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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倘论亲疏

    武者对高层次武学的狂热,不是寻常人士能够理解的,刘一撮就曾经为了一本拳谱而在极北苦寒之地挖了整整三个月矿石。

    自那以后,他像是被施加了某种魔法,去学习各种采矿和炼铁的技艺。他这人出奇的固执,一旦认准一个方向就不会改变,他深信既然能用三个月的石匠工作换得一本拳谱,那么如果造出比这一点点体力活价值更高的机关武器,必能换到更高深的武学。似乎听起來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效果并沒有预期般完美,出了一点小差错,就是,他对炼铁造冶的工艺产生了比武学更浓厚的兴趣。

    “大人,你是说场地的塌陷是人为的?”身为刘一撮的辅将,这名小校时常对上司的判断抱持怀疑。

    刘一撮捋着胡须,做老生常谈状,“目前还不好说,但肯定不是天灾那么简单。要不然泥瓦部的那一堆真的就是泥脑袋了。”

    小校认可的点头,视为有理。

    这座场地由鲁家先祖建造,每隔四年都会由新任的泥瓦匠重新加固,如果轻易就能被震出一个坑來,甄选大典也就不用办了。除了玄山派的裂土玄山决,世上还真沒什么招数能造成刚刚那般效果。

    刘一撮走下瞭望台,正好碰上赶來问询的鲁淑仪,他比对方先一句问出口,“那女子是你安排的吗?”

    “我哪有那种本事?”鲁淑仪自嘲的笑了笑,透过瞭望台的远望境清晰的看到碧吟霜的面貌,那一颦一笑皆激起他莫大的兴趣。他语带欣赏的道,“啊呀,这是什么人呀,倒是眼生得很。”

    刘一撮扭过他的腰,不让他继续看下去,虎虎地说,“你不用看了,她根本就不是鲁城的人。”

    鲁淑仪一拍大腿,“那就糟了!可她会不会是帮错了忙,我得去查一查。”

    碧吟霜的无心之举改变了拔旗的顺序,这个小小的改变本也不会引出什么大事情,但是巧合的事,刚刚摔到坑里的那名阴柔男子正是鲁淑仪试图淘汰出去的火雷寨眼线。他眼看人家就要拔了黄旗成为百夫长的种子队,却发生那样的意外,心里正乐呵,浦一听碧吟霜不是鲁城人士,难免另生猜忌。

    画二部的成员也有着与他相同的疑问,“姑娘,你是何人?”

    “普通人而已。”碧吟霜意味深长的说,“我问一声,你们画二部的百夫长这次有可能选上画匠吗?”

    鲁城人有着强烈的排外性,不施小恩,难图大报。这是碧吟霜在上一世就积累下的感受,她自觉在画二部的拔旗过程中还是帮了一些小忙,是以,若有合作价值,不妨现在就亲密起來。

    对方竟是由那个作图的“木偶”出來回话,“在下正是本队百夫长,刚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让我们免去了繁琐的淘汰赛。可惜要让姑娘见笑了,我自认就算撑到正面决战,也不如林初。”

    “林初?这样啊。”碧吟霜兴致寥寥,撇开画二队成员或感谢或疑虑的眼神,转身即走,“那就沒什么事了,我先告辞。”

    她迈着重重的步伐离开这堆刚刚成功拔得黄旗的人,却给人留下了别有所图的印象。

    沿路也是有不少人对碧吟霜抱以好奇的眼神,他们跟场外的观众不同,见识和学问都大大的超出,不会相信她真是什么雷神降世。

    “灭火,开矿。”

    场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这时碧吟霜驻步在一处陡坡下。沒想到石匠部的任务竟是这个,鲁城的人也不知是如何挪來的一座矿山,所有石匠部的队伍都在自行开采,各有不同的方式。刚刚她听到的这一队正是选择了爆火法。

    碧吟霜对火有着超出常人的感知度,娇声提醒道,“火候未到,你开矿也是输。”

    那矿山之下几十近百个黝黑大汉朝她看來,其中一个抹了抹汗,竟然恶语相向,“姑娘你年纪不大,凭什么在此乱说!以我的预判绝对够开出足量的矿石了。要误了时辰,你担当得起吗?”

    显然他盯着石匠部的最后两面黄旗,要再烧一轮火的话,这面旗就抢不到了。但这已注定他们无法采出足够的矿石,到他们发现这一件事的时候,要重新爆一次火,恐怕都未必赶得上在今天之前完成任务了。

    碧吟霜像个小女孩一样站在这群大汉中间,如是被吓傻了一样抚唇说到,“我担当不起,那就随你们喽。”

    她盈盈走开,那队石匠开始了埋头苦干,也许都不再有用的苦干。

    以碧吟霜的剑家风骨,与人为善不如拥己之傲。但是她唯一看不惯有人糟蹋了明明能铸一把好剑的寒铁。

    比如这里,太多太多。

    “老人家,你的铁胚可以,但抡锤的这个少年功力太差,未必达得到你的要求。这把剑,我可以帮你打來试试。”

    铸剑的老人呆愣一下,还沒开口,被那少年截过话头,“凭什么你來配合二叔啊,二叔明明答应过让我试的。”

    碧吟霜一眼就看清出少年的修为,估计是开窍有点晚,他直到现在都还沒突破后天串脉境,只是身材比常人魁梧些,杵在火炉旁还挺有架势。

    碧吟霜只与老人说,“叫你侄子别再唠叨。参与百夫长大比的机会四年只有一次,如果这块铁打废了,场中的黄旗便也被人拔光了。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撑得过淘汰赛吗?”

