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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绝恋(中)

    7

    高中的时光就这样开始了,麦迪尔和阮红霞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级。在县城的高中,由于远离村庄,也远离了来自村庄祖训的压力,他们很自然地成为好朋友。

    每周末麦迪尔都会到学校正门约好的陶然亭等红霞,等她来了后就一起到图书馆,他们喜欢看各种外国文学,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过的,图书馆给他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不再只有四大名著和安徒生童话,还有《悲惨世界》、《牛虻》、《飘》这样的浪漫主义文学,他们为冉阿让的悲惨命运惋惜,也为于连的爱情纠结,斯嘉的勇敢和坚持令他们动容。两个人都喜欢写作,麦迪尔写了新故事便常常第一时间拿给红霞看,红霞擅长写优美的句子,就常常一字一句地给麦迪尔改。麦迪尔的数学比较好,红霞有什么问题他都会给她详细讲解。

    又是一个周末,麦迪尔如约在学校门口的陶然亭等红霞,没一会儿她就来了,身上穿了件厚棉衣,脖子上一条天蓝色的围巾映衬着她红润的脸庞真好看。

    “昨天我写了一篇新的故事,一会儿到图书馆你给我看看。”麦迪尔对红霞说。

    “可以呀,可是都快到期末了,你得加紧复习啊,故事可以寒假再写。”红霞整理一下自己的齐刘海,继续说:“走吧。”说完向校门口走去。

    “灵感来了根本挡不住,如果不写出来我会睡不着。”麦迪尔追上来说。

    “我看你是不想考好了。”红霞打趣道。

    “这算是一种写作文练习吧。”麦迪尔假装委屈地说。

    “就你这些言情小说还练习作文呢,要是让老师看到非得给你打零分,这样还不能解恨呢。”红霞说完捂着嘴笑起来。

    “我又不会在试卷上写。”麦迪尔白了红霞一眼说。

    他们来到图书馆后刚找到位子,麦迪尔便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作品给红霞看,红霞接过麦迪尔的文章认真地看起来,时不时还点点头。麦迪尔特别喜欢认真看自己作品的红霞,上了高中以来他一直只有这么一个读者,红霞既是他的益友也是良师,她在麦迪尔的心中一直是善良而可爱的形象,而专心审阅作品的红霞更多了一份成熟的气质,麦迪尔喜欢这种感觉,他多么想一辈子都可以看到这样的红霞,所以他决定一辈子都要写故事,就算读者一直只有红霞一个人。

    “这里,在湖边,男女主人公心中都对对方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这里你用了大量华丽的词语来描写湖面的波光和四周的柳树,其实这些语言可以更加简洁一点。”红霞拿支笔指着文章里的一段对麦迪尔说:“这里写柳树不用太详细,可以一笔带过,湖边成排的柳树上,枝条在风中缠绕,仿佛他们心中说不尽道不明的心声,湖面惊起了层层微波,向四处扩散,也拂进了他们的心里。从后面开始可以更多地写他们的心理变化,要写出那种萌动的感情。”

    “对呀,我还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太啰嗦了,被你这么一说幡然醒悟,谢谢霞老师。”麦迪尔恍然大悟地说,上了高中之后麦迪尔常常称呼红霞为“霞老师”,因为她总能轻易地找到麦迪尔的故事里需要改进的地方以及提出修改方法,刚开始红霞还跟麦迪尔争辩说不要这么叫自己,后来麦迪尔叫得多了也就懒得管了。

    “还有这里,他们最后的别离,在车站,你写得太简单了,可以多一点环境和人物的描写,以此来渲染伤感的气氛,这里可以写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可能快要下雨了,他双眼呆滞地看着天空,暗淡的双眼仿佛天空一般空荡荡的,风从北边的山间吹来,带着山谷冷冷的气息,他不禁打了寒颤,但是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心中的疼痛,她离开了,向着风来的方向,空气中还存留了些许她的气息,然而已经全然没有过往的温存,犹如这冷风一样,冰冷刺骨。这样可能会更加表现出离别的痛苦以及主人公郁结心中的不舍和无奈。”红霞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接着说:“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呢?离别让人太痛苦了。”

    麦迪尔看到红霞眼睛湿润的样子,慌忙地说:“这只是故事,因为悲剧总可以让人有更加强烈的代入感。你别急,要不我改一下吧,改成他们在一起。”

    “还是算了吧,如果他们在一起了,那这个故事的可读性也就大打折扣。”红霞抹了抹眼睛转而微笑地说:“迪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离别?那个时候你会伤感吗?”

