王石山来了，赵木匠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要跟王石山握手。王石山和他握手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手是那样的干瘪无力，他的额头上是黄豆大的汗珠，这汗珠分明不是热出来的，而是痛出来的！ 王石山说：“要不，我们大家都拿点钱出来借给赵木匠看看病？” 随行的人面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看到这气氛有些尴尬，赵木匠说：“没事儿，我以前给别人做木工，有三万元多块钱帐没有收到，这些人都说今年种姜赚了大钱就还我，到时我再去大医院看病就是了！” 王石山出了赵家，仍然一脸的凝重的思考着：什么时候在农村实行医疗保险就好了，那样老百姓就不会因为一个人生了重病而全家破产了！ 到了李家村，他看了看漫山遍野的生姜地，不由皱起了眉头，说：“怎么种这么多的姜？阴坡地种生姜也就算了，那阳坡地种些水稻、玉米不是很好吗？怎么也种生姜？” 一个村民说：“去年冬天，乡政府来人说了，说种姜的收入是种水稻玉米的七八倍，所以我们的地全种上生姜了，水稻和玉米一点也没有种！” 王石山有一种预感，要是这生姜跌价了，这姜民们赚不到钱，到时可能连吃饭都困难，因为他们一点粮食作物也没有种！ 开车走了一会儿，碰上了剑辉，他居然戴着草帽，带着几个人在管理生姜地！过去一问，才知，因为尹开山过度捞沙，引起了河岸崩塌，所以捞砂的业务已经被相关部门取缔了。剑辉卖了船，就承包了二十多亩地，种上了生姜，准备狠狠的赚一笔，按他的算法，生姜三块钱一斤，一亩地就赚五千，二十多亩就赚十多万！ 可是，今年的生姜价格却比去年低了许多，一直在两块左右徘徊！ 更为恐怖的是，立秋之后，生姜大量上市，好多生姜根本卖不出去！姜农们挑百多斤生姜走二三十里山路才到集市上卖，如果卖不出去，再挑回去就十分麻烦了，而且家里老婆小孩都等着把生姜卖成钱买些米rou回去下锅的。所以他们咬咬牙把价格一降再降，不惜降到一块钱一斤，卖出去变成钱再说！ 又过了些天，生姜上市的越发多了，因此价格也是一降再降，最后降到了五角、四角、三角、两角！ 王石山于是四处找人，想帮姜农们跑跑销路。但由于去年生姜价格太高，所以中国的南方大多地方都大大的增加了生姜的种植面积，因此把潇湘地区的生姜销售到别的地方去也不现实。 开学了，海鹃却没有去上学。因为以前答应还他家钱的那些姜农因为生姜卖不出去，不能还钱！ 赵木匠看到女儿因为自己生病而读不了书，便非常着急，他以绝食要挟海鹃，如果她不去读书，他就不吃饭！ 这样，海鹃只好去读书了，那一千多块钱的学费是她母亲借了二十多家，才借到的！ 海鹃想到父亲痛得冒汗的样子，和母亲挨家挨户去借钱的情形，她去学校时哭了一路！ 过了不久，赵木匠身体越发的差了，肚子鼓了起来，这分明不是胖，而是肝腹水引起的结果，他进食都困难了！ 几天不吃不喝，他也越来越虚弱，气若游丝了！ 村民们说：“赵木匠快不行了，快叫人去把他小女儿叫回来！” 到了晚上，那电灯火比往日更加的昏暗了，赵木匠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时而昏迷，时而苏醒。 第二天上午，海鹃下了车，就向家里跑去，等她跑到家里，叫了一声爸爸，赵木匠吃力的想伸出手摸她的头，但手伸出来一点点又无力的垂下了。 他几天没有说话了，这时却突然说出声音微弱的话来；“孩子他娘……一定要……让海鹃……读完高中……考大学！” 赵木匠说了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一歪，手一垂，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办完了丧事，海鹃带着悲伤回到学校。下了晚自习，她一个人倚在宿舍外的栏杆上看那满天的星空，那灿烂的星光拉回了儿时的记忆。 “爸！那两颗星星是什么？”海鹃遥指星空。 “那颗大星星是爸爸，小星星是海鹃！”父亲指着星星说。 “真的呀？” “是的，那小星星上有一位小仙女，后来投胎到我们家了！” “我是小仙女？”海鹃想了一下，自己的长相只能算中上，并不是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仙女呢？仙女应该都是非常漂亮的。 “在爸爸的心中，海鹃就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小仙女。” 海鹃开心的笑了，靠在父亲的怀里。 父亲抚摸着海鹃的头发，说：“如果有一天海鹃长大了，爸爸死了，海鹃也不要悲伤。我回到那大星星上去了，在天上也会看见你的，所以，你离开了爸爸也要开开心心的！你开心了，爸爸在天上才会开心！” 离散的夜凉如水，海鹃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话，想哭，却没有哭，强挤出一丝笑容，因为她觉得父亲就在那遥远的大星星的上看着她，她不想让父亲看到她难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