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的囚禁
裹着床棉被、全副武装的钱来来有些不情愿的迈开步子,围着冰床打量了一番。 上头的女子的确眉目清秀,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显得格外清冷。一袭柳青色的群裳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可见照料之人的细心。嘛……怎么这种活不过一集的配角都有霸道总裁宠着、暖心美男暗恋着,她都要怀疑自己在这本小说里的地位了。 有点不对劲啊……这冰窖里太干净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呢。 “你且放心,孤不会失言与你的。待此事一成,孤自会将皇位传于你。”雪皇正向她许诺、安抚她,钱来来权当放屁,以为她被骗得少啊?要真这么爱娇娇,当初怎么不带她私奔,反而一味高调秀恩爱,终于被情侣去死去死团盯上了吧! 不要虐狗,毕竟狗的牙轻易就能咬断你的狗腿。 不过人在屋檐下,她顺其自然的调侃:“具体要做什么?先说好,不能把我弄死。” “医者救人性命,自然不会拿你的生命开玩笑。”雪皇侧过身子,朝身后二人颔首:“你只需配合二弟与轩老即可。” 钱来来嗤笑一声:“别的不说,你确定轩老不会拿人命开玩笑?”当初可是披着张慈祥老人的皮把她折腾的要死不活,要知道,她可不是打一棒子给颗糖就能被收买的人。 臭丫头还真能记仇,后来还不是让他一把老骨头的中了毒受了伤? 轩老忍不住嘟囔:“你也不是人啊……” 这话落到耳聪目明的钱来来耳中,钱来来立马翻脸:“我决定我不干了。” 嗯,所以她并没有被慕玉尘删东减西、除了开头就直接跳到结尾的“爱情故事”感动到,看到娇娇本人,只觉得这姑娘真可怜,被他们折腾了五年。身为一个在空调地暖娇生惯养下的人,钱来来觉得,让她活在冰块里还不如让她死了一了百了。 对于她的翻脸不认人慕玉尘早已有了深刻的认识。轩老这个暴脾气,就差抡起袖子赶人了:“臭丫头你别给老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那是什么,能吃吗? “哦~现在的人真是,有求于人还这么嚣张,本小姐真是害怕呀~不知道世上最后一个丧尸死翘翘了,娇娇小姐还有没有救?”钱来来笑得愉悦,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角。别跟她讲道理,她就是道理。 “你!” 钱来来插着腰,得瑟的反问:“我,我怎样?” 轩老脸彻底黑了:“你以为仗着娇娇的关系老夫就不敢动你,这世上不一定只有你能救她!” “是嘛?再找个五年十载?你们等得起,娇娇小姐不一定等得起哟。”钱来来无所谓的摊开手,挑了挑脖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惹得轩老火冒三丈。 论如何让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欠扁,钱来来简直就是挑衅界的鼻祖。 慕玉尘无奈的拉住轩老,这两人一见就炸,关系也是让人头疼:“轩老,莫要冲动,权当是为了复活娇娇。娇娇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轩老一愣,干瘦的手臂慢慢放下,褪去凶神恶煞的脸颊上显露出几分老人还有的沧桑。 “老夫……遵命。” “其实我还有个疑惑。”钱来来眨巴眨巴眼睛,吸吸快要滴落的鼻涕水,好奇的望着轩老:“臭老头,你家帝王为了个女子将江山拱手让人,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作为固执的保守派大臣弹劾皇帝昏庸、娇娇红颜祸水吗?” 一般言情小说里不都这样吗?平民女主艳冠后宫,一举夺下身处高位的帝王的心。女主遇险后男主舍江山要美人,这时一定会有群老不死的出来阻拦劝皇上要以大局为重才对。 雪皇斜坐于病床上,温柔的凝视着娇娇,语气中染上些许哀愁:“轩老……他是娇娇的父亲。” 当年为了娇娇的事,轩老可谓是一夜白头。晚年丧女,自然是难过的。 “哈――?”钱来来的关注点愣是跟旁人不同,不敢相信的捂着嘴:“娇娇这么年轻,你这么老,确定不是她爷爷?” 一看就知道臭老头不是啥正经人,爷爷辈的年纪还在外边乱搞,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督见钱来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轩老撸起了衣袖:“别拦老夫,老夫要把她赶出去。”简直是破坏气氛的小能手,忧伤不过三秒。 “理智,轩老要坚持住啊!” “不瞒你们说,我能看见鬼魂。”钱来来环顾四周,一句话引来三人的注目。慕玉尘蹙着眉头,也不自觉的跟着看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钱来来摊开手:“别想了,我没在这冰窖里看见娇娇的魂魄。” 按理说像娇娇这种頻死之人魂魄是很不稳定的,她不应该完全看不到才对。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轩老身子都颤抖起来,有些神经质的左右盼顾:“你真的能看见那种东西?娇娇的魂魄不在这里会在哪里?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不见要么意味着她生命体征很强,要么是她魂魄已经离开了。”钱来来径直了当的告诉几人:“恕我直言,虽然历史上有冰封几十上百年身体机能依旧能用的人,但被解冻后会因为血管爆裂不久就会死亡。貌似还没有成功复活的例子吧?” 她可不信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能把困扰现代人那么久的难题攻克。 “你这是什么意思?娇娇活的好好的,一定有办法将她复活的!”轩老恼羞成怒的打断她,全然不信她的话。什么身体机能、什么血管爆裂,他从来都没听说过! 