    “别傻了,我们不会离开的,因为我会一直写故事,你是我唯一的读者,怎么可以离开呢?否则我写的故事给谁看?”麦迪尔安慰阮红霞。

    “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对方了,我会哭得很伤心。”红霞微笑地说,眼眶却依然红红的。

    麦迪尔向红霞微微一笑,仰起头说:“我永远也不会让你伤心,对天发誓。”

    8

    麦迪尔和阮红霞在县城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每周末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讨论文学,两个人每次也约好一道回家,在公交车上坐在一起,然而每次临近村庄的路口时,麦迪尔都会站起来,走到距离红霞远远的地方,以免被村里人看到说闲话。下了车之后也是沉默地各自走向回家的方向,尽量表现出疏远的感觉。

    可是关于他们两个的流言还是传出来了,其实自从上次洪水袭击村庄村长看到阮红霞出现在麦迪尔家时,这种流言就开始传开了,因为村长认出阮红霞是西上村宗亲理事的女儿。当时碍于麦迪尔mama的面子没有说出来,可是之后这件事情还是传开了,大伙儿都说麦迪尔家无视祖训竟然让西上村的人在家里过夜。村里人这样的议论事实上对麦迪尔的影响倒是不大,毕竟自己主要的时间都在学校,可是承受非议的是麦迪尔的mama,麦迪尔对此感到很内疚,每次看到村里的大娘大妈跟母亲说这件事时,麦迪尔心里就是一阵无地自容的愧疚,等到别人走了,麦迪尔向母亲道歉:“妈,对不起,当时雨太大,她一个人在路上,洪水来了就会有危险。”

    麦迪尔mama慈祥地跟他说:“傻孩子,他们议论就由他们说去吧,无论别人怎么想,我们都要保持一颗善良平和的心。”

    麦迪尔为母亲的谅解和鼓励感到感动,就算所有人不理解他,只要母亲还理解支持他,其他的就没有关系了。

    然而一直谨记祖训的村民并不能将这件事看淡,为此村里的几位长者还特地找过麦迪尔了解此事,麦迪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自己家的声誉,声称当时自己遇到一位因为回家的路被淹了而无法回家的新同学,由于当时情况紧急就带她到自己家避雨,然而想不到她竟然是西上村的,知道这个情况后自己就彻底跟她划清了界线,以后也不会跟她有任何来往。这样说过之后村里人就很少再有议论麦迪尔的了。然而暗地里却仍有议论之声不断,但是麦迪尔对此只当充耳不闻。对于祖训,他在内心里是抗拒的,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村庄几百年来一直谨记并且笃行的训言并不会很快地被否定,自己能做的很少,而且这是生他养他的土地,无论他走到哪里,根都在这片土地里。

    可是麦迪尔绝不愿意真的跟阮红霞断绝关系,回到学校之后他们仍然每周末一起去图书馆,他们都明白彼此都有相同的困境,古老的传统无法容忍他们的友谊,但是他们又不愿意就此放弃这份友谊,所以只能在远离乡村的县城延续他们这份不被世俗认可的友谊。

    他们既不会直接向传统发起挑战,因为他们都太无力了,又不因为传统而离开彼此,因为他们已经成为彼此最信任的朋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更加了解对方了,互相已经形成一定的默契并且在两个人的世界里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9

    1994年的那场洪水之后的两年,整个华南地区大旱,持续的干旱让农民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上溪水量锐减,两岸的田野由于干旱而大部分减产或者绝产。农民看着龟裂的土地感到痛苦而无能为力,水的短缺让两岸的村庄矛盾激化,在上溪两岸,常常可以看到农民为了水源分配大打出手,有时严重的,更是两边倾尽全村之力来争夺水源,对于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如果土地不能种出粮食了,那么跟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于是人们往往为争夺水资源把命都豁出去了。