    老人望着炉火,心想:吾一命稀矣,但是只为侄儿铺路,便是撑不过去,保不住今年的百夫长职位,也算为侄儿尽一点绵薄之力了。

    他什么也不说,只一摇头,继续由侄儿配合,锻打着那块原本足以一鸣惊人的寒铁。

    凭碧吟霜的技艺,绝对可以将这块铁锻打十六次,成一把锋利无匹的宝剑,但是这位老人家相信自己的侄儿,虽然他的侄儿到第十二次就放弃了。

    碧吟霜懊恼的看着他开炉重炼,至死也不将手中的锤子交予外人,心中气道:这就是人性啊。选择亲人,失败了有人陪他一起扛,若选择一个外人,即使成功了也或多或少会寒一个亲人的心。我还在这里cao什么心思,别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那少年到此才惊觉二叔的身体已经疲累到无法再开第二次炉。老人的身影在炉旁倒下,出气比进气多,少年凄冷的呼喊在场中回响,“救救我二叔,谁來救我二叔?”

    其实早半个时辰前他有办法救的,只是他沒有相信那个并非鲁城人的碧吟霜。

    场中的比赛如火如荼,在场外招揽“新丁”的鲁士杰却是焦头烂额。

    鲁家二少爷的盛名早传,但是一个八大匠忽然失去了职位,难免引人深思。所以前來加入队伍的都是些无所事事之徒,真正的机关大师不是被别的报名队伍提前请走了,就是按耐下毛遂自荐的冲动,尽做观望状态,因为第一个走上去的难免有攀人门第之嫌。

    实际上这位鲁家少爷大可不必如此急迫,若肯撑到下午拔旗大赛结束阶段,至少有一百队淘汰下來的人员可供他选择。

    鲁士杰忙乎半天,已有些晕头转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背影在他眼中一掠而过,他竟是闭起眼睛狠狠揉了一下,尽量催眠自己说“一定是看错了”。

    “二哥!”

    直到这声呼喊响起,他心想:这下是错不了啦!但我是不是站错了地方?

    鲁士杰站在张贴告示的招聘台上举头望天,再三确定了这里是火雷谷。脸现一丝尴尬的对身后仅有的两人说,“如果有人前來应征,请二位帮我暂做登记,在下先行离开片刻。”

    两人颇为恭敬的代守其职,沒有丝毫埋怨。

    “你怎么进來了?”鲁士杰飞奔两步,一把揽起鲁修泉,忧急如焚的说,“小弟,你不知道火雷谷不是你该來的吗?快,现在就去找父亲,趁你身体还沒发生特殊状况前,带你离开。”

    看着关心自己过了头的二哥,鲁修泉忍俊不禁的大笑,继而双脚离地,缠住他的脖子道,“不要紧张啦。你摸摸我的身体,是冰的吧?我现在的感觉比在大雪山里还好,人生啊,我终于可以跳进火炉里打一块铁啦!”

    鲁士杰白眼朝天,他是无法知道自家这个弟弟到底是怎样理解打铁这回事的,总之肯定跟普遍的认知有差距。

    虽然确实可感受到鲁修泉的身体被一股寒气包裹,鲁士杰还是不放心的陪在他身边。一直到两人吃完午饭,他才不得不提出分别的话題,“泉儿,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觉得身体沒问題的话就自己玩一会儿,等天黑了我再來与你小聚。”

    鲁修泉挠头道,“二哥你要去忙什么?八大匠的决战还远着呢,你今天应该沒事才对啊。”

    “有事,天大的事。”鲁士杰避过他人耳目,将鲁修泉拉到角落,附耳说到,“父亲撤了我兼匠的职位,所以在日落之前我要是不能凑齐一百人报名百夫长大会,可能比你还惨了。”

    鲁修泉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鸭蛋,听得出比他还惨的意思就是从此进不了火雷谷。对于一个把半生经历都扑在机关术的人上來说,那真是不小的惩罚了。

    “爹爹也太狠了,这不是要了你的命吗。”鲁修泉气愤的叉腰,不过一转念又问,“二哥你老实说,是不是上了哪个姨娘的床啊?”

    鲁士杰急得捂住他的嘴,怒视他道,“净想什么呢!父亲只是觉得我经验不够,要多磨练磨练而已。

    “嗨,那一点意思都沒有啊。”鲁修泉轻易将手推开,跳到原先遮掩身形的大石头上,扭扭鼻子道,“我还以为你拽我來这么隐秘的地方是要告诉我某个特大消息呐。”

    这还不够特大?鲁士杰自度沒法与他商量到重点,朝着石头上说到,“你就尽量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吧,我要去召集人手了。”

    “等一等嘛二哥。”鲁修泉的话声极大,将人群的目光都吸引过來,“那我就不走了,哥哥有难,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帮忙?既然來了,我也给你凑个人数,我们一起的这个百夫长队伍就命名为,鲁家兄弟队!”

    鲁士杰一手遮脸,一手要把他从岩石上拉下來。

    周围的人群却也被这声高呼所吸引,马上有人认出了两兄弟的身份,呼朋告友的道,“大家快看,是二公子和四公子招人。走,我们上去试试,城主府进不了,进鲁家兄弟队也是一份好差事。”

    “对,听说四少爷从一生出來就到处流荡,沒人照顾,老可怜了。我叫我家闺女來报名。”

    站在高处的鲁修泉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效果,他一下跳落到鲁士杰的肩头,哈哈笑道,“二哥,我说可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吧,我连我的贞cao都豁出去了。”

    鲁士杰也跟着笑了,他明知道这是不可儿戏的比赛,但这个时候亲情对他來说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