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月钱
郑妈还是不大乐意,万般的不放心。阮媛少不得拿出说服公主和她爹阮峰的本事来,一通说,终是说动郑妈明早就回阮家,连养病。但不能提她与楼石相处不融洽,楼石另住别院的事情。 待郑妈走后,阮媛坐起身,换了家居常服,一件红色石榴襦裙。坐在窗下看书。阮媛自小喜欢看书,女人不用考学,所以她什么书都看,以前在娘家时,也会偷她两个兄长的杂书来看。 由于不饿,晚饭也没吃。 月上中天,初夏的夜晚有些凉,隔着纱屉子,阮媛看向院中。不禁想起以前在乡下时,家门口的那个绑在两棵柳树中间的简陋秋千。这样的夜晚,凉风习习,她坐在绳中间,刘贵总是在后面轻轻地一下一下推她。 那开心的笑声,就好像回荡在耳边。 阮媛放下书,觉得有些无聊。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放着那般快活的日子不过,为什么她会被楼石迷得非嫁人呢?她只想到了嫁自己喜欢的男人,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一点儿没想到婚后的现实问题。 她想好当个贤妻良母,却从没想到过,他的父母、兄弟、姊妹、还有妾,却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都不是她只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喜欢她的。 就连楼石,从来都不是只要对他好,便会对你好的人。再说,她的她,他永远不想要。 阮媛想起了以前在娘家时,跟她的两个兄长抢东西。其实东西她不见得真的喜欢,不过是因为有人抢,所以才会去跟着抢,往往到手了,反而丢到一边,任兄长拣走。 大概她对楼石也是如此。当然,她是爱楼石的,眼缘的关系吧,反正她对楼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但后来,却是因为楼石不爱她,她便不甘心起来,越发的爱楼石了,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晚上睡觉,阮媛又做起前些时候做过的梦来。她又回到了那个荒凉世界。她想让这里变得繁花似锦,却说什么也找不到水源。她的执拗在梦里更加凸显出来,越是找不到越不甘心,直走得精疲力竭。 不知何时,四周下起雾来,她被困在雾里,茫然四顾,不知出路在哪里。她试着往前冲,可怎么也跑不出这团雾,身上也不知道是雾浸湿的还是出的汗。 不意外的,早晨醒来,阮媛发现自己一身的汗。 才吃过早饭,郑妈打了包袱准备回阮家,来跟阮媛辞行。阮媛又为郑妈把了下脉,还算平稳,应该就是跟自己着了些急,吃了两剂药,发散下,已经好了。回阮家若是心情好,说不定好得更快。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郑妈倒是没想到自己,只连声叮嘱叮嘱阮媛,不外乎是让阮媛多听着点儿绿柳的,别跟着绿珠瞎胡闹,我孝敬公婆,别和楼石置气之类的话。 万没想到外院总管楼仁的媳妇,现管着内院的、简夫人从前的陪嫁周妈来了。带来了一个让阮媛无比震惊的事情,竟然是给阮媛和她的丫环送月钱来了。 而且还是连发了两个月的,将下个月的一并补发了。 捧着两辈子,第一回拿到镇北侯府的月银,阮媛都快激动哭了。她不禁反省上辈子自己到底差哪儿了?这定是简夫人吩咐的。难不成她上辈子表现得太过不在意娘家,所以简夫人觉得她是个忘恩负义的? 阮媛心想,她哪里不在意娘家了?上辈子她也没少偷偷的往娘家送钱好吧?不过是她娘家人骨气,没用而已。 难道是上辈子她娘家表现的太过骨气,所以简夫人以为她会跟着骨气得不用侯府的银子? 领到钱,阮媛小家子气的一面立显,直接将银子包到绢子里,然后放到枕头下面。绿珠更是不知道哪儿好了,总怕丢了,不时的拿出来瞧一瞧。开始想给阮媛收着的,阮媛没要,这可把绿珠累坏了。一盏茶的工夫,绿珠将别在腰间荷包里的银子拿出来十回,还不算干着什么事,伸手按一按以确定银子没丢。 最后还是阮媛实在看不过去,又将绿珠的银子要了去,与自己的凑一堆。 阮媛就躺在炕上,不时的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一摸。 绿玉和绿蓠不像绿珠那么夸张,但也是高兴得一天都见牙不见眼。这几个人里,最正常的,莫过于绿柳了,收了银子直接往腰间的荷包里一塞,该干嘛干嘛,全没当回事。 郑妈见侯府给她们发月钱,一脸她可以了无遗憾地走了的表情,银子死活非给阮媛收着。阮媛也没推让,反正阮家现在也不差钱。 所以,也难怪阮媛不肯离开,她枕头下放着三个人的月钱呢。她自己的最多,一个月十两,郑妈一个月五两、绿珠一个月三两。三人两个月总共三十六两银子。