    1996年暑假,正是夏季农忙时节,麦迪尔也即将升入高三,原本麦迪尔mama让他留在学校为高三复习做准备,然而麦迪尔坚持回家帮忙。其实也不全因为农忙,也因为红霞暑假回家,麦迪尔一个人在学校,图书馆也没个人一起去,还不如回家呢。

    对于水源的争夺让东西上村两个宿敌矛盾愈加激发,两村常常因为对水源的分配问题发生争吵甚至械斗,有时全村的青壮年都去了。但是麦迪尔从来没有参与,因为他害怕遇见阮红霞,虽然遇到她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如果她真的也在,那回到学校该怎么面对她?

    干旱让麦迪尔家的庄稼也几近绝产,麦迪尔每天到田里把庄稼收割回来却面对它们发愁,这些欠生长的庄稼根本打不出谷子,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家里的牛作为干草料。其实这场干旱对麦迪尔家的影响不算太大,麦迪尔爸爸这些年一直在城里打工,虽然工资不高,但一年到头也够麦迪尔的学费,虽然学费问题解决了,可是家里要吃饭呀,庄稼长不出来哪儿来的粮食呢?而村里情况比麦迪尔家更糟糕的有很多,那些全部经济来源全仗着种粮食的人家面对这场干旱简直毫无办法,他们的命就是土地给的,长不出庄稼的土地要了他们的命,他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然而面对绝望时,挣扎是人类的本能,于是他们就算心里满是绝望,也要用最后的力气挣扎,这些人在水源之争中就是最拼命的一批了,他们全家无论男女老少都拿起能拿的武器到上溪守护自家地里的入水口。

    这场大灾难并不具体对哪一家哪一户,而是地区性的干旱,这边东上村有绝望的人家,西上村同样也有,他们也会为了自家土地里的水源豁出生命,于是岸两边全天候都有人站岗,宛如战士一样保卫自己这边的入水口。

    麦迪尔不愿意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可是他没有办法,面对这种天灾,一个单独的个人很难有所作为。他厌恶这种野蛮的行径,本来麦迪尔不参与两村之间的械斗已经引起村民们的不满了,虽然没有人当面说他,但是在背后总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他考上县里的高中有知识有文化了就忘记自己的祖宗,也有人说他们家有个人在外面工作,工资高着呢,根本看不上这一亩三分地,哪管村里老少打个你死我活,更有甚者说他为了对岸村的姑娘不愿意跟他们闹翻,瞬时在村民们眼里麦迪尔一家成了自私自利的代表。按照村里规定,每个年满十四岁的男丁都要轮流到上溪岸边守卫,麦迪尔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迫于村里的种种压力,轮到自己时也拿起把西瓜刀跟几个村里的男人到上溪岸上来。

    10

    上溪并不大,最大宽度不到10米,最窄处也就五米左右,两岸都扎起了营帐一样的帐篷。麦迪尔这边共五个男人,麦迪尔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各自手里拿把半米长的西瓜刀,另外两个年龄梢长的每人拿把火铳,这些火铳可是村里的宝贝,当年它们可都打过老蒋的部队,全村就五把,还有三把以前打过日本鬼子,现在都放在祠堂里,不到万不得已是坚决不能拿出来的,一旦拿出来就得有人丧命。还有一个年龄三十来岁粗粗壮壮的是阿龙,也是这个保卫水源小分队的领队,长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阿龙是他的小名,传说他父母早逝,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就双双走了,小小的他全靠村里人救济才活下来,从小吃百家饭,把他养得肥肥壮壮,他对村民们也是心存感激,哪家需要做些什么体力活更是尽心尽力去帮忙,大家过年过节也要给他带些好玩好吃的。但是从小就缺少管教的他在外面却野得很,在小学时,凡有人欺负本村的孩子,他就会狠狠地把对方揍一顿,小学没毕业就被学校开除,在家晃悠了半年后去了少林寺,几年前突然就回来了,人变得更加粗壮,据说在少林寺学了一身本领,还带回来一把关公弯月刀。然而麦迪尔就不信,首先他头上连个戒疤都没有,更何况少林用的是少林棍,哪有和尚耍把关公弯月刀?回村之后他一直对村里人很好,村里谁有困难他也热心帮助,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工作,每个月他都有一半时间不在村里,在村里的时间也无所事事,到各家串门,帮这家担担水,帮那家搬搬柴。这两年他也建起了楼房,关于他的工作的传闻就传开了,有的说他在外面帮别人讨债,讨到了拿提成,也有说他在外面表演功夫,赚出场费,更有甚者说他在外面做杀手,做断子绝孙的活计,所以到了三十岁也没敢讨媳妇。这些都是传闻罢了,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在村民们看来,只要他对大家好这一点没有变,无论他在外面做什么事情,回到村里依然会得到大家的尊重。进入农忙时节以来,村里为争水源需要人力时,他就一直留在村里为大家出力,一连两个月没有再出去“工作”,有他在,村民们就感到一种安全感,仿佛他一个人便能抵挡住整个西上村的进攻。

