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后由
寒风凛然,新雪初降。 悠悠的群山在这场众人意料之中的初雪下落之时,更多添了几分凉意。 林中白星点点落下,洒在一老一小两道人影身上,两人着装轻盈,却是毫不在意这带着寒冬凛冽的凉意。 两人面对着一处崖壁,阵阵出神。 那里碎石零落,崖壁坍塌,似是经历过山体崩塌之灾。碎石之中,隐约可见一头被砸的稀烂的妖牛,空气中依旧残留的数分尘埃的味道,似乎在提醒着这场灾难应该是刚发生不久。 许久之后。 年老的那人深深叹了口气,怅然道:“没想到苦苦寻了八年,到头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身边的少女却是无动于衷,乖巧的扶着老者的臂弯,宽慰道:“师傅不必在意,此处没有,我们再去他处寻找便是。这天地之大,难道还怕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吗?” 老者转过身来,看向少女,怅然若失道:“这些年东奔西走,四处寻找能根治你病情之物,每每都是失望而归,你总是这般安慰我。只是你是有所不知。这天下至邪至圣之物繁多,但却没有哪样能比的上这‘魔窟’中的帝诛天剑,此剑亦正亦邪,当年我祖上得祖师爷嘱托,耗费难以想象的心血,才将其熔炼锻造出来。这世上,怕是真寻不到这样的至宝了。” 少女年约十七八岁芳华,容颜清晰靓丽,犹如出水芙蓉,一身黄绿流苏长裙,双眼美丽动人。只是脸色有些病怏的苍白,在烟雨朦胧中,显出不一样的惊心动魄的凄美。 她回望着老者,愧歉道:“若不是我那年年幼无知、贪玩调皮,偷学禁忌之法,落下这一身病根,也就不必连累师傅终日夜不能寐,奔波八载,弟子心中实在有愧。” 老者看不出年龄,白发已经布满整头,就连眉毛也成白色。但面容却是不见苍老,仍然精神饱满,在一身儒袍的衬托下,仙风道骨。 若是没有眉间中央,如同刻画的那柄金色剑影带来的一抹肃杀之意,普通人若一见,怕是端的要将他当成下发的神仙一般了。 那道剑影半截尾指长短,看起来似是一柄古剑,样式普通,毫不花俏,就这番如镌在灵魂深处一般,烙在老者的额间。 老者左臂被少女搀扶着,右臂弯中,安静的躺着一把纤尘不染的白色拂尘。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傻孩子,这原本就是要传给你的,哪能算偷学。只是此功法乃祖师爷专门为克制《太上忘情》所创,往日看来,威力无甚,但真若对上怀有《太上忘情》功法之人,却是奇强无比。” “这功法神妙异常,修行也是艰难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当年好在你心思玲珑,身体稍有异样,便发觉与我说明,若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弟子惭愧。” 老者抚动了下拂尘,沾了些许白雪,有些微凉。 “原本前日见血光兹天,我便知帝诛天剑将要现世。急忙带你日夜兼程,匆匆赶了过来,却终究还是慢了。这帝诛天剑亦正亦邪,恰好能抑制你体内那股异动的霸烈真气,而若是你能有幸习得《太上忘情》,更是能将那股真气融会贯通,化为己用,不仅能保得性命,修为也能更上一层楼。如今,却是……,唉!” 少女却似是看破一切,眉间虽也有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坦然:“缘由天定,既然徒儿没有这福分,也不必太过强求。现在靠着昆仑镜,也能将那股真气抑制下去,师傅你就不必这般担心了。” 老者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但眉间的忧郁,却是不曾消散,反而浓了几分。 “祖训有迹,这‘葬魔窟’既然已经坍塌,想必里面功法已经被人习了去。”老者望着烟雨中的群山,山峦叠障,起伏无常,在这场似乎越下越大的冬雨中,染上了一层朦胧。 “此地仍有斗法的气息留下,似是天云门和红莲斋的功法,却不知这《太上忘情》是被他们哪派弟子学了去,这帝诛天剑,又是被何人带了去?” “谁知道呢?……”少女轻轻而道,吹散在凉风微雪之中。 ※※※ 这场冬雨,在夕阳落下之前,终究还是停住了,似是这倾吐不完的连绵情思,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等回到先前被七尾狐擒去之地时,夜幕已经漆黑一片。 林小轩和沧傲雪两人才知,自己在昏迷之中,竟然被带离的如此之远。 魔教的袭击已经退去,留下了遍地的尸体,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锋,使得此次突围的正道弟子伤亡惨重,十成怕是去了七成。 这些能被师门看中,带入荒山之中历练的,皆是各宗各派的精英弟子,以后的香火传承,如今却在今年荒山的冬雨来临之前,永远的躺在了这冰凉的山岚之中。 却是不曾知晓,在遥远的山门之中,是否有人翘首以盼,红颜春闺,等待着他们平安归去…… 若非后来妙道真人和鸾凤首座赶到,惊退了青丘道人,怕是整只队伍,都要命丧此地。 秦师兄与青丘道人虽然只交手片刻光景,却也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气息不稳,脚步浮虚,但却依旧带领着天云弟子,处理善后诸事。 