以前阮家一年,也存不下这么多银子。 阮媛立时有种拣到巨款怕被人知道的感觉。 所以阮媛一整天都是炕吃,当然不能炕上解决内急。但要出去的话,绝对让绿珠在屋里看着,好似她人离开一会,这银子就会飞了似的。 这也不能怪她,上辈子阮媛虽然在侯府呆了十来年,但没有钱。她吃好喝好,却没人给她钱花。想要东西,直接找周氏或内院其他管事老妈子要,虽然东西很值钱,可惜不是钱。少有从她手过银子。顶多几贯大钱而已。 直到去燕北时,阮媛才从她父母手里接过些银子,但那时为了讨楼石欢心,转手便上交了。 一想到三十六两银子有三十两是她的,阮媛就恨不得将那银子揉进胸口里。她太爱它们了!吃过晚饭,阮媛也不出去溜达消食,就斜躺在炕上,手伸进枕下摸那银子包。 软软的婚枕被硌得鼓个包,再伸进一只手去,包更鼓了,决计影响晚上的睡眠。绿珠则像阮媛生病时那般,守在炕沿边上。主仆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哼着:“咱们有银子了,这银子全咱们的。” 绿柳实在看不下去,劝也不听,只得去屋外面守着,怕哪个没眼色的下人突然进来,她们少夫人这没出息劲被瞧了去,没得让人笑话。 但人有三急,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绿柳,也免不了内急。虽然来去匆匆,她已经很赶时间了,还是让楼石这条漏网之鱼,偏绿柳离开那会突然窜进归燕居。 归燕居由于楼石不来住,院里的丫头自来攀高踩低,阮媛让人管管,她们就勤快些,没人管就偷懒。楼石来时,院内一个人没有,直到他进到外厅都没人发现。 绿柳解决内急去了,绿玉、绿蓠吃过了饭,往厨房送食盒去了。 楼石自己撩开内室的帘子,往里进时,就听阮媛还在喟叹呢:“绿珠,你说这么多银子咱们怎么花?买些什么呢?明儿咱们一人做身新衣服吧!啊,对了,昨天我瞧我爹的衣服都破了,补丁补过,不若明儿去成衣铺子瞧瞧,给我爹、娘还有两位兄长一人做身新衣服。”
绿珠挠头道:“可是奴婢不知道哪儿有成衣铺子啊,少夫人知道?” “我也没去过,以前在家时都是我娘和郑妈做,也是难得做回新衣服呢。你忘了小时候,我穿破的衣服都你穿,偏你小时候竟然比我胖,衣服穿你身上就像偷……”阮媛正说得兴起,冷不丁见楼石进来,没个通报的,吓了一跳。 绿珠见阮媛话没说完就停住,眼睛瞪得溜圆地瞅向门口,后知后觉地回头。慌忙站起身来向楼石行礼,退站到一边。 阮媛坐起身,补救地用手捋了捋头发,笑眼弯弯道:“世子爷好。”她这是拿了钱,心情好。再说,月钱是侯府发给她的,所以拿人钱财,给人消灾。侯府此时没有灾让她消,但好态度还是有的,又不用钱。 楼石也笑着脸,那日走时冷硬的五官,此时柔和得如明月微光。“听说你昨儿回娘家了?” “是呢。”阮媛难得的软着声音道:“想我爹娘了,临时起意就回去了。世子爷不会生气吧?” 楼石道:“怎么会?嫁人不忘生恩,圣训也。皇上以孝治天下,只是下回再回娘家和夫人说声。” “夫人已经说过了,我也知道错了。”阮媛垂头道。 楼石笑笑,瞅着一边矗立得像根杆子似的绿珠。绿珠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阮媛。阮媛也不不明所以,就瞅楼石。 还是绿柳内急完回来,在窗下见室内有人,在内门处喊了声:“少夫人?” 阮媛道:“进来吧,世子爷在呢。” 绿柳进到内室冲楼石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完拉了绿珠又问道:“奴婢去给世子爷取茶果去。世子爷这时候回来,可曾吃饭?要是没有,奴婢就吩咐厨房准备。在这儿吃,还是在回心斋那边吃?” 楼石才在炕桌另一边的炕沿坐下,道:“没呢,看厨房现有什么,随便拿些过来,就在这儿吃吧。我和你们夫人还有话说。” 绿柳带着绿珠出去了。 楼石摇头道:“你这儿的丫头,除了这个绿柳,全都临时凑的么?没教过规矩?” 阮媛道:“世子爷喜欢?我拿绿柳跟你换小雨怎么样?” 楼石的脸沉了下,以为阮媛到底还是在意他要纳小雨这件事,转而笑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就这么一个能使的,再换我哪儿去。你这边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再说小雨也不是个给人能当丫环的。” 阮媛一笑,不再说话。心道:我就那么一说,你倒是想纳绿柳呢,可人绿柳虽然是丫头,却骨气得很,你上辈子喊了多少年,到底也没纳成。 楼石见炕上的大红婚枕鼓鼓的,再加上进门时听到阮媛与绿珠的话。心下不喜地想:到底小家子出身,竟这般的没见识,不过几十两银子,至于就放到枕头底下?将来这镇北侯府,她是女主人,要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