    此刻麦迪尔为自己可以跟阿龙在一个小分队而感到庆幸,虽然自己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会功夫,但是就凭他手中的一把关公弯月刀就让人感到安心,麦迪尔连那把刀都搬不起来,更别说耍起来了。从早上到中午,两岸虽然偶有口角,但是没有行动上的冲突,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大地,麦迪尔看着这样的太阳似乎听到了大地因为干旱而皲裂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低沉却震耳欲聋,让听者痛苦闻者绝望。麦迪尔常常怀疑这样炎热的阳光可以把整条上溪给蒸发掉,由于天气实在太热,两边的人都躲到了帐篷里面。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也不那么热了,两边的人们从帐篷里走出来,互相骂了几句。等太阳完全下山就可以换班了,麦迪尔为一天无事感到满意,毕竟自己并不想参与任何械斗。

    11

    红彤彤的太阳已经贴近西边的山顶,霞光照在上溪发出粼粼波光,溪流变得更小了,细小的溪流到了这里变成两条更小的水流流向两边的出水口,这样的水流能流到哪一寸土地呢?对于这片极度干涸的土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对岸又来了五个人,看来他们是要换班了,麦迪尔也渴望快点换班回家。对岸一个新来的看起来是领队的中年男子来到出水口的地方看了看,又回头看看身后一片干涸的土地,眉头皱成一团,拿了把锹把自己那边出水口改大了一点,他的这个举动立马引起了麦迪尔这边的警觉。

    阿龙把关公弯月刀往地上一插,瞬间激起许多尘土,他的声音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领队说道:“刚刚我们这边的水流比你们那儿小多了,改成这样才公平。”

    阿龙核桃般睁大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方说:“我看你是故意找茬,先问问我的大刀。”顺势举起大刀指向对岸,同时两个手拿火铳的同伴也把枪口对准对岸,麦迪尔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吓得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一旁举起西瓜刀双腿却在发抖。

    对岸也摆出了阵势,而且他们因为刚好换班,加起来有十个人。

    阿龙双腿一弹腾空而起,之后重重地踏在上溪泥泞的河床上,一边踏着泥浆向前冲,一边向身后的同伴喊:“迪尔回去叫人,其他人跟我上。”对岸的人也举刀提枪地往这边冲来,麦迪尔听到喊声赶紧往村里跑。

    麦迪尔疯了般狼狈地跑回村里,一进村口便扯开嗓门不断大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村民听说打起来了,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拿起农具当作武器就往上溪跑,麦迪尔到每家每户通知一遍之后也跟着往上溪跑去。

    当麦迪尔跑到上溪的时候两岸已经围了许多人,上溪浑浊的水流变成了血红色,混合着泥浆,粘稠得让人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两边都有人受伤了。上溪里只有阿龙一个人还站在泥浆中,手提关公弯月刀,手上和胸前满是血迹,脸上沾了些泥浆和血,他的右手臂受伤了,血还在不断地流,滴在身边被鲜血染红的泥泞上。阿龙把弯月刀对着对岸的众人喊:“还有谁?还有谁?不怕死的来呀!”

