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但叫恶人不作恶
青斩还剑入鞘,问道:“里头仍有残余么?” 苍狐抬头望向塔顶,道:“暂且管不了那么多了。” 青斩又指着地上众人,道:“他们气血几近衰竭,若放任不管,不久必死。” 苍狐见伤者全是青年男女,心生怜悯,但仍道:“可单凭你我,救不了这许多人。” 青斩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苍狐道:“青斩公子,多谢你仗义相助,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速速离去。” 话音刚落,塔门隆隆开启,只见鲲鹏身穿红袍黑甲,缓步走出,双目有如霜刃,扫过众部下尸骸余烬,嘴唇之下,露出雪亮的犬牙来。 随后,血佛派众弟子一齐涌出,列阵于前,面向苍狐、青斩,皆露出急不可耐,宛如饿兽的神情。 苍狐对青斩道:“公子,你先走。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青斩稍一犹豫,道:“听说鬼人吸血时六亲不认,你我联手,胜算大些。” 鲲鹏笑道:“吴奇座下的小狐,大观国的小青蛇,也敢来狼群中偷食么?”他声音中自有阴森之意,苍狐、青斩闻言,一颗心如被冰封一般。 苍狐指着蔓儿,说道:“这位姑娘,乃是军机郎中武大人的小女儿,于午后失踪,其同伴皆死于前辈属下犬牙,这地上受害之人,也都命在顷刻。大人纵容属下行事,有违与恩师之约,罪责难逃。” 鲲鹏道:“然则施虐之人,眼下何在?” 苍狐一愣,说道:“我与青斩公子,将犯人皆就地正法。” 鲲鹏淡然说道:“我与吴奇有约在先,若我属下犯错,需他亲自上门提人,审问清楚,再行处置。如今你二人无端上门,胡乱杀人,这算不算过错?” 青斩与苍狐并肩而立,他朗声道:“我不知什么约定,只知邪魔外道,残害生灵,人人得而诛之!” 鲲鹏点头道:“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话一出口,人已出现在两人身后。 青斩、苍狐所练心法,皆以一门“杀生尸海剑”为宗,苍狐练得正宗,青斩乃是旁系,但两人感知细致,应变奇速,当即一齐躲闪。 鲲鹏追击过来,左掌打向青斩,右掌打向苍狐,他欲一举拿下两人,这一掌已使出十成力道。青斩剑上冒起黑烟,苍狐剑上燃起红光,一同反攻过去,霎时如日月轮转,天地呼应,这一剑威力竟增大十倍。 鲲鹏“咦”了一声,掌心剧痛,竟吃了大亏,身子倒跃,倏然踏入脉象,身在远处。 青斩、苍狐又惊又喜,都想:“他练得也是本门功夫?那一招是怎么回事?”登时起了知己之情。 鲲鹏抓起地上一人,吸他鲜血,登时气力复原,那人也一命呜呼。鲲鹏桀骜不群,心高气傲,如何愿栽在小辈手中?立时重新杀至,出拳出掌,掌中已使出伏羲通天道的“隔”字诀。 他通晓脉象之变,精确空间方位,一招一式皆计算巧妙,那两人每踏一步,每跳一丈,皆在鲲鹏预料之中,于是抢先在两人落脚处埋下煞气,好似钻地炸药,叫人防不胜防。苍狐、青斩不知不觉间分散出招,各自为战,登时大落下风。 苍狐急想:“须得与青斩同时出剑!” 青斩也抱着同样念头,朝苍狐靠去,冒着断足危险,躲过数招,终于汇合,双剑合璧,内力相融,再度攻向鲲鹏。 鲲鹏心中一紧,忙不迭退开,谁知这双剑一出,威力平平无奇,并无增长,青、苍二人不明所以,鲲鹏却想:“这功夫虚实难测,好生奥妙。”当即施法游走,想要看出这两人剑法破绽。苍狐、青斩连连出手,却总是徒劳无功。 过了片刻,鲲鹏看出这两人焦急之情,不似作伪,而那神奇的日月双剑,二十招中只现一回。他心想:“是了,他二人功夫未曾练熟。”大喜之下,左右手连环,在空中击破空洞,砰砰两声,不知何处坠下的岩石从破洞处轰出,那岩石势头太猛,苍狐、青斩奋力一接,胸口剧痛,已然受伤不轻,手腕险些折断。 鲲鹏再凌空一抓,那两人长剑被吸向空洞,青斩、苍狐齐声道:“黑蛇剑!”慌忙握住剑柄,与鲲鹏法术抗衡,这黑蛇剑本就有镇守脉象、固定方位的效用,伏羲通天道一时奈何他二人不得。 苍狐脸色惨淡,青斩也好不到哪儿去,鲲鹏心想:“此二人上门挑衅,纵然被我所杀,也是自找,连吴奇也怪我不得。”杀心已起,趁两人力竭,挪移掌力,两道内劲霎时从两人身后冒了出来。 