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雁痕
“娘!”南清雪惊异地叫了一声。 南月也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大娘。 身为相府主母,凤雁痕素来冷静、大方、得体,今日皇上在席,她怎会做出这般突兀行为。 风雁痕站起身来,闭眸长舒了一口气,戴着精致指套的手紧紧抠住胸前垂挂的富贵念珠。一番气息调整好,不顾旁人脸色,慢慢开口道:“清云不能娶杜家小姐。” 此话一出席间又是一番震惊。 南傲天厉色扫向风雁痕。 即便作为母亲,对自己的未来儿媳有些许挑剔——毕竟杜宛若身上有太多的不尽人意。可这是皇家皇家赐婚,何况完颜旻就在眼前。这种话怎可由一个贤惠的主母轻易说出口。 完颜旻眼里掩过一层深邃:“为何?” “清云从未暗慕杜家小姐,我也未曾认可这个儿媳。” 一句话吐出来,胸口像是卸载了千斤重量。苍白的面庞缓解过些许颜色。 “雁痕!你醉了。”南傲天极力克制着语气,脸色已经铁青。 他的话,风雁痕从来没有违逆过,即便是当年那些残忍狠断的事,她为了他的前程地位,也还是毅然决然地做了。今日如何发疯一般让他下不来台。 “我没有醉。”凤雁痕直直地立着,冷漠而高傲地看了南傲天一眼,转向完颜旻:“既然婚期未立,臣妇请皇上收回成命。” “全福,扶夫人回房休息。” “是。”管家急忙答道,就要送风雁痕出去。 南月忽然细细打量着管家,在她从小的印象里,全福就是个处境不变的人,所以才能常留南傲天身边,可是他方才看向凤雁痕的眼神,为何似藏有担忧和紧张。 而且更像是超过了主仆关系的担忧和紧张。 凤雁痕甩开全福伸过来的手。 “请皇上答应臣妇的请求。我是清云的母亲,再了解他的脾性不过,他娶了不喜欢的人,等于要了他的命。臣妇请皇上看在清云在宫宴上即便无功也受了苦的份儿上放过他吧。那孩子至今还不能下榻……”凤雁痕说着说着几乎生出哀求的味道来。 完颜旻沉思不动。 “你这是什么话。”南傲天满腔怒气发泄出来,转向身旁的管家:“还不快带夫人下去。” “是是……”管家连声答道。不由分说拉过风雁痕,小声在风雁痕耳边道:“夫人醉了。” 凤雁痕眼里蒙着一层绝望,扭不过全福的手劲,也停止了挣扎,如一具活木一样被带下席。 满满怨滞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南傲天身上,哭笑不知地哀声凉骂:“我醉了,是我醉了。” 亲眼看着凤雁痕被全福带离花厅大门,南傲天脸上的怒色才慢慢松动下来。 南清雪也心有余悸地悻悻坐下。 饭桌上的气氛更为压抑,如暴雨前低密蓄云的阴空。 “皇上请勿理会夫人酒后乱言。她应是顾忌宛若从小性子娇蛮了些,但大户人家的女儿,难免有些娇宠的,这些待往后磨合过来也自然就好了。还请皇上勿往心里去。” “丞相是否忙于朝政,却忽视了夫人,朕观夫人脸色可不太好。士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相爷不齐家,如何辅助朕管理天下。不过既是酒后言语,朕亦不会放在心上。” “是,臣谨遵圣命。” “那就本月初八替公子和杜家小姐成婚如何?” “臣谢主隆恩。” “朕也吃得差不多了,这宴席可以撤了,朕想让皇后陪朕在府中走走。” “皇上,天色已晚,臣这就让人将客房打点干净……” “不必。”完颜旻听此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南月,道:“天色已晚,下人们想也都歇息了。朕来得仓促,也未提前告知相府打点,今夜便在皇后闺阁稍作歇息便可。” 南月大眼望完颜旻。什么?闺阁?她以前住的地方怎么可能容下他们两个人。 南傲天脸上也紧张起来。之前南月住的地方,若是让完颜旻看到…… 一时竟不知如何阻拦。 “不不不,”南月急忙摆手:“女儿家的闺阁总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儿,怕是入不了皇上的眼,父亲,你还是给皇上准备客房。” 南傲天松下一口气,正欲动作,被完颜旻坚决打断。 完颜旻靠近南月,低头道:“即便是皇后做小女儿时的小玩意儿,难道朕也见不得吗?”
话音不大不小足够南傲天听到。 南傲天见状心里透彻:“那便如皇上所言,皇上喜欢就好。” 南月愤然起凉意,这个好父亲,真是巴不得完颜旻喜欢就好吧。 “有皇后在身边,朕枕敝蓆如锦榻。”完颜旻故意把声音放得低沉暧昧,眼里深情款款。 南傲天惟命是从,望着完颜旻挽着南月离开的背影,眼里蓄着满满的意味深长。 南清雪死死盯着南月后背,心里的妒火烧到了眼睛里。 两人出了花厅,完颜旻随南月来到偏苑。南月迅速甩开他的手,走在前面。 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客房不好吗?” 完颜旻冷哼道:“朕一提及到你闺阁下榻,你们父女脸上都像做了贼一样,朕还偏要看看,皇后的闺阁中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月心头一凉,黯淡地道了一句:“你还是怀疑我。” 不再看完颜旻,急步往前走去。 完颜旻被那冷澈而冰凉的眼神刺到,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而无声地跟在南月身后。 到了那扇咯吱响的木门前,南月一脚踢开,退身到门里侧,给完颜旻让路:“皇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免得进到这破败之地,降了身份。” 完颜旻没有料到眼前会是这样一番景象:门枢间蜘蛛网挂了好几层,网中央那只身体硕大的蜘蛛不知在这里繁衍了几代。门是没有锁的,所以才能被南月轻轻松松踹开。 完颜旻怀着诧异的心情一脚跨进去。 南月色动,他还真进来。不禁脱手把门掩上,看着完颜旻四下打量。 院子与其说是小姐的闺阁,不如说是废弃的柴房。远近光秃秃无甚摆设,杂草却和人头一样高。埋了原本就荒蛮的野径。 蓦然瞥见正房梁上那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风弃隅。 “你就住这里。”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但还是透着些许的惊讶与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