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别后乘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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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少室山附近,知目三僧将李玄和凌珑诸人安顿在山下一处农舍,简单地吃了些素食,自去少林寺复命。而凌珑见李玄、树婶诸人闲来无事,便说起自己为何能突然出现在韦氏三兄弟后面。 原来凌珑与李玄分开后,去察看出呼吸声的人是谁,岂知还未靠近,便已现知目三僧正匆匆往密林空地奔去。既然三僧才赶来,那出呼吸声的必定是另一些人。 凌珑没有回去,继续慢慢地接近藏匿之人,但藏匿之人似乎也是过来观察密林空地之情势,所以不过片刻时间,就悄悄离开了。凌珑为了一探究竟,一路跟踪过去,也是因此才听到韦氏三兄弟的计划,所以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并助李玄诸人躲过这场生死劫。 李玄见凌珑双手抱膝,蜷坐在农舍里的木椅上,如豆的灯光照着她绝美白皙的脸庞,好像罩上了一层透光的黄纱,朦胧神秘。他怔怔地看着她,心下难免想起唐冰。她现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必定睡着了!唐冰的音容笑貌在他脑际晃来晃去,看得见却又摸不着! 他用铁钳拨了拨盆中烧红的炭火,听凌珑将跟踪韦氏三兄弟的过程说的云淡风轻,但他心下明白,她跟踪所历之惊险,必定是一场不亚于与高手的决斗,正想夸赞她机智果敢,却见她突然眼眶一红,非但停止不语,且有两横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凌珑泪眼婆娑地看着被布包裹起来的石婉柔,哀声道:“我原打算遇见姑姑以后,适时将我们的之间的关系表明,却没想到她竟被上官枭雄施了jian计,心力交瘁而亡!我与她的命怎会一样苦呢!”这时知目和知宗禅师已匆匆赶回,立在门外,恰好听见凌珑称石婉柔为姑姑,不由讶异。知目禅师与树婶诸人闻言面面相觑,似乎极难相信。过了半晌,知目禅师才微微叹息道:“我们做这么久的邻居,竟不知你是故人之女......唉,这天地当真太小,看来佛祖眷顾我,转来转去竟让我有机会相报当年之情了。”诸人闻言,自是不解。凌珑止住悲戚,亦感奇怪,问道:“当年之情?知目大师,咱们之间有渊源么?您若是愿意,还请给予详解啊!” 知目禅师道:“当年我由西域东来,曾误中歹人jian计,幸得当时石玄刚师弟出手相救,这才逃过劫难。我知他痴迷武学,仰慕少林武功,所以便做了他出家的引荐人......罢了,当年旧事已远,且顾好眼前人。凌珑,你既是石家与凌家的后人,便不该固守着少室山。呵呵,依老衲看来,江湖天地才是年轻人遨游的好所在啊!” 凌珑没想到父亲石玄刚竟与知目禅师有这么一段缘分,止住泣声,神情坚定地道:“没想到大师如此高的修为,竟不......啊呀,差点说错。大师说的正是我之心愿。” 知目禅师微微笑道:“你是想说我修为有点高,但不迂腐是吧?”他见凌珑点了点头,温言道:“今后你有任何困难,若需我相助,尽管言语,老衲定会鼎力帮助你。” 凌珑闻言大喜,而李玄诸人听知目禅师如此说,亦替凌珑高兴。知目禅师看了看诸人,沉声道:“你们可知我为何深夜匆匆返回来么?”没等诸人相问,知目禅师自己缓缓道:“密林两战,我与知宗、知行师弟已参与其中。