小八和楚牧云见两人平安归来,自是说不出的欢喜,只是笑到嘴角,却再也扬不上去。 昊天峰此次出门十数人,除去还在荒山中的师尊外,如今却只剩下四人。一个是昏迷不醒的罗不凡,一个现在不知生死的大师姐,还有身受暗伤的小八以及新入门的楚牧云。 其余的人,都陪着一捧黄土,长眠于此。 数十年来,昊天一峰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伤亡。 数千年前,自魔主藏青山陨落之后,魔教再次受到重创,四分五裂。四大魔宗隐蔽世俗,少有出世为恶,九州大地因此也平静了数千年。 可这魔天谷、万魂渊、红莲斋、不朽堂四大魔宗由来历史悠远,虽为魔教,为人所不齿,但却都有着各自的底蕴。百年前,恢复了几分元气的四大魔宗总与忍耐不住,纷纷重出江湖。 人间艰苦,腥风血雨。 但魔教稍尝到甜头,夺得立足之地后,却是一反常态的休息养性,并没有大肆挑起事端。 而正道这边经过数百年的修养,也逐渐恢复的实力,只是离恢复到巅峰之期,却仍旧是任重道远。当年天云山脚下一役,魔教若说是伤经动骨的话,那正道诸派可谓是体无完肤。 因此,对于没有太过放肆的魔教,也没有大动干戈,无论哪宗,都不愿再经历一次那种血染大地的人间炼狱,便是正道领袖的天云门,也默认了魔教的复出。
被藏青山一剑削断了的南极峰,在时光的巨轮碾过之后,依旧悲怆的矗立在那,触目惊心。不动声色的警示着天云弟子,提醒着世人。 这数百年来,正魔两派虽然摩擦不断,但都极为默契的避免大规模的冲突。没想到在这一个冬季,在北疆的荒古群山之中,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再度被打破,用鲜血再度拉开序幕。 此次魔教埋伏步步相扣,趁着正派巅峰力量不在的时候发动攻击,更是将正派弟子所有的退路截断,可谓谋划已久。 所有人都以为魔教入山,也是冲着那天地至宝而来,却谁也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正派弟子。 不过好在当日鸾凤首座为了追击沐青蝉,放弃了进入深山。沧傲雪身边更有鸾凤首座的师傅——妙道真人坐镇,倒也没让魔教讨得多大好处。 但众人心中纷纷回想起魔教此次的来势汹汹,甚至连已经隐退的青丘道人都被请出山,难道就这般轻易的退去了? 还是说,他们在蓄谋着更大的阴谋?! 林小轩看着遍地的断体残躯,红黄混杂的浆稠,让他的腹间不禁有些翻滚。虽然几经生死之地,但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场面,林小轩还是做不到面不改色。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扶着一棵古树,喘着粗气。帝诛剑此时已被他用厚布层层缠住,绑缚在身后,只露出一段古朴无常的藏青色剑柄。 妙道真人将他护送到此地之后,便毫不停留的冲天而去,剑光延伸的方向,似乎正是他们来的地方。 秦师兄不知为何,此刻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阴沉。他走到林小轩身边,不顾形象的靠着树便往地上一坐,神情黯然的说了个数字,“三十七人!” 林小轩微微一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心想要安慰,嘴巴刚刚张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认识沈轲吗?他前两日和我说,他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宁州有名的才女,出身名门望族,知书达理。待他回去,他便要下山成亲了,他还嘱咐我一定要去喝他的喜酒。” “可是……我再也喝不到他的喜酒了。” “你见过赵蓉吗?就是那个一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的女孩,她……” …… 秦无涯就坐在林小轩的旁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清,自管自顾自的呢喃着。两行清泪顺着他发红的眼角,默默的流了下来,冲刷着他脸上残留的血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谁也无法感受这天云门的大师兄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他看着一个一个往日熟悉的师弟师妹在他面前倒下,但他却无能为力,他恨不得自己也立马死去才好,但他却知道他还不能。 这份痛苦和煎熬,几乎将他折磨成疯魔。 林小轩安静的听着,心中也同样有些悲凉。听着听着,秦无涯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林小轩转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他的双眼已经紧紧的闭了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