钱来来不近人情的复述:“我的意思是,就算没被毒死,也该会被冻死,关了五年,没被冻死,也被饿死了。你们以为这是武侠玄幻小说吗?把人关在这种冰窖里,不用一天就会死的吧。” 她理解一个父亲失去女儿的悲痛,但这不能成为他们束缚一个将死之人的理由。 “娇娇她还有呼吸,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雪皇显然不愿相信她说的话,狠狠地反驳。慕玉尘垂着眸子,拉住雪皇:“皇兄,冷静点。听她把话说完吧。” 她继续陈述:“世上有如我一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依旧活着的人,你就该明白,娇娇就算看似活着也醒不过来。”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的确,在得知活死人的第一反应,他们并不是娇娇有救了,而是――他们一直深信活着的娇娇也许……早已经死了。 钱来来绕过雪皇,蹲在冰床边,伸出手扫开上头的一层冰沙:“你看这里,虽然年代久远已经被冰霜覆盖了,但冰床上还有娇娇因为痛苦而抓出来的抓痕,证明她是慢慢进入死亡的。” “在这种状况下,她的身体机能因为低温完美的保存下来了,但脑部却已经进入死亡状态。冰冻的确能缓解毒性的蔓延,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能杀死她体内的毒素,但别忘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开玩笑,以为她自然与科学是白看的? 晶莹剔透的冰床上隐约上有几条深刻的抓痕,只是被冰霜覆盖着,几乎消失了。娇娇该是有多痛苦,才会挣扎至此? 雪皇、慕玉尘和轩老都沉默了。这时当时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却也许害了她…… “娇娇她……已经死了?”轩老终于是痛苦的眯起了眼睛,白花花的胡子都黯然不少。 娇娇并不是他亲生的孩子,他一生没有子嗣,直到还雪山里捡到被抛弃的娇娇,抛弃凡事带她隐居深山。娇娇自幼聪颖懂事,终日陪着他一个老头子总归不是办法,这才带她出山。 她是他一手交出来的,上乘的制药功底很快让她被炼丹房看中,只是没想到,送她入宫竟害的她年纪轻轻送了命……如今想来,他只恨自己草率。
“是啊,死了。”钱来来一语中的:“啧,说起来,你们还真是残忍呢,让她在冰窖中慢慢被冻死,就是为了满足你们‘不离不弃’的伪善心理?” “孤不信,你只是害怕我等失言害了你罢?”见轩老灰头土脸的模样,雪皇更加不想接受了:“娇娇不可能死了,孤……还未立她为后……” 说到这事,钱来来忍不住冷笑起来:“雪皇陛下,若不是你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她就不会香消玉损,你还不清楚吗?” 真真是“情深意重”啊,被这么肤浅的喜欢着,也不知道娇娇是幸运还是不幸。 慕玉尘看不下去了,制止道:“钱姑娘,不要说了,这不能怪皇兄,这么多年他已经受尽良心谴责了。”再这么下去,他就怕皇兄失去理智。毕竟娇娇起三人心头的疤,不论时隔多久,揭开时总免不了一阵疼痛。 钱来来向来嘴巴不饶人,直指着雪皇,咄咄逼人的嘲讽:“他若有良心就不该困着娇娇五年,死者入土为安,娇娇却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被冰封五年。站在道德制高点很有优越感吗?别傻了,这不叫爱,以爱为名囚禁对方,你们何曾考虑过娇娇的感受?” 雪皇想反驳,奈何哑口无言。娇娇……是被他害了…… 轩老垂着眼睑,一张皱巴巴的脸像一下又老了几岁,颤颤悠悠的叹气:“陛下,五年了,对这个结果老夫多少有所预料。” 他望着床上女子:“娇娇也许……是时候该走了。” 此话立马招来了雪皇的激烈反对:“不行,娇娇不能死,孤绝不会放弃的!” “皇兄……”慕玉尘无可奈何的开口。许是他爱的不深伤的不够深切,面对这一事实是他反而有些释然。也许,放开对大家都好。 “别说了,不论结局如何孤都没法罢休。下去做准备,这件事,孤非做不可。”雪皇满目疮痍,抚弄着娇娇面颊的手颤抖起来,像安慰自己般不断低喃:“娇娇,孤一定会带你回来的,放心吧,孤陪着你。” 一个大男人做到这地步,说不动容是假的。钱来来没再多说,松了口:“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不过说好了,伤及我性命的事我有权利拒绝。” 是夜。 “小鬼,用鬼令召唤本大人做甚?本大人可是很忙的。”抱着镰刀的黑衣女子蹲在窗边,忍不住缩起脖子,哈了口气:“这鬼地方真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大人,咱们是不会冷的。”笑面小鬼发出咯咯的笑声。 屋里白烛摇曳,一张黄符在瓷碗中熊熊燃烧,钱来来蹲在一边,冷淡的问:“你接送的鬼里,可有一个叫娇娇的?” 冥瞳翻了个白眼,摊开手:“本大人每日见这么多鬼,哪记得叫什么名字?”钱来来督了她一眼,语气不善的说:“那就去查吧。” 看见这些神啊魔的……就让人生气。 可惜冥瞳也不是个好脾气的神,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友善,立马眯起了眼睛:“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冥瞳大人,不要暴躁。”狱笑嘻嘻的安抚她。 “老子忍不住了,这女人什么毛病,吵架就吵架,本大人招她惹她了?” 钱来来没兴趣听他们抱怨自己有多难相处,径直打断她:“作为交换,你说的那个,我可以立刻接受。” 冥瞳、狱对视一眼,不禁反问她:“为什么要查她?”跟楼冥闹掰后怎么做起事来越来越极端了?全然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呢。 “我开心就好,不需要理由。”钱来来侧开脸,目光淡淡。 “很有种嘛钱来来,你想清楚了?” “不就是前世的记忆吗,本小姐也想知道,上辈子我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