虽说上官枭雄曾强闯过少林寺,但是依据少林规矩,出家人该以宽宏慈悲为怀,不应该心存冤仇之念,更何况密林两战,惨烈诡异,还牵涉到了韦氏三兄弟、周飞、包树等五条人命。 我先前回寺复命,已将此经过禀明了知悔主持,也因此被责罚不准去参加泰山英雄会。” 李玄惋惜道:“如此说来,少林将不出席这场盛会么?” 知目禅师点了点头,叹道:“正是。但我与知宗师弟深夜回来,其实另有重要的事情。” 凌珑道:“何事?” 知目禅师高宣一声佛号,神情庄严,缓缓道:“本寺知悔主持闻听藏剑山庄庄主石婉柔不幸遇难,决定委派我与知宗师弟回来火化她的rou身,并将骨灰带到少林寺,为其举行九九八十一天的度亡灵仪式。”言毕,缓缓起身走到早已冰冷的石婉柔身前,与知宗禅师盘膝坐下,将木鱼等诵经物件布置妥当,便低声念起往生咒。 诸人心知,若逝者的骨灰能得到少林寺高僧九九八十一天的度仪式,可谓无上荣光。 树婶与梅姊姊、水姊姊诸人闻言,心下感恩不已,虽然极为不舍石婉柔从此火化成灰,但亦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因而一面悲泣一面开始着手火化石婉柔相关事宜。 韩子山自从密林返回,心情糟糕至极。他自入江湖,除了当年败给胡山野之外,极少败的狼狈不堪,尽管始终不一言,但当看到铺在石婉柔身下的柴火熊熊燃起,几十年积压心头的感情即将化成一缕烟魂,再也按耐不住,终于迸成滚滚热泪。 他这番出庄征战,所受的内伤与侮辱加起来比十几年所承受的还要多,此时见自己毕生最爱的柔姑娘随烟火化成了灰烬,心知若再念及其音容笑貌,也只能在午夜梦中,在经年累月的思念中相见,因而再也支撑不住,只觉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韩子山醒来,天已破晓。 石婉柔温热的骨灰已被装进入古坛中。知目和知宗禅师已停止了诵经,合十静默。他见树婶一脸凄然的看着自己,却摇摇晃晃起身对李玄施礼道:“柔姑娘已然成灰,我想随知目禅师到少室山,等度仪式结束再回山庄,早早让柔姑娘入土为安。” 李玄点点头道:“您的心思情怀我最懂!”知目与知宗禅师齐声道:“如此最好。韩施主有伤在身,倘若远行或会加重伤病,而到了少林寺后必然可得安稳将养。”说着,看了看树婶诸人道:“少林寺不接待女施主,所以请你们先回藏剑山庄等候。” 树婶叹息道:“柔姑娘率我们出来时,已将山庄所有机关启动。庄内机关严密,留守的柳枝在内出不来,外人难进去,只有庄主的玄铁镶玉钥匙才能将机关全部解除。” 李玄闻言,不假思索地将玄铁镶玉钥匙取出交给树婶,又叮嘱树婶及梅姊姊诸人要小心行事,这才与她们挥手道别。忙碌了一夜,天光早已大亮。李玄、凌珑与众人依依惜别后,便沿着少室山一路往北行。行过一日,待到中午时分,二人突听空中远远传来‘咕嘎咕嘎’的鸣叫声。难道是翱风和翔云两只飞翼鹏鸟追寻来了么!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身后铅色的云层中隐隐飞来两个黑点。李玄与凌珑对视一眼,心下道:“早先韦氏三兄弟为了将石婉柔诸人引至上官枭雄的包围圈,用铜管火弹击中翔云鹏鸟,便是阻止它送出水姊姊的求救书信,也是因此,翔云鹏鸟的翅膀被铜管火弹击穿,受了重伤。但才过这么几日,它便能重新振翅,与翱风飞来么?”二人停下脚步,好奇张望,果然没过一刻,两个黑点飞近,竟真是飞翼鹏鸟。 李玄招呼二鸟在身旁落下,见翱风身上缚有一块灰色粗布,解下来细看,见是知愚禅师写来的信。信中不但画有去往泰山的详细路线,且说明了医治翔云鹏鸟的经过。 原来少林寺佛法最深的是知悔主持,武功最高的是知愚禅师,而最知闻广博精通各种杂学的是知聪禅师。那天智聪禅师见翔云鹏鸟受伤,惋惜之余,便开始着手医治。 