    对岸有几个人在骂他,可是谁也不敢上来。麦迪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这给他带来触目惊心的冲击,大热天里使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感到无限的压抑,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无比。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隐隐约约一种后怕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如果当时不是回去叫人,那么此刻的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

    阿龙的弯月刀上沾满血迹,他在泥浆里走来走去,用双腿推泥浆把西上村的出水口堵成小小的一条小流,大部分水都流入了东上村这边来,大刀始终指着对岸,然而对岸的几个人一直只在用最肮脏的话语咒骂,没有一个人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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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龙把水引流到这边后就往东上村走,踏在泥血混杂的泥浆里,每一步都溅起无数鲜红的点点滴滴,双眼散发着令人极度不安的光芒。西上村的人还在咒骂,然而东上村这边却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出声,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一个倾尽自己全部力量保护村庄利益的人,麦迪尔不知道怎么形容阿龙,他是英雄吗?在东上村这边看来,他确实具有英雄的色彩,然而谁愿意承认他是个英雄呢?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怪物,他就像一个迷失在人间的怪物,善良的人们收留了他,把他喂养大,当他长大之后有了力量,为了保护曾经救过自己的村民而发挥了自己作为怪物的最原始的烈性。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场战争就这样以东上村压倒性的优势结束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了对岸,她的手里拿一把半米长的西瓜刀,锋利而散发着寒气的西瓜刀跟她娇弱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有点滑稽。麦迪尔一眼就认出了她——阮红霞,她怎么出现在这里?麦迪尔感到十分惊愕。

    阮红霞慢慢地走下泥浆里,咬牙切齿地说:“是谁伤了我的父亲?”麦迪尔看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阿龙听见阮红霞的声音,睁大核桃般的双眼慢慢回头。麦迪尔急忙冲到岸边,看着阮红霞一步一步艰难地踏在泥浆上往这边走来。

    阿龙的喉咙动了动,发出冰冷而低沉的声音:“是我,又一个来找死的吗?”说完踏着大步向阮红霞走去,关公弯月刀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显出暗红的颜色。

    阮红霞颤抖的嘴唇挤出几个字:“我要你血债血还。”

    阿龙低沉的声音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向前进:“我能杀了你的父亲,也能杀了你。”

    麦迪尔在岸边拼命地喊:“快走!”声音因颤抖而撕裂,甚至带着哭腔。

    两个人越走越近,麦迪尔在岸边仍然哭喊,两岸的人都沉默了,只有麦迪尔绝望的哭喊声在上溪的上空回荡。

    阮红霞和阿龙逐渐走进,阮红霞白皙而柔弱的手举起了西瓜刀,阿龙刚劲有力的双手把弯月大刀举过头顶。

    一切仿佛凝固了一样,只有阿龙的弯月刀掉在血水染红的泥浆时发出沉闷的声音在昭示时间的流动,这声音在上溪中被无限放大,惊天动地。上溪两岸静悄悄的,阮红霞举起的刀没有落下来,阿龙举起的手鲜血直流,一把西瓜刀插在上面,阿龙慢慢地往后转,双眼空洞,此刻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麦迪尔的身体随急促的呼吸不断颤抖,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连续沿脸颊流下,滴在鲜血染红的泥浆上形成星星点点没有血色的爆炸状。

    麦迪尔双眼紧紧盯着阮红霞,用尽全力喊出:“快走!”瞬时两岸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两岸人民全部拿起武器往上溪的泥浆里冲上来。

    麦迪尔忘了这场战争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当人们冲过来的时候自己死死地把阮红霞护在胸前沿河道往上流跑,身后有人追来,在他身上砍了两刀。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直往大马路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倒下了,耳边听到阮红霞的喊声,那声音多么温柔而美妙,那是麦迪尔这辈子除了母亲的声音以外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了,可是它又那么遥远,遥远得就像从天空中传来的一样,而且它还在远离,渐渐地遥远到听不到这美妙的声音了。