眼见就要得手,但忽然有一人提起两个剑客,那两掌落空,打在地上,碎开两处坑洞。 众鬼人看清来者,皆惊惶起来,喊道:“是判官鸿海!”鲲鹏也是神色不豫,双眉竖起。 来者身躯高大健壮,一头杂乱黑发,面目有如僵尸,正是涉末城的铁面判官鸿海。这些年来,城中断案一事,皆由鸿海全权负责,他武功极高,绝不容情,城中人皆对他又敬又怕。 鸿海斜指地上一圈伤者,说道:“我本是来此查案,但如今却已不用详查了。” 鲲鹏冷笑道:“看来真是如此,判官要如何处置?” 鸿海道:“捉拿罪魁祸首归案,鲲鹏,你对麾下鬼人管教不严,屡屡放任,吴奇兄弟多次让你不得再造新鬼人入门,你充耳不闻,终于酿成今日大案。” 原来今夜犯事的鬼人,皆是鲲鹏近年来新招来的弟子,这些人本是寻常北方妖民,心性蛮横,不受约束,一旦转化为吸血妖魔,难以抵御鲜血诱惑,趁晚间鲲鹏闭关面壁之际,竟狂屠滥杀,才惹出这许多乱子。 鲲鹏昂然道:“犯事弟子已死,既然判官来此,我也不再追究小狐狸,小青蛇上门杀人之过,此事就这么算了。” 鸿海摇头道:“鲲鹏,你需随我回去受审。” 众鬼人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此口出狂言?即便城主亲至,也得对咱们门主客客气气的。” 鸿海往前走一步,鲲鹏知道此人非同小可,虽从未与他交过手,但自己独自相抗,未必能挡,于是喝道:“布阵拒客!” 众鬼人急换方位,布成麒麟大阵,阵法严密,暗藏杀机。鸿海叹一口气,道:“何必多此一举?” 鲲鹏心想:“我亲自引阵,等若武功倍增,这鸿海又有何惧?”施展号令,大阵当即围杀上去。
鸿海稍一动,在一人胸口一踢,那人“啊”地一声,心神震荡,立时晕了过去,阵中众人,同时也大感头疼,摇摇欲坠,鸿海将苍狐、青斩放在身后,双手如闪电般探出,每抓一人,那人当即晕厥,绝无反抗之能。 鲲鹏大骇,不知为何如此:他这麒麟大阵,可齐聚众弟子功力于一体,一人受伤,众人分担,即便遇上破云高手,也有取胜之机。谁知这鸿海功夫竟是此阵克星,每一拳击出,众人皆一齐受苦,非但不能均摊,反而害处更大。 他万万料想不到,他这阵中皆曾是万仙弟子,每一人经池水炼化,魂魄在湮没面前一览无余,鸿海既是湮没,对众弟子心魂有极大权威,他融入阵中,反客为主,众人即便不对他俯首陈臣,也绝不敢违背。这麒麟阵在这真仙面前,委实漏洞百出,不值一哂,破阵也不费吹灰之力。 十招之后,众弟子躺了一地,昏迷不醒。鲲鹏心生怯意,但仍道:“我是血佛派门主,唯有宗主能亲自处置我。” 鸿海道:“吴奇将此事委托于我,我可酌情处置。” 鲲鹏仰天大笑,说道:“吴奇这懦夫,仗着你这条疯狗凶猛,终于背信弃义了么?他自己有什么本事,为何不敢现身?好,好,我辅佐此人多年,真是瞎了眼了,我本不该信什么万鬼宗主。” 鸿海漠然不答,树林那头,忽然又有一人走出,此人面貌俊雅,气度平和,约莫三十岁年纪,正是盘蜒来了。 苍狐心中一阵恼火,但强忍怒气,小声道:“师父。” 青斩也低声道:“城主。” 盘蜒朝两人微微躬身,随后面对鲲鹏。 鲲鹏怒视盘蜒,道:“原来你一直躲藏在旁,好,好,你说吧,此事该如何了结?” 盘蜒道:“鲲鹏兄,此城创立之初,委实受了你不少好处。你相助之恩,我甚是感激。但我曾劝你严明门规,铁腕以治,你不听我劝,依旧我行我素,如今...终于见着后果。” 鲲鹏身子后退,道:“你要如何?赶尽杀绝么?” 盘蜒道:“血佛派的鬼人,还请退出此塔,远离涉末城,今后收摄心性,约束行径,更不得再喂凡人饮血,造就新鬼人。” 鸿海望向盘蜒,叹道:“你还是太过心软了。当断不断,徒留后患而已。” 盘蜒苦笑道:“总不见得真全数杀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瓶中有黑色丹药,他袖袍一拂,众晕厥鬼人自行张嘴,盘蜒将那丹药送入众鬼人腹中。 鲲鹏目露凶光,道:“这又是什么?” 盘蜒道:“这丹药叫克血丹,我请雪道长专替各位炼制,服食之后,终生无解,从此一人每日,饮血不得过半升,且一旦饮血致人濒死,自身也会深受其害,瞬间毒发身亡。” 鲲鹏登时醒悟,露出尖牙,恨恨道:“你....早就有意对付咱们,此药是你早炼好的!” 盘蜒手托丹药,对鲲鹏道:“还请老兄服食,以免最终人伦尽丧,堕入魔道。”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