经过一番精心治疗,加之飞翼鹏鸟天生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所以不到三两天的时间,翔云鹏鸟已能勉强展翅高飞。李玄暗赞,指着知愚禅师画的路线图对凌珑道:“知愚禅师建议咱们走6路。”凌珑看了看,摇摇头道:“若走6路,恐怕最少要十几天至一个月才能到达泰山。玄哥,知愚禅师安排飞翼鹏鸟与咱们汇合,难道是让咱们乘着飞翼鹏鸟赶路么?”李玄微微沉吟道:“飞翼鹏鸟虽是世间少有的神物,但翔云鹏鸟重伤才愈,不能载人。若强行为之,恐会有难以想象的后果。你看,这二鸟一个受伤,另一个在旁总是怜爱关怀依依不舍的样子,咱们又怎么忍心驱动使用呢!纵然翱风鹏鸟能载着我们飞远,你我又怎忍心让翔云跟着受苦!” 凌珑点点头,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快捷的好法子么?” 李玄沉吟道:“也不知这时黄河结冰了没有,若是没有结冰,咱们倒可乘舟顺水东去。” 凌珑长叹道:“看来咱们也只能到黄河畔碰碰运气了!” 二人主意已定,加赶路,所以不到一天时间,二人已过府店、宋陵、巩义来到浩浩荡荡曲折婉转千年的古老黄河畔。河畔萧瑟,荒草萋萋,三两棵落光叶子的干瘪老柳无精打采在岸畔,四五只垂头丧气的乌鸦蹲在枝头,东张西望,似漠视人间悲苦,又似要为惶惶众生唱响悲歌。李玄见河滩渡口靠着一艘木船,而渡口不远有块高耸的巨石上写着‘大风坡渡口’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二人哪有余暇驻足欣赏,匆匆往渡口奔去,岂知还未近前,便听有艄公呼喊搭讪。李玄担心飞翼鹏鸟惊着艄公,长啸一声,出口令,让它们先往东方自行飞去。翱风翔云鹏鸟听懂了李玄的口令,振翅径自飞走。李玄与凌珑也上了木船,顺水往山东方向而去。 黄河水,悠悠千载东流去。黄河两岸虽不如长江跌宕险峻、风光旖旎,但滔滔浊水滚滚流淌,时而狂奔、时而内敛、时而静淡、时而嘶吼的别样境地,也让人心神俱醉。每年将近隆冬腊月,黄河上游便会大面积结冰,已难有舟楫往来行走,而中下游则因为上游有顺流而下的坚固尖锐的冰凌,使得这个时节行舟变得极为凶险。 不过,这几日虽时而有飞雪凌空,但阳光却出奇的好。无风雪停,泥土依旧松软,黄河也出现了百年难得的奇观,浩浩荡荡咆哮不止的浑浊河水,竟未出现半片冰凌。
李玄与凌珑暗自庆幸,因为二人不但赶上了河水无冰,且恰好赶上有木船靠在大风坡。 二人上了船,交了乘舟费用,被船老大安排入了舱内,但见舱内已有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李玄与凌珑知道此次得以乘舟向东,完全是老天照顾给了个百年不遇的好天气。若途中遇到风雪突袭,能否凭船到达山东境内,却也是未知数。 木船东行,顺风顺水,不几日便过了几处险要的滩途。这天木船在一处渡口停泊,上来七个容貌怪异的汉子。当先一个黑瘦汉子交了乘舟费用,便与伙伴们入了舱内。 李玄与凌珑皆是第一次乘船,有些兴奋,时而到船头观赏景致,时而取出预备的小酒对酌,虽谈不上逍遥自在,倒也闲适放松。如此一路东行,非但没遇到这时节该有的冰凌,而且行舟奇快。这几天,李玄与凌珑尽管仗着内力精深,没有晕船,但总在浪头上颠簸着,还是觉得胸中憋闷无比。眼见黄昏将至,二人相约去船头透透气,现此时斜阳缓缓西坠,淡淡的微红的晚霞涂染着西天,一片片浮动不定的寒云在被晚霞罩染上奇异的色彩后,给青乌色的天空多了一些温暖生动之意。 凌珑站在李玄身侧,与他一起欣赏河岸风景,正兴致nongnong,突然醒悟李玄已久久不语,转头见他眼望远方,沉吟不语,便道:“怎么了?是惦记着阿莹还是英雄大会?” 李玄叹道:“我确是有些担心阿莹、姚大哥、竹叶子,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凌珑微笑道:“原来你果然是因此叹息!”李玄闻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叹息是因察觉眼下的处境有些微妙。凌姑娘,你有没有感到船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凌珑奇道:“诡异?” 李玄点了点头,道:“你看看船尾那几个汉子,不觉得很奇怪么?”凌珑转头看了看,道:“看他们长相虽然怪异,但从装束打扮来看似乎只是七个做买卖的商人啊!” 这时,船尾几个汉子见李玄与凌珑转头看过来,忙低语几句,而后匆匆回到了船舱内。 李玄摇摇头,道:“你是否记得他们在哪个渡口上的船?”凌珑沉思道:“若我记得没错,他们该是在上一个渡口上的船。李哥,依你看来,这几人是与我们作对的吗?”李玄沉思道:“这我倒是不敢确定,但他们上船时不但眼神游移不定,似乎还故意做出步履沉重、毫无武功的样子。只是一个人若修习过武功,无论语气、眼神、行走、呼吸很难掩藏。我看他们虽然内力不强,但坐立行走颇有精神,或许擅于水底功夫吧!”凌珑不解道:“擅长水底功夫?你却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李玄微笑道:“我是从他们的眼白看出来的。你该知道,常人眼白区域的正常色为青白色,而这几人的眼白泛着红色。若不是常年在水下活动,眼白为何会透着红色?而且这几个人身形消瘦、腿长臂长,正符合修习水下功夫的要求,我看他们虽然内力不高,但却呼吸悠长,这也正是在水底生存需要的吐纳之法。所以,我才断定,他们若不是来打劫这船上商户的水盗,便是来此与咱们麻烦的人。” 凌珑点头道:“他们为何要与我们麻烦?哼......我才不怕!玄哥,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玄道:“你我皆不通水性,这季节倘若入了水,虽能靠内息与人纠缠,但恐怕也会被冻死。所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二人说这话,突觉脚下船只颤抖不定,似行走在颠簸的路面。难道遇见冰凌了么?李玄与凌珑极目看去,只见前面本已宽阔的水域不知何时变窄,河水由此激荡起来。木船继续前行,船下混黄的河水,突然被渐渐变窄的河道激怒,很不情愿的被夹在河岸中间,挣扎中,像被束紧且飘扬在风中的黄色丝带,摇摆起伏中不但加快了河水的流,而且激荡着焦躁不安。 艄公老大看上去是个老把式,稳稳地站在船尾,双臂粗壮,牢牢把着舵,呼喝道:“各位客官,前行颠簸,赶快抱紧固定物什,切莫四处走动......这是咱年前最后一趟买卖,若是成了,小命在手,若一不小心惹怒了黄河龙王,可不是闹着玩的......大伙儿看好了,往前不远有处中心岛,咱们无论如何要在天黑前淌过去啊!” 他呼声才毕,一个巨浪冲着船头扑来,木船顿时三摇两晃。 李玄牵着凌珑的手,扶住船舷,顺着艄公老大说的方向举目望去,只见黄昏暮光耀照下的黄河水不知何时已笼罩上了蒙蒙水气。水气氤氲,河水奔涌,二者交互融合。艄公老大cao纵着木船,虽有些颠簸起伏,但仍在打着旋、激着花的激浪中前行。 船舱内诸人闻听艄公老大呼喝,尽管有些紧张,却又纷纷探出头来张望。那七个容貌怪异的汉子望着水气氤氲的前方,彼此对望了几眼,眼中竟隐含悲喜不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